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初停,寒风不止,马车的车帘不时地被风吹起,钻进瑟瑟冷风,冻得林尧小脸绯红。
本来出门后,林尧是直奔翟西的马车去的,但被胡嬷嬷一把拉住胳膊,粗声教训说,“主仆有别,爷再宠你也断不能让爷失了面子。”
林尧:?
就这样,林尧迷迷糊糊地被胡嬷嬷拉着上了另一辆同样略显寒酸的马车,本以为两辆马车都是一样的,上了以后却发觉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车上坐处只有一层薄薄的灰布垫子,坐上去硬邦邦的再加上天气寒冷,木板上会慢慢沁出冷意将林尧下半身冻得难受。
林尧不舒服的挪了挪身子,小心翼翼的注视着胡嬷嬷心里叫苦不迭。
胡嬷嬷身子板正地端坐在对面,双眼阖闭,眉形削窄,犹若两道锋利的小刀斜入眉骨,嘴巴紧抿,穿了一件绛深色外衣,整个人看着仿佛一座悲喜无俱的杀生佛像。
佛像生百态,或喜或悲或慈或嗔,但却有一个共同之处,佛心慈悲,不杀生。
林尧心底一颤,装作不经意地移开视线,冻红的手指搓搓有点刺痛的脸颊,一声不吭地默默受着冷风,心道,果然还是爷那里舒坦。
良久,马夫拉停缰绳,回头说了声:“嬷嬷,到了。”
翠馆,林尧在沣水村的时候就听过这酒馆的盛名,在京城中众多满席酒楼中以诗雅歌赋出名。
不过,翠馆最让人趋之若鹜的一点是源于在这里只要你有足够的等价物就可以得到你想知道的信息,而且每逢年初一和腊月二十三翠馆会有一场大的拍卖交易活动。
但这拍卖形式极其奇特,全场拍卖人只对着一张空荡荡的木桌椅叫价,叫价最高者得其拍卖物。
虽然不见拍卖物,但每场拍卖会都座无虚席且人人叫价不止,未拍得者都会沮丧不已。
不过这些都是林尧从阿嬷嘴里听说的,不知道真假,如今自己来了翠馆竟有一丝紧张。
“林姑娘?”胡嬷嬷唤她。
林尧拉回神,嗯了一声,连忙抬脚跟上去。
大抵是提前派人打过招呼,很快就有堂前小二来给他们引路,上了三楼的“清苑”。
小二笑:“各位先落座,桌上有菜单可以看看想吃什么,小人给您记上。”
四人中能做主的自然是翟西,男人今日身上难得穿了件花色的衣袍,红色的芍药怒放在黑色的底缎上,一朵朵鲜艳欲滴。
男人皮肤本就生得苍白,深黑色的绸缎在灯照下还泛着冷光,脖颈处那一截白皙的肌肤和黑色衣袍交相映衬出一副诡异画面。
面态羸弱的男子穿得一身艳娆黑衣,与其清寡气质格格不入又莫名融合,坐在那里神色不辨,骨节分明的大手拿捏着的青色茶杯,不轻不淡,犹如画中静坐的仙王。
堂前小二在这翠馆也干了十年的活儿,每日人来人往,客流不息,三教九流各色人物也见过不少,暗道:今儿个可算是开了眼界,头回碰上这么好看的客人。
只见翟西随手指了几处,“这些都各上一份。”
小二对此见怪不怪,来这儿的客人都不是特意来尝口鲜,更何况是今日这般特殊的日子,小二颔首一笑,轻快道:“好嘞,那您几位先坐着,饭菜马上就上!”
“慢着!”翟西倏然叫住小二。
小二即刻停下:“您说,还有什么吩咐?”
翟西撇声吩咐:“再添份莲藕酥。”
堂前小二是个圆滑的,目光落到林尧身上便立刻了然,“好嘞!”
门被关上,屋里只听得外头嘈杂声,见没人说话,林尧也端起茶杯小口小口抿着茶。
因为拍卖,翠馆今日每个雅座厢房都开了大窗便于客人出声叫价,又碍于每个客人的身份在大窗前多加了层软云纱,软云纱贯有朦胧密雾的特点,所以不必担心厢房内人的面容被他人看了去。
林尧透过黛色的云纱看出去,酒馆里早就坐满了人,她盯了半晌发现在这翠馆人员坐落也是按照一定的规矩分配的,再又仔细观察了这些人的衣物便了然的轻哦了一声。
“看出了什么?”翟西清嗓问。
林尧转过头,瞪着两颗圆溜的黑眼珠,说:“爷想知道?”
翟西一愣,倒没想过她会反问,下意识嗯的应了一声。
坐在旁侧的花晖听了开口怪道:“爷问你,你便答哪有那么多话?”
