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友 第33章 弦外之音

出门之前，容奕在洗手间镜子前面流连许久，有些犹豫。

镜中人头发编成两个蓬松的低双马尾，是跟着小红书上的教学博主现学现卖的。

她本来长相就不是偏成熟那挂，这发型倒与她相称，比平时多了些甜美感。

不过她纠结的并不是发型的问题，而是她看见置物架最顶上那层摆着的几瓶香水，在选择时犯了难。

一瓶是她大三那年老妈送的大牌入门款香水，清新不腻，没人能挑得出错来。这瓶香水陪了她很多年，从应聘实习再到真正步入职场，大概也算是老朋友一样的存在了。

另一瓶是她工作第一个月买的，味道淡淡的，有一种成熟稳重的感觉，她很喜欢，上班之后经常喷的也是这款。

至于最后一瓶嘛，就是唐舒窈送给她的那瓶，名叫Sparkle Night，也叫灿夜，名副其实的斩男香。木质冷香和清甜果香结合得恰到好处，喷上就像一杯行走的葡萄果茶。

不过突然换甜香的香水一定会很明显……

容奕犹豫许久，把那瓶淡紫色的香水放回了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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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约好了在高铁站提前半个小时见面。容奕在坐地铁去的路上，看见他发来的消息，说他已经到了，现在已经在检票口附近的座椅上，还顺便帮她占了个座。

她抬头看了一下地铁路线，到高铁站还有五站。

其实她出门还比之前预想的要早了一点，本以为她会比他早到点的……没想到他也出门那么早。

燕城南站。

容奕按图索骥，很快找到了他们的检票口，顺理成章地在那附近的座位上看到了身穿一件黑白撞色冲锋衣的沈向瑜。

显然对方也一眼就看到了她，坐在椅子上冲她挥手。她凑近了，才发现他手里拿着一份M记的小食，容奕奇怪道：“你买这个干什么？”

沈向瑜把紫色的包装盒塞进她手里：“咱们到地方吃饭还得有一会呢，怕你饿，先吃点。”

容奕心里轻叹一声，他总是这么了解她。

香芋派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

“你换香水了？”

这问题沈向瑜忍了很久才开口，总觉得直接问出来有点像偷闻女孩子体香的臭流氓——事实上他并没有刻意去闻，只是从见到她，她坐下在他身侧的那一刻起他就发现，今天她身上的香味和平时不一样，近乎是一种甜香。

他其实不喜欢太甜的味道，可当这香味出现在她身上，他竟然一点也不讨厌，反而觉得和她今天的发型很搭，那样可爱。

是的，最后的最后，她还是重新拿起了那瓶淡紫色的香水，败给了自己的内心。

她吸了吸鼻子，有些忐忑地问：“不好闻吗？”

“不是，不是不好闻，”沈向瑜努力地组织语言，好让自己听上去不那么像个变态，“我是想说，这个香水的味道，很适合你。”

多汁浆果气味活泼张扬，夹杂着他叫不上名字的清淡花香，优雅知性。青涩与成熟的矛盾体，可望而不可及的心上人。

“这香水叫什么名字？”

“……”

她忽然离奇地沉默了。

他本以为不会再等到她的回答，她却拿着吃完的香芋派包装盒起身，开了口：“灿夜。”

容奕走到不远处去扔垃圾，沈向瑜点开手机，在搜索栏输入了这个名字，页面跳出来第一条是个香水测评视频，标题叫：

所谓的“斩男香”灿夜真的香如其名吗？

他愣住了，看见扔完垃圾的她迎面向他走来，两侧麻花小辫随着她的步伐一摇一晃，想说的话卡在嗓子眼蹦不出去。

她知道这款香水还有这称号吗？

还是说，他又在庸人自扰、自作多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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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车站广播提示音响起，解救了他：“女士们先生们，你们好，由燕城南开往津海方向的C2553次列车就要开始检票了……”

容奕就在这声音中走到他跟前，沈向瑜单肩背起了包，脸上的表情复杂，让人看不透：“走吧，去检票。”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本来想说的不是这句话。

在检票口排队检票，下到月台上等着即将进站的高铁。

没过多久，列车冒出头，放慢速度驶来，即便这样，对于站着候车的人来说速度也还是很快，经过时带起一阵风，吹得容奕额前的碎发凌乱。

沈向瑜不动声色地挪了一步，挡在她身前，任凭风把他的衣角轻轻掀起。

登上车，按照票面他们找到了对应的座位，连座D和F。容奕喜欢透过窗外看风景，所以坐了里面的那个，沈向瑜则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旁边靠近过道的位置上。

平时一个人出门坐高铁，她不喜欢进出时麻烦别人，总是习惯买靠近过道的票，因此很少能像这样一路看窗外的风景。

随着列车缓缓开动驶离站台，这座城市逐渐变得不像她熟悉的样子，大小的村庄林立，而后出现一大片望不到尽头的雪白的田地，黄绿相间的冬小麦就蛰伏在雪色之下。

高中上地理课的时候听老师讲过冬小麦的种植过程，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有些印象，但真正看到雪麦还是第一次，她像个小孩一样，止不住好奇地往外看。

你坐在窗边看风景，有人在旁边悄悄看你。

你看了一路的风景，他看了一路的你。

似乎像做梦一样，无边的农田缓缓隐去，渐渐有零星的高楼平地而起，拼凑成了另一个城市的模样。

“列车运行前方到站是——津海站。”

伦敦腔的英文播报缀在后面，容奕转回去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沈向瑜慌忙收回视线。

