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茗背着小个子回来的时候,徐逸正坐在屋中挥洒笔墨。
听到了声响后,他放下笔走出了门,看着院内沾满鲜血的两个人,他的表情没有丝毫震惊与担忧。缓步迎上去后问祝茗:“他怎么了?”
祝茗强忍着身上的疼痛,道:“小的办事不利,没能将那三人除掉,为主人留下了隐患,还被虞且衣身边的那个武婢所伤,只有我们两个活着回来了。”
徐逸眸中晦暗不明,他早得到了消息,怀剑今日一早就去府衙报官了。
半晌,他轻轻笑了一声:“你的意思是你搭进去了那么多人还没有做干净?”
“请主人责罚。”祝茗低着头,费力咽下卡在喉咙里的血。
徐逸命令道:“把他放下。”
小个子被平放在地上,徐逸上前查看一番后发现他身上被砍了好几剑,早已不省人事了。
祝茗扑通一声跪下,重复一遍:“请主人责罚。”
徐逸擦了擦手,把视线转向祝茗,轻飘飘地道:“是该罚你。”
紧接着,他在祝茗面前蹲下,轻声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当一个人失去了价值之后,他就不该存在了。你应该做的是他把从山崖上扔下去,而不是带回来费心费力的治病照顾。”
祝茗低着头也看不到徐逸的表情,只是感受到那只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凉得可怕。
“是,小的知道了。”
“知道就好,这次就让我来教教你,下次可不允许再这样了。”
话音落下,徐逸从袖中抽出一把刀,干净利落刺向了小个子的心口。
锥心的痛意让小个子短暂的清醒了一瞬,他猛得睁开眼看向徐逸,鲜血从心口喷涌而出。
他抬起手指向徐逸,却得到对方淡淡的一个笑。
“主人,这人是卫长陵手底下的,您这么做会不会……”
徐逸抽出刀,等小个子彻底没了气息后才开口道:“他当时既然敢打我那一拳,就该想到今天的结果。对了,那个武婢看到他的脸了吗?”
祝茗答道:“看到了。”
徐逸唇角勾起一个得逞的笑,“我既无辜蒙冤,那我就把这罪给坐实了,这样也算对得起那日挨的一拳。”
祝茗屈身道:“那小的要怎么做才能戴罪立功?”
“现在还不需要,卫长陵怕是有一阵子忙的了。”徐逸睨着祝茗,“这个任务完成还算不错,你回去休息几天吧。”
说罢,徐逸转身回了书房。
入夜后,祝茗在屋中点了蜡烛,坐在床边开始处理自己的伤口。
这蜡烛是带着香气的,勉强能将血腥味冲淡一些。或许是因为紧张,他的手还有些颤抖。
徐逸这个人就像是一条毒蛇,阴暗狠厉,睚眦必报,他不相信徐逸真的会就这样放过自己。
果然,没过多久屋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他把绷带放好,起身前去开门。
门一开,他就看到徐逸拿着药瓶站在门口。
“主人还有什么吩咐?”事出反常,祝茗心中也带上了些防备。
“给你送药,怎么不能让我进去?”徐逸话这样说,但手却先一步搭在了门上。
祝茗当然不敢反抗他,侧身帮他开了门,恭敬地请他进去后还贴心地锁上了门。
“怎么不开窗?”徐逸把药瓶放在桌上,在房间里看了一圈儿后发现只有一根蜡烛点着,窗户也没打开。
祝茗答道:“小的在处理自己的伤口,担心风吹灭了蜡烛。”
“怎么只点一根蜡烛,看得清吗?”徐逸又问。
“小的怕被人发现了异常。”祝茗继续答道。
徐逸轻笑一声,“还真是谨慎。”随后,他忽然又叹了口气,“只是有些可惜……”
话没说完,祝茗十分识势地追问:“可惜什么?”
“可惜……”徐逸顿了顿,目光从蜡烛转向祝茗,“你得死了。”
他的眼神倏忽变得冰冷,祝茗被吓了一跳,但还是颤抖着问:“您……在开玩笑吗?”
“当然不是,我这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开玩笑了。”
银光一闪,白日里结束了小个子生命的那把刀又被他握在了手里。
祝茗见势不对立刻就要冲出门去,可是门早被他自己锁住了。
就只开锁的这一霎,徐逸一刀劈向着祝茗劈过来,祝茗侧身一躲,刀刃嵌在了门框上。
徐逸眼下抽了抽,“挺会躲,我看你之后还要怎么躲。”
说罢,他抽出刀,再次向着祝茗袭来。
祝茗出不了门只能往床边躲,打算用蜡烛去烧他,没想到徐逸明白了他的意思,反手劈灭了蜡烛。
祝茗被逼至墙角,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要杀我?我哪里做得不对吗?”
