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秧子夫君去世后 第59章 长夜（一）

虽是旦日，但丧期未过，卫府不能像寻常人家那样张灯结彩，就连灯笼都只是换了一批新的。不需要装饰布置，秦以慈就早早地遣家中的下人回家去了。因为卫桡的事情，整个府中最期待过节的卫续也都安静了下来，以至于今日一早起府中就格外的冷清，直到中午何争鸿和沈琰前来探望，府中才多了几分生气。

何争鸿待秦以慈如女如友，来看她自然不会空着手来。

秦以慈看看何争鸿派人送上的素衣，顿觉受宠若惊。

服丧期间妆容服侍都不可太过华贵，但太过普通的东西何争鸿又拿不出手。

所以何争鸿特意命人在送给秦以慈的素衣中掐了不少银线，远看和平常的衣裳没什么两眼，但近看就能看到衣摆和袖口上的银莲花纹，精细雅致，一看就知道花了不少功夫。

秦以慈不好驳了她的好意，几番道谢后笑着收下了衣裳。

何争鸿在场的时候，沈琰很少说话，自始至终他都是站在一边安静的看着。

平常也是，几乎没多少人见过这母子俩之间的交谈，但所有人都不会认为这对母子之间有所隔阂，也是奇怪。

作为三人之间唯一的男人，沈琰自然不好参与女子间的聊天，所以用过午膳后，赶在何争鸿开口前，他就十分识相地说自己还有政事尚未处理，先一步离开了。

看着沈琰离去的背影，秦以慈道：“我还是找人送送他吧。”

何争鸿拦下她，“让他去吧，多大的人了还要人送？我这可是第一次来卫府，你可得带我好好逛逛。”

秦以慈也只是纠结了半刻，便点头道好。

二人闲步来到后院的时候，天空中又洋洋洒洒开始飘起雪花来，屋顶瓦片上积了一层薄雪，廊檐边的白梅也开得正好。

秦以慈上前摘下一朵小小的白梅递给何争鸿，何争鸿带着浅浅的笑意收下。

“这白梅可是你种的？”何争鸿问。

“这是我从城外移过来的，刚刚来卫府的时候总觉得后院空荡荡的，思来想起还是按照自己的意思移了这几株白梅。”秦以慈将微微发红的手放回手抄里，轻声回答着何争鸿的问题。

何争鸿想了想，道：“等开春之后我就差人把我院中的那几株玉兰移过来，如何？”

秦以慈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了，都说花玉养人，反之亦然。玉兰在您院中长得好，未必在我这里也能娇嫩如常，所以我还是专心养好我这几株白梅就好。”

这番话让何争鸿愣了片刻，许久她才哭笑不得地道：“阿慈啊阿慈，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怎么就软硬不吃呢。”

秦以慈轻轻勾了勾唇，没有回答。

何争鸿叹了一声后道：“罢了，既然流水无情，那我也就不强求了。你日后又有什么打算？”

秦以慈顿了顿，答道：“先把卫家的事情解决好，之后的话……”她抬眼看着屋檐上的雪，又或许是在看更远的地方。

很久，她才道：“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比如学堂、书肆之类的，我还是很愿意和书打交道的。”

提到学堂，何争鸿又想起了醉月阁的事情，便问道：“对了，我之前就听说你把醉月阁改成了学堂，虽然说起来不错，给那些穷苦人家的姑娘一个读书识字的机会，也能让她们吃饱穿暖，可是她们也不能一辈子待在学堂吧？出了学堂之后呢？你有想过吗？”

秦以慈点头，“孔圣曾说，因材施教。所以学堂除过读书识字外还会教授些谋生的本事，手艺、算术之类都有，如此一来那些姑娘们就算是出了学堂也能谋生了。退一万步讲，卫家手下的商铺之类也需要人手不是吗？”

见秦以慈已经做好了完全的打算，何争鸿也没有再多问什么。

两人闲逛许久后回到了主屋，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院中飘着的雪花，还有落满了雪的枇杷树。

屋内早已架好了火炉，秦以慈脱下繁重的大氅和何争鸿在窗边对坐，斟好了茶后，何争鸿看到了窗前摆着的小狗木雕。

“这是……？”

何争鸿顺手拿起把玩了几下，笑眼看着秦以慈，“你还喜欢这种东西啊？”

秦以慈放下茶盏解释道：“这是叔公赠于卫续的礼物，我觉得可爱就放在这里了。”

提到卫桡，何争鸿的脸色变了一瞬，紧接着就发现了木雕上的裂口。

因为被摔过，所以她轻轻一掰就能把木雕打开。

“长命锁？”何争鸿愣了愣，“这上面怎么是多福呀？送给卫续的不应该刻长生吗？”

“多福……不是寓意吗？”秦以慈也一怔。

何争鸿答道：“你刚刚不还提到卫桡了吗？他那个早夭的儿子小字就叫多福。”

此话一出，秦以慈感到脑中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之前一直联系不上的东西好像隐隐有了些线索。

