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托尼强忍着快要散架的身子,睁眼后又被烟雾和灰尘呛到无力起身。
“芙洛拉,你还好——”
身下的女孩表情痛苦,但是极力地睁开双眼看着他的身后,她的双手穿过他的肋下,颤抖地撑在半空中。
“我没事。”芙洛拉用力地喘息两下,“你先起来,动作慢一点。”
托尼抽出已经麻木的手,支起上半身小心地抖落背上的碎石碎块,抬头发现在脑袋顶上不远的地方,扭曲的金属横横竖竖,苦苦地支撑着本该砸落在他们身上的建筑。
“这是——”托尼失声。
发现金属的强度无法在她撤掉能力之后顶起所有的重量,芙洛拉认命地加大了输出。
当时托尼接住她之后,第一时间紧紧地抱住了她的头将她护在自己身下,快到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眼睁睁看着建筑倾倒而下的芙洛拉只来得及极力动用能力抽出楼道间所有的栏杆汇集于此,织出一道勉强能够抵挡的屏障。
差一点……要是她的动作再慢一点的话……
芙洛拉跪坐在地上有些后怕地拉住托尼的袖子,心跳仍在狂跳。
托尼感受到了她的不安,用拇指轻轻地划去她脸侧被碎玻璃划出来的细小血痕,摸着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没事了芙洛拉,没事了。”
他的手一下又一下地,从她的脑后沿着脊背向下抚到腰间,感受着女孩身体细小的颤抖。
“你做得很好。”
巨大的恐慌渐渐褪去,周遭的一切和身体各处的感知渐渐清晰起来。
芙洛拉忽地闷哼一声,抱住了自己的头。
身体上的磕磕碰碰倒是小问题,爆炸产生的惊人冲击轰得她近乎失聪,耳鸣,现在这样放松下来之后一股脑地全部涌入大脑。
眼前一阵阵地发黑,托尼的话语也听着模糊不清,嗡嗡声回响在她的颅内,连带着整个脑袋都开始疼。
好想吐。
芙洛拉的身体突然紧绷到痉挛的程度,托尼的心微微提起。
他将芙洛拉抱得更紧,轻声地喊着她的名字。
“芙洛拉?芙洛拉你还好吗?”
不知过了多久,芙洛拉才把过于急促的呼吸频率压下。
她的视线在一片模糊中聚焦在托尼那张担忧的脸上,芙洛拉握住他的手。
“我没事。”
她轻声说着,然后借着托尼的力从地上起来。
爆炸并没有完全平息。
接二连三的闷响从外部传来,脚下的地面似乎都在晃动,碎石隔断的另一边,炽热的火焰四处乱窜,贴地的火舌舔舐着最近的物件。
碎屑和残片横飞,浓烟冲天而上,沿着缝隙不断渗入他们现在所处的狭小空间。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刺鼻味道。
这下真成火灾了,芙洛拉想。
“你的手,还好吗?”她回头去摸托尼的手臂。
刚刚他的手臂护在她的脑后和背后,像那样几乎是砸在地上,肯定会受伤。
托尼下意识地躲了躲她的动作,看到她皱眉之后又自觉地伸了出来。
等一下,他为什么要那么听她的话?
