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愣住了,但是这是他绝佳的机会。他撤掉用于抵挡的剑,剧烈的摩擦之下,两剑交界处迸发出了绚烂的火花,凌空捥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剑身反射出橙黄色的火光,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一剑刺向黑衣人。
黑衣人也只是愣神瞬间,转眼的工夫就已经反应过来了。他侧身躲过,避开剑芒向后飞去。
谢宁不想浪费时间,向来速战速决。既然有人阻拦,说明对方早做了防范,为了不节外生枝,谢宁招招朝那人命门攻去。谁料谢宁的杀招被那黑衣人轻飘飘化解,谢宁甚至可以听见他冷笑的声音,像是嘲笑。心头疑惑,手中进攻动作却不停。
那黑衣人眸子含笑,好整以暇,不像是在对打,反而像是在陪着谢宁喂招、拆招。谢宁感觉自己的每一个动作对方都能提前预判,总在自己以为能够刺到他的时候又被他轻轻躲开。像猫捉老鼠,玩够了,再把老鼠吃掉。
额头上冒出来细汗,持剑的手微微发抖,谢宁咬紧牙关。王铁趴坐在地上,已经停止哀号,他像一只受惊的鹌鹑,还没有弄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怎么就有人忽然冒出来要杀他,又怎么忽然有人跳出来好像是在保护他。腿上那股巨大的疼痛感消散得差不多了,他爬起来手脚并用就要逃跑。
谢宁余光瞥见,不能让他逃走,抽身要去追。但是黑衣人笑着缠上来,一柄长剑使得出神入化,宛若一条有生命的白龙,让他分身不得。谢宁目露凶光,拼尽全力给他致命一击,黑衣人却不见闪躲,一声冷哼,伸出左手,握掌成拳,以一个刁钻的角度闯入谢宁的左腹之下的位置。拳峰贯力,一拳捣在谢宁的肚子上。
“啊——!!!”
谢宁大叫一声,手中的剑直接飞出去,整个人倒在地上抽搐不止,额头上瞬间冒出来的冷汗顺着眼角流进眼睛,他双目通红,紧盯着缓步走来的黑衣人。
等死!谢宁已经失去反抗的机会了,只要黑衣人愿意,他随时可以一剑结果了谢宁。
黑衣人看见王铁已经逃走,走到谢宁面前,居高临下,没有如谢宁想象的那样动手,反而轻笑一声。随后一抬脚,狠狠踹在谢宁的左腹部。巨大的痛感登时爬遍全身,谢宁捂住肚子,蜷缩在地上成一只大虾的样子。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耳朵里面也像是被塞了棉花,嗡嗡作响。
朦胧间,那黑衣人好像是蹲下来,虽然没有杀他,但是确定他短时间内再也起不来了,对谢宁说了什么,但是谢宁看不见也听不清,任由他跨过自己扬长而去。
直至四周的灯光黯淡,只剩稀稀落落的两三盏的时候,谢宁的身上才恢复一点力气。半边身子已经被雪泥浸湿,腹中疼痛稍减,只剩灼烧。他望着王铁和黑衣人消失的方向凝眉不语。要说这个黑衣人攻击他左腹这个举动是巧合,是无心,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谢宁的手按在左腹部,那里有一处陈年旧伤,是两年前被抓走的时候留下的。外表上看已经愈合了,甚至疤痕都已经快要消失,但是伤得狠了,毒素残留,那个地方始终碰不得,稍微一碰就是钻心的疼。
黑衣人就是看准了这个位置,一拳一脚,灌了十分的力气,几乎要了谢宁的命。
除了自己以外,这是连最亲近的萧北燃都不知道的暗伤,黑衣人却能精准攻击。
难道他是他的人?
出来的时间已经太久了,尽管遭受重击之后身上疼得厉害,谢宁还是颤巍巍爬起来,纵身跳上房顶。
侧耳细听,西园的卧房里面静谧一片,想必是萧北燃还没有回来。谢宁跨过窗子,跳了回来。一进到房间里面,就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味道,时而浓烈,时而清淡,闻久了脑袋晕晕的。踢开地下滚落一地的圆滚滚的瓶瓶罐罐,他讶然居然用了这么多。
关好窗户,谢宁丢掉脏兮兮的衣服钻进被窝里面。
身体冰凉,气若游丝,呼吸之间腹部都是疼的。
迷迷糊糊已经睡过一觉了,有“嘎吱”的开门声,一个人窸窸窣窣摸到了床边,炽热的呼吸靠近,喷在颈间,一双大手不老实地伸进被子里面一顿乱摸,四处点火。
“嗯?”
