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城虽是一座城,其地域之广、物资之丰,不亚于一个国家。
譬如他身上盖的小毯子,就是柳望亭在东莱郡买的,其工艺精细颜色不俗,乃是极细的毛线所织。
东莱郡原名东莱国,四面环海与白丘国毗邻,是鸳鸯城最小的附属国,亦是鸳鸯城进出口贸易最大的郡城。
柳闲亭两指捻了捻毛毯,又将掌腹贴上去轻轻地摩挲,愈发觉得这玩意儿利润高,一件跟女士披肩差不多的毛毯,竟然花了足足五十两白银,这价钱还是柳望亭磨破嘴皮子讲下来的。
他心念一动,开口询问,“这样的毛线好买吗?”
柳望亭正要剪断线头,顿了顿道,“好买,就是价格比绣线要贵点儿。”
柳闲亭嗯了声点点头,两只手交握着搭在腹部,“那你下次多买点儿回来,无论什么颜色的我都要。”见柳望亭看向他,两只大拇指无意识地快速打着圈儿,语气带着一丝丝忐忑,“钱,够吗?”
他囊中羞涩,可没钱买线。
柳望亭闻言愣了下,也不知是不是听出了言外之意,只听他朗声一笑,“够的。”
柳闲亭见他答应的很是爽快,没有一丁点儿的犹豫,反倒有些不太自在,“你怎么不问问我要这么多毛线做什么?”
柳望亭盯着他沉默了片刻,一脸虬髯在空中颤了颤,不容置疑道,“我相信大哥!”
短短的五个字皆是信任。
柳闲亭更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不懂别人家兄弟是怎样相处的,亦不清楚别人家的弟弟是不是也像柳望亭这样信任兄长,但他非常确定以及肯定,原身有那么点儿身在福中不知福。
虽然他年仅十八就英年早逝,但现在看来似乎也没那么不幸了。
一场神奇的穿越,弥补了他上辈子无法得到的亲情。
“辛苦你了。”
无论是原身还是他,都始终欠柳望亭一句,
辛苦了。
然而,柳望亭作为柳家二子并不亏欠原身,亦更谈不上亏欠他这个外来者,可柳望亭从未有过埋怨,反而不辞辛劳地挣钱,养着这个好似无底洞的家,并且想方设法极尽可能的让原身活的快乐些。
明明只比原身小一岁,可他来到这个世上的意义好似就只是为了原身,为了这个日益颓败的家。
柳闲亭心想,若这样的事情落在他的身上,说不定早就愤愤不平地离家出走了。
又或许是他生来就亲缘淡薄,一直觉得没有谁应该为了谁而活,亦没有谁天生就欠了谁。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敬佩柳望亭的付出,亦让他更加坚定贯彻人活着就该多为了自己。
与此同时,柳望亭表情怔怔的好似在出神,愈发觉得柳闲亭像是变了人,和从前完全不一样,而他并不讨厌这种变化。
心里没来由的一阵轻松,似是冲喜那夜过后,他们柳家的氛围就变了。
“二壮,跟你哥聊啥呢?喊你半天没听见!”
柳母见兄弟俩坐在院子里眼瞪眼,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这会儿腾不开手,早就一巴掌招呼上去了,“愣着干啥?还不赶紧把桌子搬出来?”
蓦地听见柳母那中气十足的声音,柳望亭条件反射地抖了下,瞧见柳母两手掐着方形托盘,上面还摞着四盘菜,立刻反应过来跑进屋里将八仙桌搬了出来,他实在怕极了柳母的‘铁砂掌’。
柳闲亭见状表情没绷住笑乐了,心里好奇的跟猫抓似的,“娘,你为何喊二弟二壮啊?”
哪儿像他,都是闲儿闲儿的喊。
柳母闻言犹豫了下不想说的,可又直觉柳闲亭和以前不一样,便试探着开口,“你出生的第二年,为娘便怀了你二弟,怕他也……娘听人家说贱名好养活,就给你弟取了个小名叫二壮。”
柳闲亭听出了柳母的未尽之语,她怕柳望亭生下来也患有心悸。
只是他生在红旗下,心中坚定不移地表示,封建迷信不可信!
柳闲亭抿着唇兀自想,若是站在柳母的角度,他是能理解对方的做法的。
一个单纯为了孩子健康的母亲,这是悬在她眼前最容易抓住的救命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抬眼看向来回奔跑的柳望亭,身形魁梧肌肉发达,连胸前的薄衫都被撑起来了,隐隐能看到胸肌的轮廓。
长的这么结实,难道真是应了那句贱名好养活?
不知道他现在补个贱名还来不来得及?
一家五口坐在院子里,沐浴着温暖的日光,吃着香喷喷的米饭,别有一番滋味。
柳闲亭望着八仙桌上的四菜一汤,盐水花生,醋溜白菜,小葱煎鸡蛋,酸豆角炒豆干,以及鲜香四溢的老母鸡汤,俨然吃的过于丰盛了些。
怪不得柳家衰败的这么快,除了原身每日喝药的钱,一日三餐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闲儿,多吃鸡蛋补补身体。”
“谢谢娘。”
柳闲亭礼貌地道谢,同时心里有些受宠若惊,他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人,何曾感受过这般细致体贴的母爱?
见柳母两眼盯着满含期待,他毫不犹豫地下筷尝了一口,忽而脸色一僵,下意识张口道,“娘,你……”是不是将卖盐的一巴掌拍死了?