已经晚了,托尼穿的薄,边缘被刮得有些破烂,芙洛拉轻轻地将他的袖子往上拉。
恐怖的淤青和伤口刺痛了芙洛拉的眼睛,血色尽数晕染在衬衣上被带走,星星点点的鲜红色依然在渗出。
拉袖子的那只手垂下,不断地收紧再收紧,芙洛拉眼底黑沉。
如果……如果她能再强一点的话。
“其实也就看起来恐怖一点。”托尼故作轻松地说。
芙洛拉一反常态地没啃声。
她沉默地拉着他,小心地避开散落一地的碎石碎玻璃,往楼梯下面一点的地方走去。
“手不要再用力了,知道吗?”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蹲下身子来检查已经被撞晕过去的安东尼。
托尼却是小小地舒了一口气。
手……其实已经快抬不起来了,天知道他刚刚有多努力才忍住整个手臂的颤抖。
扛着女人的安东尼的位置其实比他们更差,她和托尼好歹是在平台上,安东尼却是从楼梯半路摔到下一个平台。
希望他没有磕到脑袋,芙洛拉为他祈祷。
她拨开压在安东尼身上的女人,探了探他的脉搏和气息。
还行,还算平稳。
她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没想到安东尼居然抖了抖睫毛,似要醒来。
“Hey这位先生,醒醒?”她试着又拍了拍他。
安东尼还真的挣扎着睁开了眼。
他的眼神迷茫了几秒钟,嘴一张,就是一声痛呼。
“Holy Shit——”
安东尼猛地起身,龇牙咧嘴地抬手上下把自己给摸了一遍。
卧槽,爆炸了?他还活着吗现在。
“感觉怎么样,头晕吗想吐吗,有没有什么地方很痛的。”芙洛拉问他。
安东尼听话地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手撑着地一骨碌就站了起来,甚至还原地崩了两下。
“好像还好?就是膝盖和手肘磕了一下有点痛。”
芙洛拉无言地看着他这副生龙活虎的样子,感觉……这人也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说起来这人运气也真是好,明明和她与托尼两个人也隔了点距离,但撑起的栏杆也照顾到了这个角落。
再往前一点的地方也都塌了,她当时可没有余力顾及这两人。
“这——这是什么情况啊!”
下意识抬头看到头顶情景的安东尼因为震惊,声音都有些扭曲破音。
黑色的金属如蛛网般盘旋在上方,带着摇摇欲坠的,随时可能崩塌的脆弱感。
“我们是被困在这里了吗?”他愣愣地说。
“恐怕是的。”
芙洛拉没去管倒在一边的女人,捂着口鼻咳嗽了两声站了起来。
烟越来越重了,灼热的气浪渐渐充斥这片空间。
楼梯上下都被堵住了,中间的平台只有一扇碎掉的玻璃。
但是这里是三楼和四楼中间,这个高度跳下去的话一个不小心可是会死人的。
四楼肯定是上不去了,那里是爆炸源头,三楼那个门大半都被掩埋推不动,但却是最有可能的逃生路线。
“也不算太糟,起码人都没什么事。”芙洛拉试着安慰这个幸运又倒霉的路人。
但是话说回来——
“答应我,以后不要戴头戴式耳机了好吗。”芙洛拉眼神非常真诚。
“……我会的。”直面女孩“和善”的假笑,安东尼讪讪地说。
沮丧的表情持续了一小会儿,安东尼还是强撑着扯出一个笑容:“你说得对,起码人都没事,其他的都不是很重要……”
说着说着,安东尼的声音突然弱了下去。
芙洛拉目睹了他的表情从迷茫、迟疑,一瞬间变到惊恐绝望。
“……怎么了吗?”
安东尼没有回答,他的视线在四周扫了几下然后定格在其中一处,一步一步地走去,弯下腰,抖着手从碎石下抽出自己的背包。
打开来一看,果不其然是被砸得不成原型的电脑。
芙洛拉瞄了一眼,忍不住嘶了一声,都成这个样子了,恐怕是完全用不了了。
她弯下腰同情地拍了拍安东尼的肩膀。
“里面有什么很重要的资料吗?说实话兄弟看开一点吧,身外之物而已。”
安东尼跪在地上呆滞地抬头看着她,脑子里空空的好像什么都没想,又好像走马观花般地回放着自己这荒唐的一天。
人,怎么可以这么倒霉。
他张了张嘴,声音还没发出来呢,两行清泪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芙洛拉吓了一大跳,有些慌乱地连连拍他的后背。
“喂喂喂——你没事吧?不是怎么了,这电脑有这么重要吗?”
安东尼已经跟着电脑一起碎掉了,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柔弱”地被芙洛拉拍得上半身一颤一颤。
也不说话,就对着芙洛拉掉眼泪。
芙洛拉:?不是兄弟,什么意思啊你这样我压力很大!
按着自己手臂的托尼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忍着痛把芙洛拉拍人的手拿开,直言道:“喂,你这电脑多少钱,我再给你买一个——别哭了!”