一声疑惑过后,萧北燃走开,点燃了桌上的一盏油灯,小心翼翼端过来,仔细端详谢宁。面色苍白,脸颊通红,唇色发紫,身上冰坨一样,还在微微发抖。
“你……怎么了?”萧北燃问道。
自己状态变化得太大,谢宁怕萧北燃起疑,便谎称饭后去外面散步不小心着凉了。本来这种拙劣的谎话再加上谢宁漏洞百出的语气,很难不让人心生疑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萧北燃听后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对不起。”
谢宁:???
“都是我不好。”萧北燃继续道歉。
谢宁:???
“是我做得太狠了,没有考虑到你的身体。”
谢宁被口水呛到了,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萧北燃轻轻托起谢宁的背,给他顺气,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搂在怀里慢慢摇晃。萧北燃就像是一只大火炉,四面八方涌来的热气包裹住谢宁,周身驱不散的寒气慢慢被热气取代,生命慢慢凝聚回来。待到谢宁全身上下,就连脚趾头都是温暖的时候,萧北燃把谢宁放回床上,又翻箱倒柜找出一个小瓶瓶。
“趴好,别动。”萧北燃把谢宁翻过去,褪下裤子。皮肤暴露在空气中的一刹那,细密的鸡皮疙瘩爬满双腿。
“你干嘛?”谢宁一只手拽住裤子,另一只手按住萧北燃的手,面色惊恐。
萧北燃见他害怕的模样,心疼得不得了,柔声道:“别怕,今晚你好好休息,我不会胡来。不过要上药的,否则你会更难受。来,乖,趴好。”
拿开谢宁的手,手指裹上厚厚的药膏涂进患处。
“嘶——”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谢宁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攥紧床单,紧闭双眼,心里呐喊:“不是那里的问题啊!!!”
但是,不是那里的问题,又怎么解释自己的异样呢?既然萧北燃觉得是,那就是吧。
药膏清凉,有镇痛消肿的奇效,再加上细致的按摩加速药物吸收,谢宁逐渐放松,果然觉得没有那么难受了。
他舒服得眯着眼睛,想起来什么,问萧北燃道:“房间里面是换了新的熏香吗?怎么味道不一样了。”
“熏香?”萧北燃愣了一下,旋即嘴角一抽,凑到谢宁的耳边小声说了句话,谢宁的耳根腾就红了。
“你……拿出来吧,我已经好多了。”谢宁佯装镇定,只要自己看不见,就还是好汉一名。
谢宁果然累极,萧北燃逗了几句他就睁不开眼睛,点着头打瞌睡。温香软玉在怀,萧北燃坐怀不乱,愣是遵守诺言老老实实什么也没干。
让他不安的是,半夜谢宁十分痛苦,双手攥住他胸前的衣服,嘴中发出痛苦的哀号,不消片刻的工夫,身上的亵衣就被汗水浸湿。萧北燃不得不叫人抬进来热水,给他擦身子,换衣服。
要请太医看看。萧北燃这样想。
*
“主人,您叫我。”一个黑衣人跪在地上,书架月光的阴影里站着一个手执书卷的人,他负手而立,一副遗世独立的样子。
“他没事吧?”
“已经把他藏到安全的地方了,天一亮就送走,到了那里,就不会有人再对他产生威胁。”
“不急,留他几天。”那人踱步出来,走到黑衣人面前,手放到他的肩膀上,道:“听说刺杀的人你留了活口?”
“他是摘星楼的人,灭口的话会有麻烦……唔……”话未说尽,肩膀上的那只手忽然发力,一股凌厉的力道刺进黑衣人的体内,他顿时涌上一口血,没敢吐出来,紧抿双唇,生生咽了回去。
“我不要听理由。有人刺杀说明有人注意到这件事了,但是这件事又是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那人必死。”那人语调轻缓,像是在与老友谈论诗词,道:“你办事不力,身为摘星楼叛徒,还对昔日同门手下留情,你是希望有朝一日还能回去吗?”
“属下不敢!”
“自己去领罚吧。”
“……是。”
*
同济堂门前,谢宁拎着药包走出来,他暗暗叹了口气,多少年没有这种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疼的狼狈情况了,全都赶在一起了。身上其他地方倒还好,只是腹部的旧伤他有一张对症的旧方,虽说不能根治,但是能延缓毒性的发作,不好叫家里人知道,只得自己悄悄出来配药。
大清早的,街上忽然多出来许多巡逻兵,像是在抓什么人,谢宁不欲多停留,绕开官兵围堵的方向。谁知却有人不长眼非要撞上来,他耀武扬威站在谢宁的面前,张开双臂拦住他的去路。
“谢公子,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