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大姐,这话怎么说?”两个大娘都满头问号。
“那个王铁啊,打铁是一把好手,可是,有一个毛病,就是爱逛窑子。啧啧啧,你说一个眉眼齐整的人,好好娶个媳妇成家立业不好吗,天天跟那些妓女鬼混,真真不像话。”第三位大娘扼腕叹息。
另外两位大娘也都胆战心惊地后怕,可不是差点儿害了自家闺女吗,自古以来,男子皆薄情,升官发财以后抛弃糟糠之妻的比比皆是。王铁若是个心志不坚的,婚后听信了青楼女子的挑拨,弃发妻于不顾,可不是悲剧了吗。
第三位大娘大概是想到当着人家表弟的面嚼人家舌头不好,就干笑着转移话题:“要说王铁匠还是不错的,你跟着他肯定能学好手艺。不过,听说他被一个大官相中了,专门点他去干活。就是这两年的事情,这个房子他也不长回来,有时候两三个月都不在家,估计是挣着钱了,在城里面买了大宅子。”
“哦,表哥这么厉害吗。那我可要跟他学习好手艺,以后也要在城里买大宅子,把我娘接到城里来。”谢宁捧着茶碗忽闪着大眼睛笑道。
大娘们看着谢宁,心中一动,道:“这个小伙子我看着不错,要不要来我家吃饭,正好我家二丫在家里。”
谢宁落荒而逃。
大官,青楼。
这是两个重要的线索。虽然民间传言大都捕风捉影,但是空穴来风,大体上的脉络都是有根据的。大官是谁?找铁匠做什么?做什么事情要两三个月不在家?边想,边走到青楼门前。据大眼睛大娘说,王铁经常来的就是这家。
门口招呼的姑娘上下打量一下谢宁,鼻孔出气,玉臂横陈,拦住去路,道:“小公子,我们这儿的消费不低,要不然,换别家吧。”
谢宁眼皮都没有动一下,脚步不停,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往天上一扔。那姑娘看见金子立马伸手去抢,塞进胸口,笑意盈盈攀上谢宁的胳膊,道:“好阔气的小公子,我们这有上好的包厢,有上好的酒,公子跟我过来。”
“等等。”谢宁站住了,站在一楼的大厅环视一圈,指着二楼的一个位置,道:“我要那个房间。”
姑娘在谢宁开口的时候心里一跳,以为自己得罪了这个出手阔绰的小公子,听到他只是要求房间的时候,着实松了一口气。姑娘忐忑道:“二楼的房间是很贵的……”
“嗖”又是一块金子飞出来,姑娘接住,喜笑颜开地带着谢宁上了二楼。
二楼的房间相较于一楼,视野更加广阔,透过环形的六扇敞开的大窗可以看见对面破冰的湖水和远处的雪山。而无论在哪个方位,都不会有人能看见这个房间里面的情况。悠扬小调从一楼的戏台子上传上来,正是王铁哼的那一支。他临窗而坐,手指放在膝盖上打拍子,
姑娘纤纤素手端着果盘,描摹好笑脸走近。
“公子……你……”姑娘看清了桌子上的东西以后跌坐在地,盘子里的果子滚落一地。一只橙子滚到谢宁的脚边,谢宁弯腰捡起来,在身上蹭了蹭,放到鼻子前面,闻了一下,清香扑鼻。
他拔起插|进木桌里面寸余的匕首,在手肘处擦干净木屑,慢条斯理地削橙子。姑娘震惊过后撑着地板起来,蹲着捡起来地上的果子,放到桌子上,遮住了匕首留下来的深深的印子。
“公子……”
“你叫什么名字?”谢宁没抬头问道。
“回公子的话,我叫樱桃。”姑娘收起了一身的风尘劲儿,正直得像是随时可以立起一座牌坊。
“别紧张,我是来找人的,你不声张,就不会伤害到你。”谢宁把削好皮的橙子切成八瓣,推到樱桃面前,扬了扬下巴。
樱桃喉咙干涩,吞咽困难,她并不想吃,但是她不敢说。面前这个看起来年龄不大的小公子怎么一下子变得凶神恶煞了呢。她贴着椅子边坐下来,捏起橙子瓣小口吃着,同时小心观察着他的神色。
谢宁撑着下巴听了一会儿楼下的小调,等到换人的间隙,似乎才想起来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他转头看向樱桃,问道:“你听说过一个叫王铁的人吗?”