安东尼懵懵地“嗯?”了一声。
“对对对。”芙洛拉连忙应和,“你手机呢应该没坏吧,来加个联系方式。”
梦游一般掏出自己的手机递给面前的女孩,安东尼看着她一手一个手机左右开弓地捣鼓了几下。
“好了。”没过几秒钟芙洛拉说道。
手机重新回到自己手上,安东尼低头看着上面异常显眼的通知。
“您尾号为xx96的账户于今日14时38分入账10,000美元,点击此处查看详细信息。”
安东尼不可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脑袋顶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我在做梦吗?”他自言自语道。
“行了这不是做梦。”芙洛拉被他的表情给逗笑了,“够吗?不够我再给你转一点。”
“不用了不用了。”安东尼连忙摆手。
天降横财,好魔幻的事情,这真的是他配拿的吗?
“那就起来吧,我们一起研究一下怎么出去。”芙洛拉朝他伸出了手。
后知后觉自己在一个小女孩的面前失态流泪的安东尼脸一下子羞得通红,他胡乱地用衣袖抹了抹脸,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拉着她的手起身。
“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
“没事的——”
男人的身躯站起来挡住视线的一瞬间,芙洛拉清晰地看见一个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冲过来。
那人手上不知什么的反光一闪而过。
身体的下意识反应要比脑子快很多,只一瞬间,身前的男人就被她狠狠推开。
“呲——”
是利器刺破□□的声音。
——
夜色中,男人孤身一人,一脚又一脚地踩在路上。
他的步伐不似平时那样沉稳有力。
路过一处装修的店面时,他顺走了杆子上放着的油漆,毫不犹豫地往身上泼了一点。
刺鼻的化学药剂味道瞬间蔓延开来,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巴基站在昏暗的墙角处,等雪在自己身上蒙了薄薄的一层,才动了动自己有些麻木的腿起身离开。
“叮铃——”
“晚上好,需要点……”店长猛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来人好似什么洪水猛兽一般,惹得他连连后退,唯恐避之不及。
“哇兄弟,你这身上什么味道。”
巴基慢悠悠地扯下头上的帽子抖了几下上面的雪,无奈地指了指黑色外衣上的污渍,开口时是刻意压低压沉的嗓音:
“真是倒霉透了,隔壁那条街上哪个店在装修啊,路过泼了我一身油漆。”
“我的老天爷,你可真是个倒霉蛋。”店长同情地摇了摇头。
巴基应和地耸了耸肩:“谁说不是呢,顶着这一身走回家结果还被家里那位给赶了出来。”
他用夸张又搞笑的语调模仿道:
“要么丢掉要么处理干净,不然别回来。”
店长听了嘿嘿一笑:“那兄弟你这是打算怎么办?”
“试着处理一下呗。”巴基叹了一口气,“听说酒精可以洗掉这种,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你这里有大瓶一点的高浓度酒精吗,我买两瓶。”
“有是有……等一下你先别过来。”店长捏着鼻子制止了他靠近柜台的动作。
“诺往后看,就在你身后的货架上面,你需要多少,自己拿呗。”
巴基也看出了店长的嫌弃,有些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哈,这味道确实不好闻。”
店长倒是十分大度地摆了摆手。
“没什么大事,等你走了我把店门打开通通风,然后去顺便去后面仓库里休息一会儿。”
巴基转身来到货架上,状似在挑选,实则用余光不断地打量着店内。
没有监控,且视野盲区。
他借着身体的遮挡摸走了底下的绷带,还有两把尖头剪刀。
“咚——”他轻轻地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柜台上。
“就买两瓶吗?”店长问了一嘴。
巴基动作一顿,缓缓地将视线放到面前这个一无所觉的男人身上。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十分谨慎地没有再多说什么。
店长倒是又开了口:“会不会不够?哦不对,这玩意应该也不是直接倒的是吧,要兑水来着?不过我也不太了解这些。”
“对,不够的话我再来买好了,再说了是不是真的有用还不知道呢。”巴基垂着眼睛说。
“也是蛮费事的哈——两瓶十六。”
“好的。”巴基掏出钱包,翻出来几张纸币按在桌子上。
“多的就当我补偿的,抱歉给你的店里带来了不好闻的味道。”
