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播报 第2章 指令

褚樾一进宿舍楼，就觉得不对劲。楼梯间里几乎没人。

他不信邪，找到301，门上贴满了花花绿绿的贴纸，明显就不是自己刚刚去过的宿舍。

“FXXK.”他暗骂一声，转头走下楼。

虞妙妙正站在小学部宿舍楼下，靠着墙壁。

“姐。”郭媛媛咬了一口方糕，冻得她“嘶哈”一声，“走吧，他估计早跑了。”

“我也想走，但是褚阿姨送了礼物，又送我们上学，你不可能丢下褚樾就跑吧。”

“哎呀，可是...”郭媛媛白皙的小脸皱成一团，她知道姐姐责任感强，但那家伙不配合能有什么办法？

“好啦。”虞妙妙笑着捏捏妹妹的脸，心想这小家伙真可爱，“褚樾刚来，不适应很正常。等他适应了，褚阿姨放下心来，他爱咋咋，我不管他。”

话音刚落，褚樾就走了出来。

虞妙妙松手看向他。

褚樾脸色阴沉，像是在气自己走错路，绕过姐妹俩，往隔壁宿舍楼走去。

虞妙妙和妹妹对视一眼，拉着妹妹跟了过去。

这次，褚樾的身影消失在一号宿舍楼里。郭媛媛将最后一口方糕塞进嘴里，包装纸被扔进垃圾桶，“哦吼，咱热脸贴冷屁股。”

虞妙妙也对这家伙很无语。一开始她还以为褚樾只是不会中文，显得比较内向，现在一看，他这人倔强又自我，怕是会了中文，也跟现在一模一样。

“呵。”虞妙妙拉着妹妹的手往回走，“走吧，我们回宿舍收拾东西去。”

“嗯，不管他！”

将妹妹送回宿舍，虞妙妙走到五楼，推开536的门。

其余七个人已经来齐。现在大家都不熟，看到虞妙妙推门进来，只有一两个人和她打招呼。

虞妙妙笑着和她们聊两句，回头找到自己的柜子，从里面拿出钢管和床帘，放在床上开始拼接。

刘云是她的对床，比她来的早，东西早就收拾完，坐在床上无所事事。看到她在拼接钢管，她踩着拖鞋走过去，“要不我来帮你吧。”

面对她的好意，虞妙妙欣然接受，“谢谢。”

刘云个子和她差不多高，扎着一个马尾，笑起来很阳光，“没事。”

有了她的帮助，虞妙妙的床帘很快就搭好。

她看了一眼时间，五点了，饭堂应该刚开。

不知道那家伙有没有去吃饭。

想起那个倔强卷毛，虞妙妙就头疼。褚阿姨人美心善，开朗大方，怎么她儿子却跟她完全相反，难不成褚樾遗传的是他爸的基因？

“唉。”

虞妙妙叹气，拿起校卡跟刘云提议道：“我们去吃饭吧？”

“好啊。”刘云掀开白色蚊帐，拿起放在床上的校卡。另外三个女生听到她们要去饭堂，也说要一起去。

新高一的食堂就在2号女生宿舍楼和1号男生宿舍楼的中间。

俞可个子矮矮的，脸又小又圆，除了马尾外还剪了一个刘海，很可爱，让虞妙妙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她声音脆脆的，也很会起话题， “你们初中在这个学校吗？”

“不在诶。”王静莹第一个回道，她身边的杨柳也跟着她说不在。

俞可转头，“那你们呢？”

虞妙妙正四处张望，想看看能不能见到妹妹或者褚樾，听到俞可这么问，看着她点点头，“我在。”

简单摸了一个底，一行人走进饭堂。

这个饭堂有七八个打菜窗口，现在已经挤满了人，队伍从窗口排到窗口前的空地，再排到饭桌旁。

乌泱泱的一片人，唯独有一个棕色卷毛头鹤立鸡群。

王静莹走在最前面，正好排到褚樾的旁边。

她瞥了一眼隔壁，转过头捂着嘴，凑到杨柳的耳边，“你看我隔壁那个混血帅哥！”

虞妙妙站在杨柳身后，她们的对话她能勉强听到八成。

她伸长脖子，打量四周，发现不止王静莹和杨柳，连排在窗口附近的人都有回头瞟褚樾的。

“......”

虞妙妙不想当这个人群中的焦点，但是谁让褚阿姨让我照顾他呢。

她一咬牙，掏出校裤兜里的词典，打下一段话，戳戳他的手臂。

“你等会就把校卡往挂在窗口的机器上一贴，它会自动扣费。勺子筷子在最右边，那个不锈钢大铁盒里，自己拿。吃完了，就把剩饭剩菜倒到门口边的白色塑料桶里，饭盘和碟子放到隔壁的蓝色框子里，就可以走了。”

褚樾皱眉转身，低头一看，发现是虞妙妙，顿时松了眉头。

接过翻译器，他快速看了一遍，点头示意自己知道，转过身去，结果手臂又被戳。

“等会六点钟到教室，你知道怎么走吗，要不要我带你去？”

