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说萧北燃体内的毒素已经排得差不多了,除了要好好休养,也要进行一些适当的运动。何竹沥也过来又给诊了一次脉,这次没让谢宁回避,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又神神秘秘塞给萧北燃一个小包袱,不管萧北燃是不是原地炸开,然后就匆匆离去。
现下两人正走在一条山间小路上,羊皮靴子踩在雪地上的声音十分悦耳,谢宁一路走,一路踩,留下石阶上一条笔直的脚印。萧北燃牵着他的手,也不打扰他,就静静地看着他闹。
两个人互相把对方包裹得毛茸茸的,帽子、围脖、手套一件不差,都只剩两只眼睛露在外面。谢宁像一只摇晃的大白熊一路玩闹,但是也随时关注着萧北燃的脸色。左看右看,萧北燃毛领后面那双含着风流笑意的眼睛也不像有问题的样子,遂放下心来。
昨晚谢宁让萧北燃随他去一个地方,萧北燃就跟着过来,也没有问目的地是哪里,只是跟着他走。这是京城边上的一座荒山,少有人来,山脚下只有几户人家,清晨也不见有炊烟冒起来。两个人就像郊游一样,一会儿谈论这棵树,一会儿踢踢那块石头,在山路上走了有半个时辰左右,才停在一座小小的土坟前面。
萧北燃有些不解,问道:“这是何人之墓?”
谢宁蹲下来拔掉墓边枯草,道:“这是我母亲之墓。”
萧北燃当即蹲下来,一起拔草。两个人把小小土坟打扫得干干净净,把土包上面凹陷的地方重新填上土,又捧起干净的雪把墓碑清洗一遍。
谢宁从随身的包袱里面拿出来各种精美的食物,一样一样摆放在墓前,然后跪了下来,萧北燃也随着跪下。谢宁把米酿洒在地上,看着它缓缓渗进土里面,消失不见。他什么也没说,就静静地跪着。
萧北燃接过剩下的米酿,倒在同一个位置,然后道:“母亲,我是萧北燃,您儿子谢宁的夫君,跟他共度一生的人。家中独子,上有祖父、父亲母亲,都是和善之辈,下有兄弟姐妹,也都是好相处之人。我本人在朝中有不大不小的一个位置,尚可糊口,多年私蓄尽数交给小宁。得小宁为妻,实我之幸,今生必敬之爱之,有我一日,就不让人欺负了他去,今日当着母亲的面,在此立誓,如有违逆,人神共弃。”
冬日严寒,谢宁却被这一席话炸的心中滚烫,神魂激荡,他竭尽全力稳住脸上的神色,淡淡道:“何必把话说得这样重。”
萧北燃一把搂住他道:“这就是我的心里话,而且今日第一次见丈母娘,当然要留一个好印象。”
谢宁被萧北燃拉地倒在他怀里,衣着笨重,起不来,索性就靠过去。谢宁低着头,数着玉佩上的穗子,心里想着要问问他是不是真能做到,但是话到嘴边还是没有问出口。誓言什么的最不可靠了。
天寒地冻,谢宁二人在此待了不久便起身离开。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一个黛色身影翩翩出现在干枯的树枝之后,她也同样拎着一个小小的食盒,一步一步走上来。
二人的脚步停住,下面的黛色身影也注意到他们,抬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道:“少将军,萧公子,你们好啊。”
萧北燃点头示意,谢宁则静静地看着她。
来人正是刚刚被封为才人正月九便要入宫的沈春秋。
沈春秋走上前来,站在他们两个低一阶的位置,仰头笑道:“二位公子冒雪进山,想必有要事。”
“还未恭喜沈才人荣获宫嫔之喜。”谢宁凉凉开口。
沈春秋低头一笑,拂掉身上的枯枝,道:“承蒙皇上错爱,小女愧不敢当。只是如此一来,竟能和少将军和谢公子有了一层亲戚关系,实在是荣幸之至。日后若是小女在宫中做错了什么,还望二位能够看在昔日共患难的缘分上,不吝援手。”
谢宁不知是冻得还是怎的,脸色铁青,萧北燃看了他一眼道:“后宫之事,外臣不便插手,恐怕要叫沈姑娘失望了。”
沈春秋点点头,没说什么,继续往旁边走去。
虽然沈春秋是一个不简单的姑娘,但是也没有把一个姑娘家独自留在山里的道理,他们两个留在山路上打算等沈春秋一起下山。
山路的旁边还有一条不清晰的路,不能叫路,只能说是有人钻进去踩出来的。沈春秋顺着那条路进去,在不远处停下来。萧北燃和谢宁并不想看她要干什么,但是因为距离太近,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他们眼里。
小路的尽头是一座坟,小小的,孤零零的。沈春秋跪下来,磕头祭拜。谢宁拉着萧北燃往下面走了几步,回避一下。沈国栋尚且在世,那坟里面葬着的就只能是沈春秋的母亲了。从前只听说沈春秋的母亲只是平民之后,被沈国栋抛弃以后不为家族所容被赶了出来,带着女儿独自生活。生活虽然很凄苦,但是和母亲在一起,总是幸福的吧。