随后，她微微颤抖着从柜子里拿出那封模仿着药方笔迹写出来的信递到何争鸿面前。

问她：“那，您可有见过这个字迹？”

何争鸿接过只看了一眼就确信道：“这是卫桡的笔迹吧？”

“您确定吗？可我记得叔公的笔迹不是这样的。”

秦以慈将疑惑问出口，之前之所以难以确定是下毒一事就是卫桡所为，就是因为这封信上的笔迹和卫桡现在的笔迹完全不同，问遍了卫家所有人都说没见过这笔迹。

何争鸿放下那封信，解释道：“确实不是现在的了，你应该也知道，卫桡之前的右手受过伤，使不上力气，现在握笔都是用左手，字迹当然不一样了。你这封信看起来挺新的，应该不是他写的吧？”

何争鸿知晓秦以慈模仿笔迹有一手，自然也猜出这封信是秦以慈临摹的。

“说来也是可惜，卫桡年少时可是写得一手好字呢！奈何为了救卫长言伤了手，到现在右手连那东西都费力。”何争鸿叹息着说起那桩旧事来：

卫桡虽然辈分大，但年纪却和卫长言差不了多少，两人自小就爱待在一起，分明差着辈分但看起来却像是兄弟一般，就连学堂排名也是难分伯仲，第一的位置换着坐。

若是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大概就是卫长言平易近人些，广结好友，卫桡则更加沉默寡言。卫长言深知卫桡的性子，所以总是拉着他往人堆里钻，想要他多交些朋友，众人打打闹闹，几日就成了密不可分的好友。

十几岁的少年是最按捺不住躁动的，所以在一日放课后几人便相约一同去城外爬山看日出。

爬山途中，卫桡体力不支便留在山腰的亭子里休息了。

其他人爬上山后，卫长言认为只留卫桡一人在山腰太过孤单了，而且看日出就是要大家一起看才好，所以他就提出要下山去带着卫桡一起上来。

因为当时去的人不多，卫长言又身强力壮，所以最后下山去找卫桡只有卫长言一人。

天黑路滑，卫长言提着的灯又在半路熄灭了，他只能摸着黑往下走了一段路，最后还是脚下一滑摔下了山，还恰好挂在了卫桡休息的亭子边的山壁上。

卫桡见着情况，立刻上前去拉他。

山壁湿滑，卫长言就算是借了卫桡的力气也爬不上去。两人僵持许久，卫桡本就体弱，爬山就费了他不少力气，又被迫挂在崖边许久，早已头昏脑涨。

最后，竟是两眼一黑和卫长言一起摔了下去。

许是老天眷顾，两人没有直接落到山崖下，而是被摔在了一棵冠叶茂密的树上。

卫桡自小就被告知自己是长辈，要好好照顾其下的弟弟妹妹们，所以在落下山的时候，出于长辈的责任一直护着卫长言。

分明他也只是比卫长言年长了几岁，甚至身体要比卫长言弱些。

山顶的众人等了很久没等到两人，察觉到不对后就立刻下山寻找，最终在那颗树上找到了晕倒了两人。

发生了这样的意外，众人都被吓得没了胆子，也没有心情去看什么日出了，救回了两人后就各回各家了。

那次意外，卫长言全身上下只有几处擦伤，卫桡却是断了一只胳膊，曾经引以为傲的书法彻底地离他远去了。

何争鸿说得连连叹气，可秦以慈却没有听进去多少。

照这么说，那卫桡下毒害卫续的事情就是板上钉钉的了。

她闭了闭眼，沉默片刻后对何争鸿道：“原来如此，我先前只知叔公手臂有伤，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何争鸿摇着头，“要说年少的时候，我还和他们做过同窗呢。没想到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

提起年少时光，就算是张扬如何争鸿也会露出怀念的神色。

后续，何争鸿又和秦以慈聊起了很多年少的往事，诸如卫长言愧于卫桡，教卫桡用左手写字之类的，也让秦以慈对卫长言多了些了解。

只是她不知道卫续此刻在不在身边，想必卫续也很好奇自己父亲的往事吧，毕竟卫长言和卫续相处的时间太短，父子俩都还没来得及相互了解，就已经阴阳两隔。

等送走了何争鸿就已经接近黄昏了。

秦以慈轻声问：“卫续，你在吗？”

卫续嗯了一声。

“你刚刚听到何姨说得那些话了吗？”秦以慈继续问。

卫续佯装随意地道：“听到了，没想到那老头年轻时竟然是那样的，真好笑！”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有些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和他多说说话。

“现在，确定是卫桡下的毒了？”卫续轻飘飘地问。

秦以慈没有给准确的回答，而是道：“等今晚结束，我们就能知道了。”

“卫续。”秦以慈抬头看着落雪，此刻的雪比方才的还要大些，像是鹅毛一般飘飘然落下。

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然后看着孤零零的雪花在手心融化。

她的声音很轻，像这片雪一样轻，或许其中还带着一丝不确定，她道：“今年，我们好好过个年吧……”

说晚一些发就真的等到了现在，虽然已经过了时间但还是要说：春节快乐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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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长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