徐逸丝毫不理会祝茗的问题,一刀冲着他的心口刺去。
祝茗迅速反应,在刀刺入身体前用双手握住刀刃,但徐逸动作太快刀尖已经刺破了皮肉,他感受到有血正在缓缓地渗出来。
“你以为杀了我,你的谋算就能成功了吗?”祝茗道。
徐逸歪歪头,又往里捅了几寸,“想激怒我?你以为会有人来救你吗?”
“我不想激怒你,我这是实话实话。”祝茗用力握着刀刃,盯着徐逸,继续问:“就想你以为你杀了卫玲你受过的所有屈辱和轻视,还有那些不堪的过往就都会消失一样,你以为杀人就能解决问题吗?”
听到卫玲的名字,徐逸明显怔了一下。
祝茗继续道:“你以为卫玲死了,你就不再是别人口中那个吃软饭的倒插门女婿了,你以为他们对你的看法就会变了,可是没有。”
祝茗呵呵笑了几声,“没有哦。卫玲死了,你不但拿不到她的钱,你还要被人说是个连外出见人都得请示娘家的废物鳏夫呢。”
徐逸双目变得通红,他怒吼道:“你闭嘴!我今天把你给杀了,然后再把他们都杀了,在这世上就没有人会这么说了。”
“是吗?”祝茗察觉到对方越来越激动的情绪,语调越来越轻快,“你就算把那些人全部都杀了,还是会有人这么说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对徐逸来说,卫玲是他的逆鳞也是他的死穴,在如今的情况他,只要他一用力手里的刀就能捅穿对方的心脏,可他还是不自主地问:“为什么?”
“因为他们说得都是事实。你徐逸就是一个半吊子书生,读书读了十几年连个秀才都考不上,如果不是卫玲看上了你,你说不准还在哪里当乞丐呢,哪里会有现在的生活?”
“卫玲在的时候,卫长陵还能看在妹妹的面子上对你有礼相待,卫玲死后呢?你难道看不出他对你的蔑视和嫌弃吗?你恨卫玲,你恨她自作主张去你家下聘,恨她让你待在深院里相妻教子,你恨她明明是个女人却哪一样都比你强,你恨她毁了你的大好前程,让你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
“可是,没有她,你什么都不是。”
祝茗轻蔑地笑了一声,“承认吧,徐逸,你就是一个待在卫玲身边的蛀虫!”
祝茗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刀一样插进徐逸心里,他目眦尽裂,几乎能喷出火来。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这下,他彻底被激怒了。
他用力把刀子拔出,几乎要用尽这一生最大的力气向祝茗捅去,可奇怪的是,祝茗这一次并没有躲,甚至连挡都没有挡一下。
在滔天的怒意下,徐逸已经无暇再注意其他了。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杀了祝茗,杀了他!
而在刀子接近祝茗的那一霎那,忽然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这只手细皮嫩肉,骨节分明,却是骇人的惨败。
紧接着,他的头顶幽幽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好久不见啊,姑父。”
听到这个声音,徐逸头皮都麻了一大片。
半晌,他才颤抖着开口:“卫……卫续……?”
卫续轻轻笑了一声,受宠若惊道:“哇,姑父好生挂念我,单听声音就知道是我了?”
语毕,徐逸僵硬地抬起头,在看到卫续那张惨白的脸后,他惨叫一声摔在了地上。
卫续慢条斯理地走了床,徐逸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问:“你不是死了吗?”
“是啊,我就是死了,不然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卫续耸耸肩,目不转睛地盯着徐逸,“那姑父你在怕什么?怕我吗?为什么怕我?”
一连三问后,卫续幽幽道:“难道是你,心中有鬼,怕我是来索命的?”
卫续越靠越近,徐逸攥紧了手里的刀,壮起胆子朝着刺去。
刀刃没入卫续的身体,他却没有半点反应,甚至连血都没留。
“姑父,你糊涂了,鬼是死不了的。”卫续露出一个笑来,徐逸顿觉毛骨悚然。
他尖叫着丢下刀,想要逃出去,可是在屋里拍了一圈都没有找到门。
他不停喘着粗气,眼前天旋地转,最后,失去了所有力气的他只能扶着墙壁慢慢滑下。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双靴子,但不是卫续的。
他吞了吞口水后缓缓抬头。
红衣劲装、腰间酒壶、银冠马尾……
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脸,但徐逸却已知晓了她的身份。
他最熟悉的那个人,他的妻子、他的噩梦
——卫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