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知道你就出去想,没看见我正忙着呢吗?”金玉露把床上的几件衣服叠起来,又拆开,来回好几次,怎么也不满意。
“要说前一阵子赵公子在咱们这拉个脸,看着挺闹心的,他一不来,还挺想他呢。”红衫子姑娘叹了一口气。
“想他你就找他,我还告诉你,我不要你赎身钱,你随时都能走。”金玉露把衣服一摔,没好气地坐在床上。
“玉露姐说的这是哪里话,咱们红尘阁的姑娘都是苦命的,离了这里还哪有家可归。只是,这么痴情的男子不多见,姐姐为何不接触下来试试呢?”红衫子姑娘小心劝道。
赵清此人木讷,不善言辞,对着姑娘们能羞红了脸,但是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发现他竟然真的只是守在楼下,别的什么心思都没有。喝着最便宜的茶,手里握着一卷书,有时候姑娘们来问他一些诗词,他也会耐心讲解,从来没有因为她们的身份而有半分不尊重和轻视。
所以,她们还是十分愿意帮他说和说和的。
“我看你真是傻了,天天守在楼下就叫痴情?那这痴情未免太不值钱了。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今日痴情,明日呢?后日呢?谁能保证他日日如今日,若是你抛却一切随他而去,他痴心另付呢?别把自己的全部希望寄托在他人的痴情上面。”
“可是……”红衫子姑娘还要再说,金玉露把她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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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一个小宫女慌慌张张跑进来,跪在地上,眼神惊恐万分。
“啪”景蓝抬手就甩了她一个大耳刮子,道:“稳重些,没瞧见娘娘正在吃药吗?”
小宫女被打了一个耳刮子也没有反应,反而更加直勾勾地盯着皇后。皇后把药碗放下,端起一盅甜茶漱口,问道:“怎么了,慢慢说。”
“皇后娘娘,昭嫔有喜了。”小宫女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这句话的。就连她们都知道,后宫嫔妃一直无有所出,皇帝又没有特别偏宠哪一宫,所以皇后娘娘才能稳坐后座多年。但是,昭嫔有喜,一旦诞下龙裔,那就是独一无二的皇太子,后宫的格局马上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咣当”一声,皇后手中道茶盅掉在地上碎成两半,刚刚被药气逼出来的红润脸色一瞬间煞白,她喃喃问道:“她,有喜了?”
小宫女重重点头,急得几乎要掉出眼泪。景蓝稳住呼吸,先叫人来把摔碎的茶盅收拾走,又重新给皇后倒了一杯握在手上,问那小宫女:“谁发现的?在哪里发现的?皇上知道了吗?”
小宫女口齿伶俐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半月前,国师张天塞夜观星象推算出觐见春闱前三甲的日子,说这一天,文曲星正在京城的正上空,若是在这一天召见状元郎,必定于国有利。且文曲星照耀京城,晋国必定人才辈出。
所以,皇帝按照张天塞的推算选择了日子,广华殿内,前三甲的考生正齐齐站在殿内等候皇帝的到来,却足足站了一个时辰,也不见人出来。他们也不敢出声,以为是什么特殊的规矩,老老实实站着。后来,有一同等候的礼部侍郎觉得皇帝此行为太过失礼,就着人去问,结果,到处都找不到皇帝。最后,还是宫里的一个小太监说,看到皇帝去昭嫔宫里。那人又匆匆赶到昭嫔那里,还没到门口,就听见皇帝狂喜的笑声,再一打听,说是经过十几位太医的诊断,昭嫔娘娘确定是有喜了。
小宫女一口气说完,没打一个磕吧,皇后却是心里越听越凉。还没凉透,小宫女又继续道:“那个小太监被人推着进了殿,给昭嫔,不对,现在已经是昭妃了,给昭妃道喜。然后听见一个声音道‘卯时二刻,文曲星此时不偏不倚正在京城上方,娘娘恰巧在此时诊断出身孕。皇上,此子恐怕前途不可限量’然后皇上大喜过望,昭告天下,还给昭嫔升了妃位。”
皇后寝殿内鸦雀无声。这才是真正的大事不好。
沈春秋她得宠也无妨,怀孕也无妨,可是,若是让她在得宠的时候怀着这么一个被国师断言前途的孩子,那她一定是皇后在后宫中最大的威胁。景蓝与皇后对视一眼,如此张扬,去母留子的法子,怕是不好再进行了。
皇后宫里愁云惨淡,沈家却是鸡犬升天。沈春秋有孕的消息一传出来,京城里面有头有脸的人全都提着礼物前来恭喜。这一子的含金量不必他人多说,长着眼睛的人就能看出来。别看沈国栋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通政使,来日必定权倾朝野。
沈府客人络绎不绝,沈国栋乐得见牙不见眼,迎来送往好不热闹。沈夫人端着笑容接待宾客,规矩礼仪并无半点疏漏。眼瞅着到了午膳时分,客人只多不少,沈夫人吩咐下人去备饭。
众宾客都在夸赞沈夫人教女有方,夸的沈春秋是天上有地下无,口若悬河,睁着眼睛说瞎话,就像沈春秋真的是从沈夫人肚子里面爬出来一样。沈嘉木也窈窕一个站在沈夫人旁忙前忙后,听着客人对同父异母妹妹的夸赞脸上没有一丝不悦,仿佛与有荣焉。
席前,沈府最热闹的时候,宣旨的太监甩着拂尘进来,沈国栋笑容满面地迎上去,道:“大人这个时候来,可是圣上有什么旨意?”
