冯芷凌已说到如此地步,胡元杰便放心应下了。
“元杰定不负嘱托。”胡元杰抱拳告辞。
身后宿钰荣就是万事不管的大少爷,虽全程跟着来跟着去,却不用他开口一语。
只是这回离开冯府时,宿钰荣有些怅然。
而究竟因何失落,他自己亦说不清楚。
…
总算能将给姨母的礼物送上路,冯芷凌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她随嵇燃远离上京,一直担心姨母不了解她的近况会忧愁。如今收到她的礼物,想必就可以放心些。
说来,倒也幸亏嵇燃找来那老匠人,让她得以补这样一支金钗进去。否则若只能送些寻常吃食玩意儿,姨母难免觉得,她果然在这偏远之地将日子过得寒酸无趣。
冯芷凌知道琪贵妃喜爱蝴蝶样子的纹饰,这件礼物应是送进姨母心坎里了。
既合了姨母的偏好,又能叫姨母知道西北小城亦有能人巧匠与华美物件,她嫁来这里并没像旁人以为的那般,是在破落地方吃苦受累。
信件里还特地写明,是嵇燃寻匠人制的首饰。冯芷凌也在信中笑谈一回自己暴殄天物,将圣上昔日御赐给嵇燃的明珠拿来瞎造,要让匠人切开去做臂钏。
旁的不说,后来琪贵妃收到从冯府传进宫的这箱手信,确觉欣慰熨帖不少。
“看若若这孩子,宫里什么雕金砌玉的玩意没有,还巴巴地送金簪子来我这里。”
话是这样说,人却捧着冯芷凌送的那支云蝶金簪爱不释手,“果真精巧,那里怎么就有这样的手艺人,技艺与上京的工匠比来也绰绰有余。”
金姑姑忙配合道:“芷凌姑娘必记着您喜欢蝶状的花样,这才特地给您选的。黄金东西在皇宫里是不扎眼,可难为是姑娘一片孝心。”
“说得是。”琪贵妃又展信读来,见冯芷凌笑说自己任性,要拿御级的明珠切做臂钏来糟蹋,不由摇头。
“若若这夫君看来倒是个纵着她的,圣上先前赐那一盒白龙南珠多么珍贵,也由着她拿去耍。”
“以姑娘的脾性,哪会不讨人喜欢?”金姑姑笑言,“别说是夫君应该的,要是娘娘您来,只怕还要多惯惯,巴不得家里的女儿尽管娇纵些。”
“这话倒是当真。”琪贵妃舒心道。
*
将胡元杰等人送走后,冯芷凌忙出门去了典当行铺子那边。
自定好心意后,她便紧锣密鼓安排了下去。将铺面内再作一番添置,又招了个有经验些的掌柜,考察来几个年轻可靠的伙计,将开业一应准备都做全了。
如今,只差个黄道吉日,也正好就在三日后。
这两日铺里有伙计住着看顾,也不大需冯芷凌来操心其余。恰好惊雷镖局几人临走前,听说了城里那二楼小铺东家是冯芷凌,还特地提前送了贺礼去店里。
“东西不多,只是一番心意,这回夫人万莫推辞了。”
一而再推拒便有些不给面子,冯芷凌这回爽快笑纳。
自想起惊雷镖局与祖父家有故交,近日胡元杰等人又常来往熟稔许多,她倒也不想那么见外。
典当周转,物件来往,日后或许还有需要镖局协合的机会。
她开当铺,一是考虑城中此行空缺,必有需求,二也是考虑今后有意游历,做些通达的行当,于外出行事之经验上会更有用。毕竟她内宅掌家、外账过眼经验都丰富,却少有机会亲自参与营生。
何况,典当一行多以高利牟盈,冯芷凌却做不到在这荒僻朴实的小城里过分压低货价、靠印子挣钱之类。若想开拓财路,迟早要将生意往外头发展。
好在她手里有钱,能支撑得起前期耗费,否则这门生意,谟城只怕没有人能来做。
胡元杰等人离去前,她与这镖头也讨论了一番。对方听说冯芷凌有意打通西北通城镇商路,十分支持,说回去必与大当家商量此事。
冯芷凌想来,当年那一趟回京路于她母女是惊吓,于惊雷镖局也是大损伤。那队镖师,若冯芷凌没有猜错,只怕是没一个全须全尾回来。
但受重挫后惊雷镖局还能东山再起,成业内标杆,想来宿大当家也是个经营行当的人才。只是略有些可惜,少东家看着不大成器……
冯芷凌轻拍手背,叫自己少操心有的没的。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轮不到她来唏嘘。
到了典当行,外头门还紧阖着,冯芷凌带着阿木,绕到后门进去。
“东家好。”里头伙计见东家来了,连忙问安。
“你们随便忙吧,我顺路过来看看。”冯芷凌大致转了一圈,问,“在这里头歇着可习惯?”