褚樾摇头。虞妙妙感觉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只好加快打字的速度，“教学楼靠近圆形花坛的左侧，三楼，高一五班，汉字一和五你应该认识吧？”

他接过电子词典，打下“知道”后，将它还回去。

行，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他能不能准时到我也没办法，毕竟我跟他又不可能在一个宿舍。

长按关机键，虞妙妙合上词典，往口袋里塞。

刘云在这时扯了一下她的手臂，“你认识那个人啊？”

王静莹和杨柳这时也凑上来。

虞妙妙顿时感觉自己的脸在烧，“他是我姑父的妹妹的儿子，我们也就才认识几天。”

几人捋清关系，王静莹第一个反应过来，“你运气真好，能遇到这么个大帅哥。”

俞可双眼放光，“他都可以去当明星了。”

虞妙妙干笑几声。刘云又问：“那你为什么用翻译器和他说话呀，他不会说中文？”

“嗯。”

“那这难度也太大了。”

......

几人有说有笑。周围人，尤其是和褚樾隔了十几个人的那些吃瓜群众，眼神却变得有些耐人寻味。

他们因为距离隔得远，食堂又闹哄哄的，并没有听到虞妙妙她们的对话，只是勉强看见她在用一个电子产品在和那个大帅哥讲话。

于是，一个非常离谱，仔细想来却又有其合理之处的谣言，短时间内，在整个高一和高二传开来。

褚樾，是个聋子。

不过等这个谣言传到当事人耳中，已经是军训结束之后，现在的首要任务，是熬过这场为期五天的军训。

吃完晚饭，红霞漫天，虞妙妙仰头，看着被教学楼包成的四方天，心中不免感觉伤感压抑。

还没开始，就想家了。

她深吸一口气，转头和身边的刘畅聊天。

回宿舍拿包，一行人提前五分钟到教室。

并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虞妙妙眉头一皱，扫一眼墙上的挂钟，五点五十五。

她根据名牌找到自己的座位，是在第四列的最后一排，不出所料，她的同桌是褚樾。

她坐下来，将包挂在椅背上，向左探头，试图透过窗户，看花坛边的小路能不能出现熟悉的卷毛。

陈雪拿着手机U盘和水杯走进来，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六点了。

虞妙妙在心里暗骂褚樾这家伙不靠谱。

陈静站在讲台上，拿起小蜜蜂吹了吹，“都坐回自己位置上去嗷。我在每个座位上放了名牌，别连自己的名字都能认错。”

她虽然年轻，看着不到三十岁，冷着脸站在那却给人一种压迫感。

大家老实坐在自己位子上，这让虞妙妙身边的空位特别明显。

“虞妙妙，你旁边人呢？”

该来的还是来了，虞妙妙认命回道：“他还没有来。”

“没来？”陈雪看了一眼腕表，眉心皱成了“川”字，心想褚樾这个学生可有些特殊啊，连中文都说不利索，可别是丢了吧？

“和褚樾同宿舍的人站起来。”

七个男生闻言起身。

“你们知道褚樾去哪了吗？”

一个寸头戴眼镜的男生回道：“他比我们都先出宿舍，去哪了我们也不知道，他没和我们说。”

这下陈雪更着急，派两三个人出去找，自己则拨通电话，“您好，是褚樾家长吗？”

电话刚挂，年级主任就领着褚樾出现在前门。

陈雪看到褚樾，赶紧拿起手机和褚倩报平安。

褚倩几乎是秒回。

陈雪心里的大石头落地，熄灭手机，走过去赔笑道：“主任真是对不起，这孩子中文不太好，迷路了还得让您亲自给他送来。”

年级主任顶着一个地中海，头才到褚樾的胸口，正好就是前些年流行的“最萌身高差”。

叶主任冷着脸点点头，留下一句，“下不为例”，就背着手离开。

陈雪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她看着褚樾，对方一脸茫然，心里突然涌出一种无力感，“你是一句中文都不会吗？”

褚樾微微皱眉，下意识看向角落的虞妙妙，后者爱莫能助，只能摇头。

“得。”

陈雪尝试用英文说道：“find you seat.then sit down.listen to me.ok？”

褚樾点点头，走下讲台，在众人的注视下坐到虞妙妙旁边。

他一坐下，虞妙妙就把自己早就翻译好的内容推到他面前，“祖宗，你又跑哪去了？我不是跟你说了教室在花坛的左边吗？”

褚樾脸色也不太好，打下一句话后就将它还回去，“这里有两个花坛。我去了小学的。”

虞妙妙看到这句话，拥有了和班主任陈雪一样的无力感。

平板我能退回给褚阿姨吗？她这儿子是真的难带，不如让她另请高明吧。

“你知道老师已经打电话给阿姨了吗？”

褚樾一僵，“真的吗？”

“真的。你晚上回去和你妈妈打个电话吧，宿舍有公共电话。明天早上，不管你愿不愿意，五点五十你都要在你的宿舍楼下等我，我去找你。不然你万一走到别的班，你妈妈，老师她们又要担心了。”

看完这一长串话，褚樾眼神晦暗不明。

陈雪发现两人的小动作，敲敲黑板，“注意听讲，我不说第二遍嗷。”