沈春秋是一个十分利落干脆的姑娘,她没有哭哭啼啼,打扫祭拜完以后就平静地走出来。看见谢宁他们还站在山路上等着她,便笑着上前说了一句:“多谢。”
三人谁都没有攀谈的意思,默默下山,默默在岔路口分开。
到山下后,谢宁带着萧北燃去了他以前住过的房子,那是一间不大的土坯房,外面是篱笆圈起来的院子,房子里面有两间小小的卧室,旁边是一间厨房,一个敦敦实实的灶台。
谢宁指着灶台介绍:“别看这个灶台不大,但是母亲能烧出十分可口的饭菜。”又指着院子里面道:“那里是我劈柴的地方,那里原来还养着鸡,鸡下蛋以后就攒起来,然后卖掉。”
又到了一间卧室,谢宁抚平床被,道:“这是母亲的房间,她是一个十分爱干净的人,所有东西都会整理得很整齐。”
最后去的是谢宁的房间,里面一张单人小床,床上铺着厚厚的褥子,棉被也鼓鼓囊囊,谢宁坐在床上,趴着被子上,这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出来的,上面仿佛还留有母亲指尖上的味道。
萧北燃坐在谢宁旁边,他自小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见过过苦日子的人,知道这样的日子有多不容易,他心疼地摸着谢宁的脑袋道:“母亲去世以后就是你自己一个人生活吗?”
谢宁点点头。萧北燃抱住谢宁,他想象不出来在这种地方谢宁是怎么照顾自己的,他会做饭吗?他会洗衣服吗?包子掉在地上也不吹灰捡起来就吃,冬天都不知道要给自己多穿一件衣服的他是怎么生活的啊。怪不得身上二两肉都没有,估计再晚一段时间他就要把自己饿死了。
还好,我遇见了你,以后你不会有苦日子了。
回到国公府,还没走到西院谢宁就被白玉秀劫走,神神秘秘也不说干什么就把萧北燃甩在后面。到了白玉秀的房间,她关上门,真诚地叫了一声表嫂,谢宁拔腿就要跑,无事献殷勤,谁知道她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哎哎哎,你别走,不是大事,我就想请你帮个忙。”白玉秀拖住谢宁的袖子给他拽回来。
“什么忙?”谢宁警惕道。
“就是,我要是嫁到乌桓,就好久都不能回来了。就是……你那些话本子能不能送给我啊。我自己买回来的都没有你的那些好看。”白玉秀可怜兮兮。
“我那些都是典藏版……”
“求求你了。”
“还有好些我都没看……”
“表嫂~~”
“好吧,送给你了。”
白玉秀欢呼一声然后让谢宁帮忙把话本子的外皮换掉,谢宁虽然不理解,但还是照做。
“为什么要换掉封皮?”
白玉秀白了一眼,道:“你是不是傻,我可是嫁过去做王妃的,说不定以后还是乌桓的可贺敦,要是让人看见我房间里面全都是什么《霸道王爷爱上我》《九千岁的掌中宝》这种书籍,让人家乌桓子民怎么想我?就算我能丢得起脸,也不能连累我晋国所有的女子啊。”
谢宁深以为然,两个人七手八脚地拆封皮,换封皮。
忙活了好一阵子,直到乞颜日珠蹦蹦跳跳来找白玉秀,谢宁才能松口气休息一会儿。赐婚以后最高兴的就是乞颜日珠,她一百分地满意这个跟她合得来的嫂子,没事就过来找她玩儿。
白玉秀的房间她轻车熟路,自己进来然后递给白玉秀一封信。
白玉秀看着她问道:“什么玩意儿?”
乞颜日珠把信放在她手里,道:“我哥让我带给你的,里面是他最近新学的诗,送给你的。”
“送信给我干嘛?在我们这这儿叫私相授受,小心把你哥抓起来浸猪笼。”白玉秀说着拆开信封,雪白的花笺上八个一笔一画的字“尔尔辞晚,朝朝辞暮”。
白玉秀和信纸大眼瞪小眼一会儿道:“写的什么,我看不懂。”
乞颜日珠和谢宁两颗小脑袋也凑过来,对着信纸左看右看。乞颜日珠是个纯正的乌桓人,对中原字都不认识几个,更别说诗词了。谢宁虽然是晋国人,但是他也只能看懂话本子,这种云山雾罩的诗却看不懂。
三个人对着信纸研究,却连参考书都不知道翻开哪本,只好作罢。
等到乞颜日珠和谢宁走了以后,白玉秀捡起被扔在床上的信纸,脸颊悄悄红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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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情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