说完他拿起东西转身就出了门。
“欸?”店长愣了一下,立马就捏着钱抬脚从柜台后面绕出来追出去。
“喂兄弟,这真的不用了。”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结果就这么几秒钟的时候男人的身影已经走远到看不到了。
不是,走那么快?店长纳闷道。
外头的冷风吹得店长一个哆嗦,他收回了撑门的手臂回到室内。
手里的纸币厚度好像有点不对劲,店长下意识地捻了一下。
妈呀,零零总总加起来都快五十了。
这年轻人,这么客气。
——
变故来的太快,摔倒在地的安东尼和落后一步的托尼完全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细长的碎玻璃穿破衣物,深深地扎进芙洛拉挡于身前的小臂上。
她咬着牙死死地盯着面前满脸狠厉的女人——
这个家伙,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女人见偷袭失败,十分果断地生生拔出武器再次朝着女孩的门面刺去。
此刻已经无法顾及疼痛,芙洛拉快速委身躲过近在眼前的攻击。
短短一两个呼吸间,两人就已经快速地过了好几招。
女人的招式凌厉,狠辣,招招直冲敌人死穴而去,但面前的女孩却总能在慌忙中灵活地躲开,不似一般人。
不对劲,女人的心忽地沉了下去。
被偷袭,被炸弹波及确实对她的身手和反应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即使这样也不代表她应该轻易地被一个小女孩压制成这个样子。
更诡异的是,打在女孩身上的每一击都带来令人发麻的痛意。
抓住女人一瞬间微不可察的停顿,芙洛拉神色一凛,旋身狠狠一脚踢在她腹部。
女人倒飞出去砸在墙上。
腹部和背部接连遭受重创终于使这位女杀手失去了所有的手段和力气。
她蜷缩着挣扎着想从地上起来,低垂的视线里一双沾满灰尘的白鞋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近,而后用力地踩在了自己的手腕处。
芙洛拉有些力竭,居高临下地看着女人身体一僵后终于闭着眼倒下。
“呼——呼——”
呼吸实在是有些不顺畅,芙洛拉的身子晃了两下才堪堪站稳。
头顶上的金属栏杆此刻也像是不堪重负般咔咔作响,引得众人全都心惊。
芙洛拉屏息凝神,将不稳定了一瞬间的能力拨回正轨。
托尼从身后扶住她,十分自责。
两人近身搏斗,托尼第一时间冲上前却找不到好的出手时机,还险些误伤。
“你!”他甚至不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
“没事没事。”芙洛拉拍了拍他的手,“她已经倒下了,这下没个五六个小时肯定醒不了。”
“还在那里说没事呢,你现在这个样子还算没事吗?”托尼吼道。
芙洛拉被他吼得一愣,藏在身后的右手就被他给扯了出来。
“嘶——”
听到她小声的痛呼,托尼立马放轻了动作,白色的羽绒外衣上被划开一个大洞,不用想都知道里面是怎样的惨状。
那张平日里白净的小脸和金发上也满是灰尘,略显狼狈。
托尼的唇紧紧抿起,心中又是心疼又是一股无名火起,却不知道该朝谁发作。
终于回过神来的安东尼此刻也安静地走到两人身边。
“给我看看。”托尼没有乱动,语气沉沉地说着。
芙洛拉顺从地单手解开了扣子,小心地褪去半边身子的外衣和袖子。
血淋淋的伤口就这样呈现在众人面前,皮肉外翻,露出内里的鲜红色血肉。
血涌得很快,刚刚垂下的那一小段时间里鲜血就蜿蜒着染透了布料,直流进她的掌心。
简直,有些触目惊心。
一时间,众人都没有说话,芙洛拉心虚地抬眼看他们的表情。
“……对不起。”安东尼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
女人刚刚那下分明是朝着他来的。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他的话,女孩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没,不关你的事。”芙洛拉说着,躲了一下两人的目光。
他也只是一个被波及的倒霉路人而已。
该死的,她当时不应该把女人身上的小刀匕首什么的拿掉,不然也不至于她随手捡起一块碎玻璃就能充当武器。
不是金属,她真的没有察觉到,才会让女人得手。
托尼没有发表任何评论,沉默地从自己身上撕出几块干净的布料,一圈一圈地缠在她的手臂上为她处理伤口。
他的表情平静到有些恐怖,看得芙洛拉内心不安起来。
糟了,托尼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