褚樾看向身边人。虞妙妙打下“认真听讲”四个字，就看向PPT。

“明天早上六点，去隔壁那个大操场集合。地上用白色粉笔写了高一五班，去那先自觉排队，等教官来了再安排。”

她拿着激光笔，重点划了一下6：30，“不用急着吃早饭，早训结束后给你们留时间了，听懂了吗？”

大家齐声附和，“听懂了！”

讲完注意事项，陈雪就关投影，吩咐几句后和其他班主任一起去开会。

回到宿舍，他放下书包，拿起学生卡走到楼梯口，那里有一排公共电话。

“妈妈，是我。”

“Victor，妈妈知道你很想适应这里的生活，不依赖别人，但是我们都不是天才，不可能短短两三天就能将汉语学好，所以，你还是尽量跟着妙妙走，她是个好孩子，我看得出来，她会帮你。有时候单打独斗反倒会离目标越来越远，你教练跟你说过的话你也没有忘，对吧？”

一段话下来，褚樾也算是彻底放弃这种“孤狼”模式。目前，他在这里就跟一个文盲一样，处处碰壁。

为了不让妈妈担心，他只好答应她，自己不再逞强，好好跟着虞妙妙。

“好孩子，去洗澡吧，你们不是要睡觉了吗？”

“好。”

挂上电话，他往回走，站在走廊栏杆边，盯着对面外墙的白砖，尝试开口，“鱼，喵，喵？”

八人间宿舍配了两个厕所和一个阳台，等他洗完澡，拿着一脸盆东西出来，宿舍里面吵得就像是一百只鸭子在叫。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开门进去，刚刚还在打闹的男生们迅速噤声。

褚樾疑惑他们怎么不讲话了，离阳台门最近的一个男生走过来，“What's up，man.”

“......”褚樾愣在原地，还没开口，周围就一阵爆笑。

“许超，你吓到人家了！”

“你看到褚樾的表情了吗，那个叫什么，错愕，没错，错愕！”

“哥们儿，你真一句中文不会讲啊？”

你一言我一语，褚樾没听懂，一脸懵。

到后来，几个男生尝试用塑料英语跟他交流，他才勉强懂是什么意思。

一个胖胖的男生主动开口，“褚樾，tomorrow morning.follow me.I cover you!”

“你还cover他，啧啧啧。”许超嫌弃一瞥，“你压死他还差不多吧！”

“你什么意思啊。”

两人就这么“打”了起来。

褚樾则是坐在自己的床边，看着他们嬉闹，心里琢磨，老妈也没跟我说明天要打枪战啊，不是说A**训很简单吗？

小胖子欧远被许超摁在床上，连忙求饶，“哎呀，不打了，不打了，我认输！”

许超还不松手，“叫爸爸！”

“不叫，誓死不叫！”

“不叫我就...”许超继续握紧他的手腕，跟容嬷嬷一样，面目狰狞。

“哎哟，我叫，爸爸，我叫了还不行嘛！”

“这还差不多。”许超松手，欧远挣扎了两下坐起来，脸都红透了，就这还不忘转头，问坐在斜前方的褚樾，“bro，Do you want to follow me?”

褚樾被他这样逗得眼底染上笑意，用英文道谢，“谢谢，明天我和别人约好了。”

“哦，那好吧。”

欧远这才悻悻闭嘴。

洗完衣服，褚樾推门进来，从背包里拿出幼儿拼音卡和基础中文教材，坐到床上，拉紧床帘，摆好小书桌，在昏黄的台灯下，翻开第一页。

隔天一早，褚樾提早十分钟，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等着。

天边才发白，褚樾捂嘴打了一个哈欠，眼角挤出了一点泪，上次起这么早，还是集训的时候。

感觉自己的手臂被戳了戳，褚樾侧身，虞妙妙一脸困惑，昨晚不是让他在自己宿舍楼下等着吗？

看她欲言又止，也没有拿出词典，褚樾只好说最简单的词，“Let's go.”

两人稍稍错开，虞妙妙走在前，褚樾走在后。一路上还是有一些人回头打量褚樾，没有昨天多。即便这样，虞妙妙还是有些不自在。

她在乌泱泱的人堆里找到刘云的身影，站定后，回头对褚樾指着旁边的男生队伍，示意让他站过去。

脚还没站稳呢，站在后面的王静莹突然向前探头，“妙妙，刘云，我和杨柳能跟你们换个位置吗？我忘记戴眼镜了，有点看不清。”

两人对视一眼，理由这么充分，没有拒绝的道理，于是就换了。

这下，褚樾身边人换成了王静莹，而虞妙妙，则站在他的斜后方。

年级主任拿着麦克风指挥秩序，等教官排着队喊着口号过来，他就下了舞台。

虞妙妙盯着刘云的肩膀发呆，她初中也军训过，流程估计是大差不差，注意事项没什么好听的，跟着指令行事就对了...

嗯？指令！

她猛地瞪大眼睛，那家伙听不懂指令！

她抬头看向褚樾，正想开口，却被教官打断。

“高一五班，放下水杯，向右看...齐！”

完了。

虞妙妙向右转头，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