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下鱼 第1章 第一章 大雨

南方的雨下的勤，连绵不断的惹人烦。尤其即将入春时候，湿润的雨和着风，着实冷得刺骨。

机场的人行色匆匆，脚步声与机场外鼓点般的雨声呼应，形成一首交响乐。

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踢踏着皮鞋，随着交响乐翩翩起舞，手中的棒棒糖仿佛是仙女的魔杖，在空中画着圈，为世间撒下魔法。

“唔！”她准备转个圈回到妈妈身边，手肘却突然碰到了什么，糖直直地掉在了地上。她立刻弯腰，想要捡起。

“抱歉。”被撞到的人转过身，瞥见了地上的糖。

小女孩抬头，看到一个戴着银边眼镜的男人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他的手很温柔，就像他笑起来那样温柔。他说：“地上的就别捡啦。要不这样，正好我有两块糖，分你一个吧！”

小女孩接过糖，眼底再次蹦出了星星：“谢谢！”

一个女人被行李拖慢了脚步，好不容易赶上来，在两人面前轻轻喘气：“跑这么快，妈妈差点追不上你了。”

男人弯腰，用纸包住捡起地上的糖。他看着这位冒失的母亲，说：“无论何时都要看好自己的小孩，更何况是人多的机场，走失了就麻烦了。”

“好，好的。”女人抱歉地笑着，目送男人的远去。

他把手里的垃圾扔进垃圾箱，走上电梯。

下电梯时，裤兜的手机震了两下，他换了一只手推行李箱，边走边打开手机。

通知栏弹出信息：“我到了，在出口右边……”

易曦叶点开对话框详情。头顶备注［易上晨］的家伙想说的是：“我到了，在出口右边等你。外面好大的雨，要不要我送伞进来？”

易曦叶回复道：“我的伞够大，遮住两个这么大的你完全没问题。”随后附上两张易上晨小时候圆滚滚的照片。

“［无语.jpg］”对方回复，“都什么时代了，还用这个拿捏我是吧？”

易曦叶收起手机，打上伞，往出口右边寻找着一辆SUV。

好在不用找很久，因为要找的那人就撑着伞倚在门边等他。

“哥，十年不见你怎么越长越矮了？”易上晨拢了拢风衣，痛心疾首道，“一定是你手中把柄太多，变成了卑鄙小——人！”

易曦叶白了他一眼：“别废话了，快送我去宿舍。”

两人来到别墅区入口，易上晨不淡定了：“你们……称这儿为员工宿舍？！”

“廉价别墅罢了，日本不也有很多一户建么。”

“可是别人也没拿一户建来当员工宿舍使啊！”

“我级别比较高，恰好公司很有钱。”

“……行，你厉害。”

“别傻站着了，快进来，给你申请了访客权限。”

易上晨“哦”了一声，跟了进去。

“小区大门没有人看守？”易上晨问。这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和行李箱的拖拽声。

车停在门外停车场，那里同样没有任何安保人员。

易曦叶道：“你知道布拉德有一个自研的智能AI吗？”

易上晨恍然大悟：“哦！听说过！是布拉德内部使用的智能系统对吧，全球联网，核心在莫斯科？”

“是摩尔曼斯克。”

“哦哦，对！是布拉德的总部，不是俄罗斯的首都。”

听罢，易曦叶不得不怀疑起易上晨的职业素养：“你真的是一个记者吗？”

易上晨道：“我记这个干啥，每个公司都有自己的内网OA平台，又不是啥稀奇的事。”

易曦叶前进的脚步顿了顿，看了身边的弟弟一眼，没说话。

两人来到1002号住宅，易曦叶用工牌刷开了大门。

“欢迎光临，博士易曦叶，访客易上晨。”一阵清朗悦耳的男音在大门打开时冒出。

易上晨双手叉腰撇着嘴点了点头：“还是跟普通公司的内网平台不一样，有钱就是好。”他边打量着四周边从易曦叶身上接过背包：“我帮你收拾下行李。”

忽然，他的手不知道摸到了什么。

“啧，啥东西黏糊糊的。”易上晨拿手指捻了下，“糖？”

易曦叶想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哦，机场碰到一小孩，糖掉包上了。对了，包里还有一块糖，你要不要吃？”

“哪来的糖？不会是变质的吧？”

易曦叶无语：“超市换零找的，爱要不要。”