正在吃橙子的樱桃听见谢宁出声被吓得一抖,她抬眼看去,明明是平平无奇的一张脸,那双眼睛却晶亮得吓人,极不匹配。扫过一眼后樱桃赶忙垂下眼睛,回想一下,道:“知道。”
“不用想想了吗?楼里每天来这么多人,你对他印象格外深刻吗?”谢宁道。
“我们这里来往的人是多,但是熟客也多。这个王……公子,更是特殊,他……对姑娘们不一样。”樱桃看着窗外,回忆着。“王公子于寻常花客不同,他很尊重我们。每一个接待过他的姐妹都说这是一个好人,不打不骂,出手大方,甚至还有姐妹想过让王公子给她赎身,彻底跟了他。但是时间长了,就知道,王公子虽然是个好人,但绝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他点同一个姑娘不会超过十次,第十次过后必定要求换人,绝不能重复。他在这儿的时间,已经快把我们楼里的姑娘睡遍了。”
谢宁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人,道:“他这是单纯的好色?”
樱桃点点头,道:“恐怕是。”
“你知不知道他有没有和别人发生过冲突?”
“冲突?”樱桃想了一下,道:“他这个人是个老好人,胆小如鼠,就连对端茶送水的小丫头们都客客气气的,没见他跟谁红过脸。”
“他在这这么长时间,有没有谈过自己的事?”谢宁道,这样一个胆小的色鬼能跟什么人发生冲突。
“他很少说自己的事情,每次来都是直奔主题。只有一次他特别高兴,多喝了些酒,跟姐妹吹嘘说自己攀上一个大官,以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樱桃又忽然想起,道:“哦,不对,他上次来的时候,大概是半个月前,在另一个姐妹那里,好像传来了打砸的声音,不过不是他砸的,而是另一个人。这个人应该是认识王公子,好像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情。那人骂了几句,王公子也是借着酒劲儿,回了句嘴,说‘我是凭本事让他选上的,你有什么不服气的’然后那人撂下一句‘你等着’就走了。”
难道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情,有人眼红王铁财运亨通要雇人杀他?摘星楼的收费不便宜,有多大的利润能让人眼红至此。莫不是真如王铁所说,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砸东西的那个人是谁?”
“是城东另一个铺子的老板,不过他很久没来了。公子要是找他的话,我把地址写给你。”樱桃拿来一只通体雪白的笔杆子,铺开花笺写下一个地址。谢宁拿过来一看,一手娟秀的字体,他立刻心生敬意。
“我收下了,今天的事不许说出去。虽然我并不怕别人知道,不过要是让我知道是从你的嘴里面漏出去的,你应该知道后果。”谢宁站起来,收起匕首。
樱桃刚刚放下的戒备心又提起来,缩着肩膀点头。然后是谢宁离开道脚步声,她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一抬手,一张轻飘飘的薄纸落下,是一张银票。樱桃左看右看没有人发现,揣进怀里。
谢宁循着地址找到了地方,那是一家规模庞大的打铁铺,此刻却门庭冷落,透过门缝看去,里面的工人正背着包袱抢夺可以带走的东西。
“请问,掌柜的在吗?”谢宁象征性地敲敲门。
没有人理他,推开门进去,里面乱糟糟地一片,他拽来一个人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那个工人原本正在抱着一只大锤子,还要防备别人来抢,见有人敢拦他的路,登时怒目,抡起锤子就要砸人。谢宁身形不动,攥住了铁锤的头部,又问了一遍:“掌柜的在哪里?”
那人抡锤子的手高高举起,却像被钉在半空中一样,半分也锤不下去了。暗自心惊,这人看着瘦鸡仔一样的体格,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满腔的怒火也被浇灭,他气鼓鼓地道:“呸,真是倒霉,干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情。铺子黄了不说,工钱也没有地方结账。”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掌柜的死了。”
死了?怎么这么巧?
“什么时候死的?”
“就是今天早晨,被人发现的时候人都已经凉透了,主母不管外间的事情,铺子里面值钱的东西都被他那几个兄弟抢光了。唉!这叫什么事啊。”工人捶胸顿足。
谢宁放开他,才有人雇凶杀王铁,后脚可以说是唯一一个与他有恩怨的人就死了。王铁,你背后的靠山到底是谁。
谢宁找来个没人的地方把脸上的黑粉擦干净,换回自己的衣服,慢慢走回国公府。刚进门口就被一个小厮叫住了,拉到一边小声道:“三奶奶,有人来抓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