那太监白面一样的面孔堆出笑容,道:“沈大人大喜,圣上又有恩旨下来了。要封昭妃娘娘的母亲为诰命夫人呢,沈大人满门荣耀啊。”
“啊呀呀,这真是,这真是,多谢圣上厚爱。”沈国栋激动的胡子一抖一抖的,众人开始拱手道喜,各家夫人们也都聚在沈夫人身旁道贺。只有沈夫人,脸上表情纹丝未动,眼中平静如水,跪下听旨。
太监站在正厅前方,徐徐展开手中明黄色的圣旨,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昭妃之母叶莲枝,静容婉柔,丽质轻灵,风华幽静,淑慎性成,柔嘉维则。着即册封为正四品诰命夫人,钦此!”
大部分不明真相的群众已经开始说恭维话,还有一部分知道内情的人脸色微变,看向沈氏夫妇。沈国栋也像是吃了一只死苍蝇一般,咽咽不下去,吐吐不出来。只有沈夫人,表情淡淡,接过圣旨,供奉在了供桌上,又给传旨的太监封了一个大红包。
让众人如此沉默的原因,是沈夫人她不姓叶啊!
众人再一琢磨,都知道沈春秋是沈国栋从外面认回来的私生女,沈国栋一开始就没想认下这个闺女,架不住人家自己找过来了,不得不捏着鼻子留下,给口饭吃。想来,有这样一件事情横在中间,这父女二人的情分也不会太深。
所以,这个叶莲枝估计就是那个沈国栋提都不愿意提,或者可以说是早就忘了的那个沈春秋的生母。
这一招够狠!不愧是入宫短短数月就能宠冠后宫,独得恩宠的人。现在又怀着身孕,而且这个孩子有可能是后宫中唯一的一个孩子,她想要龙肉皇帝都得想办法弄来,更何况只是区区一道越过嫡母册封生母的旨意呢。
这一道旨意下来,不管是为了恶心沈国栋,还是为了提高自己的身份,她都做到了。
沈国栋不敢出声,只能暗骂沈春秋不懂事,册封那个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女人干什么,不知道先册封活着的嫡母,好歹她娘家那边还算有点权势,真是不懂事,这不是明着打他的脸吗。
沈夫人却像是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不是自己的孩子,无论如何也不会跟自己交心,所以不管是沈嘉木还是沈春秋,她只做到问心无愧,从来没有想过要沾她们一点光。不管是册封她生母也好,就算是她要把她那苦命的娘挖出来供奉在沈家祠堂里面她都没有意见。
沈国栋还在考虑怎么才能让沈春秋再讨一道旨意把沈夫人,或者自己的身份再提一提,沈春秋那边却全然没有这般烦恼。她刚温言劝走了坚持要留在这里的皇帝,让他赶紧去见还等在广华殿里面的考生们。他们都是晋国未来的栋梁之材,万万不可怠慢。
皇帝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她命人守好宫门,舒舒服服地躺在自己的宫里,手掌轻轻抚摸小腹,里面正在孕育的可不止是一个新的生命。她圆润的脸盘上露出一个明媚的微笑,别急,一切都要慢慢来。
谢宁和萧北燃没有去凑晋国添丁之喜的热闹,两人手里捧着一封八百里加急的信件,里面赫然写着萧缙与顾老将军已经完全水火不相容,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戎族举大军进攻,已经兵临城下。更让人无法平静的是,西面边境线上传来消息,匈奴举二十万大军压境,战火一触即发。
皇宫外的另一头,恭王满脸地不敢相信,他颤声道:“皇叔。”
而站在他面前的朱炽泽则面色阴沉得可怕,他捏碎了手中的杯子,低吼:“谁让他们动手的!他们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