林尧被他话噎住,一时有些心虚:“……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她边吞吐着边偷瞄眼清风明月的男人,最终还是没胆子把嘴边的话遛出来。
“小人方才看落座的人虽不说整整齐齐,可每一块区域坐着的人衣物材质大多相似”她眼尾一挑,示意道:“喏,最右侧的那些人身上大都穿着锦料衣物,应该是出身于官宦世家,中间的那些人穿的衣物小人倒是没见过,但明眼便能看出比锦料名贵,应是高了一阶级,再往旁穿的就更好了……”
“所以你认为翠馆是按照这些人身份衣物高贵将他们化为三六九等?”男人打断她的话,眉间带了几分笑意。
花晖和胡嬷嬷也如出一辙的眼神看她,三个人脸上笑得像一座座弥勒佛似得,瞧得林尧心里暗自翻了个眼神。
但,言归正传。
林尧摇头,眼神正色道:“并不,据小人观察,大堂中的客人的落座虽然是因衣物不同,但这并不是其最根本的原因。
如果小人没有想错的话,这些客人都是翠馆提前精心细远出来的,翠馆早就知道此次会有那些人对拍卖品存着势在必得的心思,所以就提早给每位各自发放了不同色款的玉佩,这样一来,堂前小二一看便知该把客人往哪里去领。”
少女的嗓音被主人刻意压低,清脆又舒缓在空无一声的厢房内显得醒目极了。
桌上清茶雾气氤氲,男人一点点攥紧如炬般灼灼烫人的目光投视在女孩身上,又缓缓收紧。
林尧对视上翟西这只晦暗不明的眼睛,感觉到自己脖颈上无形中多了银细线,渐渐勒紧,她喉中的空气变得稀薄,有些喘不过气来。
林尧不明自己哪里说错了,双手扭着泛白的手指,有些求饶:“…爷…”
胡嬷嬷有些担忧地看着眼前的主子,这般动怒身子可吃不消!
四遭的空气在这一瞬间冰凉至凝结住,林尧那颗心一直在扑通扑通的上下打鼓,直逼嗓子眼。
雾气落地,外头屋檐上结出的长冰棱突然断裂砸了下去,发出闷声,听得林尧耳朵一紧。
片刻后,男人恢复寡淡道:“猜得没错。”
闻此一句,林尧才觉得自己方才丢的半条命又重新回到手中。
“那你再猜猜,翠馆给本王的是什么等级的玉佩?”一波刚平一波又起,男人接口又递给她另一个问题。
林尧只觉头皮发麻,这个问题她想过,可不敢定论,犹豫半天咬唇答:“小人不知。”
翟西蹙眉,显然不信,但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止住了这个问题,也就此放了林尧一马。
“咚咚咚咚——”
堂下一阵敲锣声传入厢房内,四人的注意力一同被吸引了去。
一个身材敦实的中年男人站在堂中央的楼梯上宣声道:“翠馆今年第一回的拍卖会就此开始!”
“咚——”
又是一声震聋欲耳的敲锣声。
“我家主子说了,今日是年初一,翠馆又来了许多身份尊贵的贵人们,我家主子感谢各位客官的捧场,所以今日的拍卖会为了感激各位有一些改动。”
听到敏感话题,堂下的众人有些坐不住了,开始嘈杂议论纷纷。
中年男人笑:“大家伙儿先别急,既然是为了感激各位,自然不会做为难大家的变动。
我家主子说,今年的拍卖品增了一件,也就是说今日哪位幸运的贵人拍的拍卖品将等同于一下子拍得两件。”
一言激起千层浪,参与这次拍卖的人听了后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莫说平时只有一件拍卖品就已经足够吸引众人的,今日只用花一件拍卖品的代价就能得到两件拍卖品如此好事怎能让人不激动!
中年男人不动声色含笑地扫视一圈,最后满意道:“今日的起拍价是一件桂月琉璃樽!”
听到起拍价时,林尧猛然倒吸一口气,桂月琉璃樽?那不是只存于书中前星月教的贵宝?
据书中记载,此物是由星月教的最后一任教主林枫亲手炼制,其中最罕见的是雪山红狐的血,不过因为雪山红狐十分稀少,能寻得四五只便已经是通天的本领。
可那林枫为了治愈他的血骨,最后丧心病狂地将本教的所有不满十四岁的少女都活活抽干了血加入琉璃樽泥胚中炼制,可惜的是待他炼成后已经病入膏肓,不治身亡。
至此,月桂琉璃樽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时却不曾想在这里听到,这翠馆背后的人怕是大有来头。
林尧在厢房里等了许久都未听到有人开口出价,气氛一时变得有几分静闷。
“哎——”林尧叹口气。
“这拍卖会不会就此停下了吧?”她小声嘀咕。
翟西看了眼有些失望的丫头,有些好笑,不急不忙道:“别急,自有出的起价的人。”
林尧点点头,却在下一刻听见花晖开口——
“一座飞云江玉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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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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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翠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