好在他求生欲极强及时忍住了,只是嘴里齁咸齁咸的,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盐味一波接一波地在嘴里化开,能咸的原地去世立地成佛。
柳母见状语气有些紧张地问,“味道如何?”
柳闲亭闻言闭着眼吞咽了几下,心道,就算咸的糊嗓子也得咽下去。
母爱赛高!母爱赛高!母爱赛高!
他心里默念了三遍脸上的表情才没有崩坏,张了张嘴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还……行。”声音听着有些沙哑,却带有别样的真挚。
然而柳母丝毫没有听出柳闲亭话里的违心之意,反而高兴的连眼尾的细纹也跟着上挑,更是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叫喜上眉梢。
柳闲亭刚缓过劲来,视线里又出现一盘醋溜白菜,“......”这是不打算放他一条生路了吗?
许是柳母瞧见他没反应,便将盘子往他面前又递近了些,“闲儿,你再尝尝这道菜,咱们得荤素搭配。”
柳闲亭呆了呆哑口无言,“……”居然还懂得营养均衡,大写优秀。
他真真是小觑了这位爱子心切的柳女士!
有了小葱煎鸡蛋的前车之鉴,他哪儿还敢轻易动筷子,恨不能将抗拒二字写在脸上,可他又不想拂了这位爱子心切的母亲的心意。
柳闲亭看了眼家里的两位壮汉,只见这二位神色如常地咽下醋溜白菜,甚至点了点头并赞许柳母厨艺了得,心里不禁生出疑惑,难道只是小葱煎鸡蛋翻车了?
他犹犹豫豫地伸出筷子,谨慎的夹了一小筷子,可下一瞬就龇牙拧眉,一句‘卧槽’差点脱口而出。
这是又淹死了卖醋的?
柳闲亭来不及深想,只听‘咕咚’一声,竟是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他微微仰头,抬起手指,摸了摸喉咙,不想让在座的几人瞧出他被白菜梆子噎出了眼泪。
柳母见状,在一旁焦急地问,“闲儿是不是噎到了?”
话毕,就见柳母想盛鸡汤,岂料冯栖寒的动作比她更快,早就准备盛好了鸡汤,甚至不烫不凉刚刚好,“喝点儿汤压压!”
柳闲亭看着面前的鸡汤,一脸的生无可恋,甚至怀疑冯栖寒是不是少说了个字,喝点汤压压惊!
喝与不喝,都挺要命!
就在他想方设法该如何推辞时,蓦地耳畔响起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放心,这汤不咸也不酸。”
柳闲亭闻声侧眉看向冯栖寒,一双含情桃花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比那院墙外的桃花还要明艳动人。
尤其右耳上的朱砂痣,比桃花的花蕊还要红上几分,宛若那滴血的红宝石,妖冶而美丽。
怦怦。
心脏猛地朝胸口撞了两下。
他收回视线将汤碗端了起来,一滴不落地全灌进肚子里,全然不顾这鸡汤是咸是淡、是酸是甜。
美色惑人,色令智昏。
柳闲亭放下刻花的汤碗,又擦了擦嘴角,下一瞬就打了个饱嗝,带着一股淡淡的老母鸡汤的鲜香。
“鸡汤好喝,你们赶紧尝尝。”
柳闲亭比了个大拇指鼎力推荐,若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都想站起来给每人盛一碗,只要别再让他吃小葱煎鸡蛋,或者是醋溜白菜。
至于另外两道菜,他觉得还是不要轻易尝试,免得吃了长眠不醒,这样还能保留他与柳母的一点点母子情分。
柳母见冯栖寒又盛了碗鸡汤,体贴入微且心思细腻,连自个儿吃饭都顾不上,愈发觉得这门亲事乃天定良缘,对这位新媳妇就更满意更喜欢了,“小七别光顾着闲儿,你也得好好地补补身子。”
话音刚落,就见她夹了大半块儿小葱煎鸡蛋,另一只手悬在底下接着,小心翼翼地搁到冯栖寒的碗里,“瞧你瘦的,可怜见儿的!”
柳闲亭见状心里一紧,“......”娘亲大人,你确定不是投毒激化婆媳矛盾的?
他想阻止柳母这种行为,偏偏身娇体弱还胆量不多,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耳畔响起冯栖寒的声音,“谢谢娘。”语气轻柔,甚是乖巧。
柳闲亭心里颇感讶异,眼神来回地落在两人身上,可他脑子里担忧的婆媳矛盾并未爆发,反而相处的十分融洽且和谐,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儿感情甚好的亲母子。
自古婆媳矛盾不易化解,他都强行拔苗助长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竟然毫无用武之地。
好挫败,好忧桑。
“按规矩明日闲儿该陪小七回门,但是闲儿的身子刚有起色不宜奔波,不如还是让望儿代替走一趟吧!”
柳闲亭心里正发愁着,柳父嘴皮子一碰,就判了他的死刑,他哪儿还坐得住?
就算羸弱的不能自已,那他也是个铮铮男儿。
结亲他还没穿过来就算了,凭什么回门也要让柳望亭替他,柳闲亭顿时面色不虞地瞪向便宜弟弟,“我不同意!回门只能是我陪着小七!”
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谁也别想觊觎他的小双儿。
柳望亭:漂亮媳妇儿(小七)是我的!不接受任何反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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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