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外
风雪有稍歇的势头,天空一扫前几日沉闷欲.重.的暗色变得蔚蓝许多,只是在白雪的掩映下刺眼无比,叫人恍若神惚。
大年初一,按照惯例一会儿那些给朝廷上缴贡品的异族王爷们将会前来给皇上朝拜。李全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眯着细眸抬头看这片有些晴好意味的天空,眉头皱了起来,意味不明轻叹:“希望今日真是个晴天。”
眨眼间,他瞧到一袭明黄色朝服,随着主子的步伐移动衣袍下摆也一同缓慢轻晃,老眼再深眯,看清了来人,原是太子爷来了。
李全恭敬上前行礼,不谄不媚道:“奴才见过太子。”
戴着翡翠指环的手抬手一摆,免了他的礼,一双褐色瞳目如狮眼般锐利地盯着殿内,“各位王爷都到齐了吗?”
李全嘴微张,话在嘴边打了个弯儿:“差不离都齐了,就是……”
踌躇不决,故意把话说个半截儿,翟高炽心里顿生不悦,暗骂一句,这个老腌臜!
到底是忌讳,崔高炽只冷冷哼了声,问:“就是什么?”
李全答:“就是北陵王爷说今年身体不好,由其独子沈醉世子替其参拜,这本没什么,可如今都是这时辰了,沈世子依旧还未曾到。”
给朝廷参拜,是每年除了皇帝寿辰外最重大的活动,外族和朝廷都分外关注,出了半点错都会传遍所有身份贵重人的耳朵里,成为大家耻笑的对象也会被认为是在挑衅皇室的威仪。
这北陵世子却在这样的日子迟迟未来,简直是过于放肆。不过圣上不在意,还帮忙打掩护,说是北陵世子路途遥远,又是风雪天定是路上耽搁了。
李全听此只能摇摇头,圣上真是太宠这个外甥了。
……
闻言,翟高炽步子停住,北陵的那个世子他再熟悉不过了。
因着其母北陵王妃乃是鸢尾公主,也就是崔高炽的亲姑姑,出身高贵是各公主中父皇最疼爱的一个妹妹。
当年父皇因为为了要壮大自己的势力,想要拉拢北陵王以此将鸢尾公主嫁给了北陵王两方结亲,视为一家。
而鸢尾公主当年生沈醉的时候坏了身子再不能受孕,北陵王不知道为了什么立言不再娶侧妃纳旁妾,至此多年来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只是这世子多年被王妃宠溺,养成的性子格外跋扈,眼中没有任何人,之前立太子的仪式上仗着那般不可一世将仪式搅得乱七八糟,让他在百官面前丢尽了颜面。
事后父皇却只是轻描淡写象征性的罚了沈醉两日面壁,他虽心有不甘但为了展现贵为太子的风度,不好明面上表露出来,只能就此咽下。
可这回他定要好好“招待”这个表亲才是。
翟高炽笑,自嘴角溢出一抹森森笑意,李全自觉地避开视线,偏向别处。
在这宫里头少知道点事情能多活点儿日子。
翟高炽身上的急于报复的心态太过显眼,以至于路过的宫人都慌忙匆匆而过,害怕不留神便遭了殃。
饶是见惯了宫里各类龃龉腌臜,李全看着这样的太子心里也还是胆寒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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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府
府中地上的厚雪早就被小厮们打理干净,清出一条开阔的路面,两旁堆积着一座座小“雪山”,已经被踩踏过的雪堆在雪尖上,黑白相称再加上略显枯寂的王府,远远瞧着有些压抑。
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林尧换了件鲜红色的袄裙,还枯黄的头发用一个简单的木簪绾了起来,因为很少有专门梳妆打扮的机会,所以她绾得头发乱得像个炸毛的鸡窝。
林尧又动手绾了很久依然没有丝毫转变,最后丧气得看着铜镜里的模样,心里苦恼极了,怎么这种事情自己做出来就是这么……与众不同呢?
“吱呀——”
门被推开,外面刺骨的寒风立马被吹了进来,林尧还没来得及收回面上的表情就发现胡嬷嬷已经进来了。
红衣娇俏,发髻杂乱,面上苦恼。这便是胡嬷嬷进来时看到的场景,她步子不由得微滞,目光一瞬间划过诧异,这场景她莫名有些眼熟,奈何上了年岁记性不大好,当下没想出来是什么时候见过。
林尧见胡嬷嬷神情愣住,目光也不同往日,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定是因为自己现在这幅散漫模样让胡嬷嬷见丑了,双颊蹭的一下发红,支吾道:“嬷嬷……我……”
声音低得像蚊声,胡嬷嬷的思绪很快被拉了回来,古板的一张脸上露出一抹颇无奈的情绪,口上嗔怪道:“你这丫头怎么连自个儿头发都不会打理?”
林尧低下头,语气有些低落:“我从前在家里爹娘都是一大早便叫我.干活,没有时间收拾的……”
胡嬷嬷拿起梳妆镜前的胡桃梳子,干枯如槁的手轻抚林尧发黄的发丝,微乎其微的叹了口气,“女子的头发如同她的脸一般重要,以前就算了,如今爷收了你定不会委屈你,你只要伺候好爷,往后的日子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胡嬷嬷的话林尧听得似懂非懂,爷收留了她,她确实应该老老实实好好伺候爷,爷是王爷,总不会在衣食上亏待了她,但是那男人……算了,林尧蓦然收回脑子里的心思,既然跟了他,就该拿心待他。
在胡嬷嬷的一双巧手下,林尧那些不听话的发毛此刻都妥帖地待在它应该呆的地方,十分“安分守己”。铜镜中一张娇小可人的面孔跃然出现,林尧见了心里喜不自胜。
胡嬷嬷满意笑道:“姑娘原是生得不错,只是这么些年被糟蹋了,待我回头给姑娘补补就能初显山水。”
林尧抿嘴,一时被胡嬷嬷夸得有些羞涩,顿生飞霞满面,这还是头一回有人不带一丝目的地夸她。
胡嬷嬷被林尧这么一个浅浅娇媚女儿家的笑容晃了神,她记起了自己曾经在哪里看过同样的场景,只是这个可能越想越觉得诡异,怎么会是呢?
林尧没有注意到胡嬷嬷的僵硬,笑过后突然记起了什么,转头小心翼翼地问:“嬷嬷,你原先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胡嬷嬷一愣,哑声道:“是,爷说今日是初一,准备去翠馆吃顿饭,让我把你叫上。”
林尧眨眨眼,敛去神色,心生疑惑,这男人看着不是一个爱凑热闹的性子,更何况他身子骨孱弱,须得静养,今日这一出唱的又是哪一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