刚刚过去三十分钟，真是快啊。

此时他终于肯把他黑色的双肩包规规矩矩背好，她也背上自己的包。一日游也有其好处，就比如不用拿太多行李，两个人都是轻装上阵。

步履轻快，他们按照攻略贴，选择在津海站南广场出站。

扶梯坐到顶端，再回身一望，西式典雅风格的建筑被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黄昏里，广场上的灯星星点点亮着，不远处那座修建于世纪初的机械大钟安静地矗立着。

都说这是个最美丽的地铁出站口，此话不假。

今天是个好天气呢，难得的暖和，走在这样美丽的街道，她忽然感觉很幸福，忍不住笑。

身后沈向瑜忽然叫她：“容奕，回头。”

她循声望去时，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还未来得及褪下。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咔嚓”一声，他举起相机对准她，拍下一张相片。

小的时候沈向瑜家有台照相机，每次出去玩他都是她的御用摄影师。

那会的照相机还要用胶片，现在这数码相机早不是原来的那一台，可相机后的那个人，却还和从前一样。

没想到这次出来玩他还带了相机，容奕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拍她：“呀……你照我干什么。”

“好看，就拍了。”他笑着说。

虽然她这些年来渐渐不太喜欢在外面拍游客照，但既然他照了，她索性凑过去，叫他把照片从图库里翻出来给她看看。

他参数调的好，环境光有些昏暗，却并没把她拍成小黑煤球，反而多了些氛围感。

镜头捕捉了她回眸那一瞬间发自内心的微笑，一边的低麻花辫还悬在半空，有种动感。

毫不夸张地讲，比她平时自拍硬挤出来的那些证件照式笑容好看多了。

容奕看着自己的美照，心里也美滋滋的：“唔，其实我现在很少在外面拍自己的照片，总觉得差点意思。不过这个照得确实还不错。”

“以后我给你拍，包你好看。”

真心话，他半开玩笑似地说了出来。还有一句想说的是——

以后不管去哪里，我都想陪着你。

“……好。”

出乎他意料，她给了一个简短却肯定的回答。

他不想纠结她究竟有没有听懂他的弦外之音，只要得到一点回应就满足。

“走，我们去人民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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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钢铁质感的大桥上，望见洁白的海鸥低低掠过结了一层薄冰的水面。

她伸出手，希望哪怕有一只可以落到自己手心里。然而愚蠢的人类手里没有面包渣，聪明的海鸥不会轻易落下，只有沈向瑜在后面默默举着相机，用取景器把她和展翅的海鸥框在一起。

一边走，容奕还抢着要用照相机拍照片，两人边拍边闹，折腾了半天才走过桥，上了地铁。

他们在某一站下了车，外面是高楼林立的商业街。其实许多大城市都有类似这样繁华的商圈，于在大城市长大的他们来说并不稀奇，来这里的目的主要就是解决温饱问题。

或许是赶上元旦假期，街上人还真不少，在某家大商场里选了家旋转小火锅，排了二十多分钟才进去落座。

两人根据自己喜好调了小料，容奕弄了份辣油碟，沈向瑜的小料则是清淡的麻酱配香菜。容奕端着小料碟，不忘逗他，把红彤彤的碟子端到他跟前，诱惑道：“香不香？”

他声音略带点委屈地控诉：“香又怎么样，我又吃不了。你就爱欺负我。”

沈向瑜不能吃辣，一点点还好，像容奕碗里这辣度的估计吃完他得当场让120拉走。

从小胃不好，所以他不敢碰、也不能碰辛辣刺激的食物。每次他要来家里吃饭，老爸老妈做饭的时候也总要照顾着他。

虽然他不能吃，但架不住辣椒的味道对人类来说有一种独特的魅力。还记得刚上初中的时候食堂饭不对口味，学校管得严，也不让出去吃。

为了解决吃饭问题，她喜欢带一罐老干妈去食堂拌米饭，那滋味别提多香，快把旁边的沈向瑜馋死了。

有一回他实在忍不住，趁容奕不在教室偷偷挖了一勺，结果下午就被送去了医务室。

容奕那时才发现自己吃辣可以拿来逗他，便有了今天的这一幕。

她忍俊不禁，把小料放回桌子上：“好了不逗你了。”

面前的小火锅里汤煮沸了，蒸汽氤氲。

“可以下羊肉了。”沈向瑜提醒。

容奕之前拿了一盘羊肉片，份量不太大，就放在锅旁边。听完这话举起筷子夹了几片鲜红色的羊肉下到锅里，还不忘把盘子挪到他跟前：“你也来点吧？”

沈向瑜倒也没推拒，捞了两片放到自己锅里：“我够了，你都吃了吧，我没那么爱吃羊肉。”

她一边把煮至灰粉色的羊肉夹出来蘸进油碟一边惋惜：“哎，可惜你不懂羊肉有多好吃。”

沾满容氏秘制调料的羊肉，放进嘴里简直就是唇齿留香。

见她吃的欢心，他眼角眉梢也渐渐染上了笑意。

容奕注意到他在笑，杏眼圆瞪：“沈向瑜你这是在嘲笑我？”

不就吃得稍微陶醉了一点嘛……可怕的是他笑得温柔缱绻，彷如漾开一池春水的微风，看得她竟然心动。

“没有，”他轻咳一声，“我是觉得，看到你开心我也好开心啊。”

锅里蒸腾出的水雾虚虚罩在她眼前，感觉眼眶莫名有一瞬的湿润。

真是，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动不动就不争气地想哭？

“快吃吧，豆皮一会儿都煮烂了。”她侧过头，不敢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