“好得很,东家。”伙计爽朗道,“这铺子毕竟有两层,里头也宽敞,莫说做典当行,便是开茶楼也使得的。”
言语间还有些可惜,“这空着的地方都给我们住去,只开个典当行实在有些闲了。”
“要是铺面太小,日后货物一多,就得专门腾地方来放。”冯芷凌笑着摆摆手,“那还不如一开始敞亮些,你们在店里也待得舒坦。”
又略收了脸色,肃言,“开业后的起头几天,我会常来看看。但要是一切流转正常,素日可就全靠几位多仔细替我顾着。咱们开的是典当行,不比外头待客的活计匆忙,因此更要细心谨慎些。”
伙计们纷纷点头答应。
正准备回去时,被店里新招的掌柜拦住。
“东家,有一事不大方便当他们面对您说。”掌柜的在门口悄声对冯芷凌道,“前日招来的最后那个伙计,我瞧着仿佛不大对劲呐!”
“何出此言?”冯芷凌问。
“昨日叫伙计们将四平搬进来,我正好在后头望一望挪正没有,不留神瞧见他肩背那好深好长的一道疤。也不知他是心虚还是不肯露了丑,一下又将汗衫拉着挡上了。”
掌柜压低声音,“此前招他来时,只说是在城外头开了块荒地,因今年气候不好没收成,母亲又在病中要养,不得已来城里找工做。可要只是种地的,怎么背上有这样的伤呢?”
冯芷凌想起嵇燃曾说,仍有一箱镖并未追回,想必是那群流寇还有漏网之鱼在外逍遥。
如今掌柜这样一说,更不得不提起万分小心。
“先一切如常,莫惊扰他。”冯芷凌冷声吩咐,“他此前可有说家住何处,告诉我。”
*
成楷在铺子里忙了一天。
原本太阳下山时想放班归家,掌柜的却说店里布置得不大妥当,东家今日来看了,不甚满意。
硬拉着一群伙计,将四平安身搬来挪去,后来总算是对整体布局点了头。
成楷纳闷得紧。这折腾半天,与先前那布置还不是差不离。
有两个伙计平时都住铺子里,方便省心,他倒也想。只是家里还有人等着,他非得赶在宵禁前回去不可。
成楷着急赶路,似未留意身后有人一路跟随。
今日掌柜的提了顾虑,冯芷凌不敢懈怠,于是吩咐武艺更好些的阿木,兼府里一个兵卫照应,今夜里同跑这一趟。
需先探一探成楷是否真在城外有老母亲,才知他话的真假。
怕冤枉了好人,也为试探对方态度,冯芷凌还特地叫掌柜的今日装作无意,直接先问问这伙计伤从何来。
成楷当时正搬家具忙得一身是汗,闻言坦然回答:“小时候家里糟了贼,是那时被贼人伤了留下的疤。”
掌柜的听了唏嘘,回头赶紧将这情况传话给冯芷凌知道。
冯芷凌不置可否,先叫兵卫与阿金去准备,夜间悄跟着这伙计去看看情况。
店里好几个伙计的安危摆在眼前,她不敢轻信他人一面之词。
成楷家在城西外围,路途不远。他生得高大脚程也快,跟了不多时,两人见他走进一间略显败落的小院,于是悄悄潜到房屋后头。
只听有个苍老沙哑的声音问:“儿啊,今日在城里做工可还辛苦?若能躲懒你也莫太勤快,别把自己累着。”
随后便是成楷的回应:“娘,您放心吧,儿子晓得。”
听来并无什么问题,两人又潜了半炷香时间,听里头母子二人似乎正准备洗漱就寝,便悄悄离开回去复命。
两人将听闻往冯芷凌处报来,却见夫人半晌思索不语。
“夫人,看来成楷并未说谎。”阿木说,“您可以放心了,想来那流寇也不至于如此大胆,竟敢堂而皇之躲藏在巡防严密的城里,甚至还出门来找工做。”
却见眼前年轻的女东家叹了口气。
“恐怕是不能轻易歇心。”冯芷凌苦笑。
“若他所言是真,家中唯一老母重病,那怎么傍晚时掌柜留他干活却不推辞?老人生病又脾胃虚敏,他夜晚归家一不熬药二无热食,径直就要歇下,当真不是已知道有人跟去,故意作出来这样子,好早些打发你们离开?
再者,开业前这几天工钱都是按日先结。今日留伙计们多干了活,多发五成工钱。老母忧心他在外辛苦,他却绝口不提今日额外得了工钱丰厚令母亲开怀放心,似乎也不合理……”
冯芷凌娓娓道来自己疑虑,叫阿木与那兵卫听得目瞪口呆。
“还是夫人细心,我等竟毫无察觉不妥之处。”阿木惭道。
“这也只是我一些猜想。”冯芷凌胸口沉得发闷,“但万莫大意,这两日店里留人轮流值守。若真与流寇有关,此事还得上报官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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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新张:漏网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