“哟呵，还是俄罗斯牌子的，真不错。”易上晨毫不客气地将糖丢进嘴里。

易曦叶打开门后的鞋柜，让易上晨换好鞋子再上楼。

他把客厅落地窗的窗帘拉开，室内顿时明亮无比。旁边的中央空调控制系统显示，客厅和二楼卧室的空调已被打开，温度25℃。雨已经停了，外面小院湿漉漉的，唯独中央的藤椅和木桌清爽干燥。

易曦叶开门走到院子里，坐到藤椅上：“要不要吃完饭再走？”他提高声音，朝楼上喊。

不一会儿，楼上阳台冒出一个脑袋：“咋的？说得好像你会做饭似的，又没买菜，我们点外卖啊？”

易曦叶向他招招手：“你下来吃就对了。”

两人在餐桌边就坐，易曦叶对着空气说了两个字：“点餐”，餐桌中央瞬间弹出的全息影像把易上晨吓得摔到了地上。

易上晨发现这是菜单不是拳头后，爬回座位上：“智能家居挺先进哈，也是你们公司自研的吧，怎么不外售呢？”

“我们公司开医院卖药的，不卖电器。”易曦叶在菜单上随意划着，“你要吃什么快点。”

“锅包肉。”易上晨眼疾手快，将菜品打上勾，“来点大学时期的味道。”

易曦叶手指在空中顿住，他仿佛看见有只手，将他的思绪瞬间扯到遥远的过去。

他想起了北方的雪，雪里的太阳花，结冰的湖，还有……

停下！

他使劲闭了闭眼，慢慢把视线聚焦在易上晨脸上。即使全息菜单挡在面前，他也赌气一般想好好看清弟弟的脸。

“怎么了？”坐在对面的男人问道。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上露出一丝关切的神色。

“没什么。”回过神来的易曦叶继续手上的动作，“姐最近在忙什么呢？”

“哦，向阳她啊，”易上晨摸了摸自己今早冒出来还没来得及理的胡茬，“她去法国办画展去了……等下，是她办画展还是她学生办画展来着？”

易曦叶揉了揉额角：“你做事能不能上点心？”

易上晨四处张望：“点心？哪有点心？”

易曦叶抱胸靠在椅背上定定地看着他，眼看就要爆发了，易上晨立刻做愁眉苦脸状：“唉，最近在调查一些事儿，忙死了，哪有时间管其他啊。”

“哒哒哒……”厨房的切菜声转移了易上晨的注意力，他转头一看，只见几只机械臂在天花板上来去自如地移动着，洗菜切菜炒菜分工合作。易上晨指着它们说不出话来。

很快，两菜一汤摆到了两人面前。

“姐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易曦叶大口扒着饭，不知怎的，今天比平时有食欲。

“唔，大概下星期吧。对了，她说回来的时候要请咱们吃大餐呢，到时不准缺席啊。”

“这是赚大钱的意思？”

“可不是嘛，她可是大画家，这次画展指不定赚了多少钱呢。”易上晨说到这，有点不开心，“唉，你们都是有钱人，吃好的住好的，只有我，过的跟流浪汉似的。”

易曦叶不由得笑道：“你自己选的路你跟谁抱怨去。不然来我宿舍住？我给你申请权限。”

“不了不了，我还有事要做。我在香港租了房子，这次大概会待上两个月。”

“什么时候出发？”

“月底。”

两人吃完饭后，易上晨就走了。易曦叶坐在沙发上，拿起手机不知给谁发着消息。

他的眼角天生下垂，像被露水压弯了腰的桃花瓣。此时，他眉头微抬，眼中似有犹豫之色。直到屏幕上显示两个字——可以，他才果断起身。

楼梯拐角有扇门，门边有个识别机。易曦叶站在门前，一秒后，大门“滴——”的一声，缓缓打开。

这个地下室洁白无瑕，地面如镜子一般明亮。如果仔细听，还能听到细微的，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机器声。几台大型仪器整齐地摆放在合适的位置，并被人贴心地放置了标签。

易曦叶每往前踏出一步，地下室的灯光就明亮一分。直到所有灯都打开，他正好走到工装放置处。白色工衣整齐叠放在柜子里，他从上面拿出一件穿上，然后把工牌夹在胸前口袋处——印着“B.L.S.L.”字符的下方。

他走向地面正中央——唯一一块红色地砖。可是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脚步停了下来。

“艾尔。”他说。

“您好，博士易曦叶。”是那个说欢迎光临的男声。

“导入数据。编号3149。”

“正在搜寻数据库。目标数据找到。正在验证使用者身份。身份匹配。是否覆盖原有数据？”

“是。”

“正在下载。下载完成。正在导入。导入完成。是否立即激活？”

“是。”

一声清脆的“叮咚——”，易曦叶身边光团汇聚。慢慢地，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随着光点散去，逐渐显出身影。

“好久不见，易博士。”五官端正的男士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

“才两天没见而已。”易曦叶走上那块红色地砖，“艾尔，下午我去公司，有几台新设备会运到这儿，你帮我处理一下。”

踏上地砖正好十秒。地砖边缘亮起红光，带着易曦叶往下沉。

“好的，易博士。”艾尔俯首望着乘上电梯的易曦叶，微笑，“您需要我准备晚餐吗？”

易曦叶抬头笑道：“老样子。”

艾尔俏皮地眨了眨眼。

电梯下降，易曦叶来到一条走廊。走廊安静得落针可闻。他不疾不徐地走着，走到尽头，是一个站台。

此时恰好一辆磁悬浮列车到站，他上车，坐在靠近扶手的位置。整列车只有他一人，好在不需要等很久，几分钟就到站了。

在站台乘电梯上去，嘈杂声随着电梯门的打开，涌入易曦叶的耳中。各色各样的人穿着与他一样的工作服，奔波忙于自己的事。

他拿出手机，找到备注为［李老师］的人，点开对话框翻找通讯记录。

“B103。”他看着地址，嘴里重复了一遍，便在脑中搜寻路线。

不久，他便在大厅右边走廊找到了目标。那是一个礼堂，里面正在举办讲座。易曦叶推门进去后，轻手轻脚地贴着墙壁在后排找了个位置坐下。

“人类的记忆包括声音和画面，更详细的还有气味和触觉……”台上的讲师看着五十岁左右，头发却已全白，“其中还有一点我们千万不能忽视，那就是情绪。大家有没有在回忆某个片段的时候，忘记了画面等细节，只记得情绪呢？这就跟我们的新课题有关……”

讲座结束，大家陆陆续续地离开。易曦叶走到讲台上，帮着收拾讲义：“李老师。”

白发男人呵呵笑着，对易曦叶招了招手：“小叶啊，我带你去实验室吧。”

“好。”易曦叶把讲义递给李老师，错开半身在后面跟着，“项目进行到什么阶段了？”

“第三次实验失败了。”李老师看着是个瘦弱的中老年男人，走路的步子却非常快，“不过这次收获很大，证实了我们的部分猜想。现在项目依旧停留在第二阶段，还要继续验证。”

他们很快来到大厅，在正后方的玻璃墙前等着一群人。玻璃后，一个巨物缓缓上升，里面也装着一群人。

这个巨大的电梯打开门，人群像倾倒的沙子一般涌出。五分钟内完成内外人□□换，电梯开始下行。

电梯箱内左边标着A，右边标着B，等降到底层时，左右两边的门同时打开。李老师带着易曦叶往右边走去，两人再次进入一个空旷的大厅。

大厅的地板材质跟易曦叶住处的地下室是一样的，入口处的地上还亮着“B区”二字。

他们走进一间资料室，李老师递给易曦叶一叠文件：“这是前几次的实验数据，你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启发。”

“行。”易曦叶接过来，看了几眼后收进文件夹里，“我带回去仔细看看。”

李老师抬头看了他几秒，叹了口气，说道：“要加油啊。我们团队本就没什么人，这个项目又有着重要意义，我们再辛苦，也要忍住啊……”

“还行，不辛苦。”易曦叶笑了笑。

李老师也笑了起来，拍着易曦叶的肩膀说：“呵呵，不愧是小易啊，你就是我们的骄傲。”

易曦叶瞬间僵在原地。

他想起以前，他听到过一样的话。那时候是谁，拍着他的肩说的呢？是谁，呵呵笑着说了一样的话呢？

他不知怎的又想起了北方的雪，雪里的太阳花，结冰的湖……还有冰上的人，和冰下的鱼。

不好意思，用电脑码的字，今天发现在手机里段落缩进不显示，于是重发一遍。而且我在研究该怎么改封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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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