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糖雪梨不太甜[脱口秀] 第2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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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梨一小步一小步的跟在唐恩身后，她看着唐恩的后背，看着他修长有力的长腿，看着他脚下踩起的水洼。

他的背影仿佛和记忆深处爸爸的身影重合了。

肖梨摇摇头，赶跑了这种想法，她安慰自己：男人的后背都是一样的。

唐恩猛然扭头看向身后的肖梨，肖梨的眼神粘在他身上还未收回，这种炙热深情的目光让唐恩有些不自在，他躲开肖梨的眼睛，肖梨失落的收回目光看着怀里的捧花。

唐恩说：“快点儿走吧，明天还要早起去公司商量脚本和录制顺序。”

肖梨说：“哦，好。”

唐恩说：“梨姐，你别多想，也别太有压力。”

肖梨说：“哦，好。”

唐恩笑了一声痞痞的说：“别这样嘛梨姐，你开心一点呀。”

肖梨低下头没有说话，过了半晌还是唐恩打破沉默：

“我的段子写了好几天都不满意，要不然今天晚上你再和我一起改改。”

肖梨点点头说：“没问题。”

12

笔记本摊开在膝上，肖梨认真的低头用签字笔圈出唐恩脚本中的笑点和应该修改的地方。

改了一会儿，肖梨突然抬头问他：“唐恩，你喜欢苏联笑话吗？”

唐恩点头：“有的讽刺笑话还挺一针见血。”

肖梨摇摇头说：“你把这种笑话放在你自己的脱口秀里面大家一听就知道是老苏联段子了，而且你用这种段子嘲讽老板现场效果肯定出不来。”

唐恩说：“那怎么办？这一期主题就是年轻人加班图鉴啊。你觉得不好笑是不是你笑点高？”

肖梨放下笔，身体往后仰，她闭上眼想了一会儿，然后说：“嗯，可能的确是我笑点高。”

她把笔记本推给唐恩，签字笔也递到他手上：“还是你自己写吧，这些是你自己的东西，我改不出来效果。”

唐恩接过笔顺便握住了肖梨的手，他看着肖梨的眼睛问她：“你生气了？”

肖梨摇头：“我没有。”

唐恩说：“那我感觉你怪怪的。”

肖梨身体一颤，她觉得唐恩肯定发觉出了什么。

她连忙站起身想快步回自己房间，唐恩却拦住她的去路。

“你这两天状态一直不是很好，导演和公司里面的好多人都发现了，你到底怎么了？”

肖梨低头不想说话，唐恩霸道的拉着她又重新坐回沙发，他逼视着她的眼睛问她：“是因为我吗，梨姐？”

肖梨咬着嘴唇，还是固执的沉默着，她不想说话，也不想承认。

她和公司一签约就被迫和唐恩一起相处，算起来也快有小一年了，她之前没有谈过恋爱，感情上面就是一张白纸，遇到唐恩以后，她们必须朝夕相处，必须在镜头前面假意恩爱，唐恩或许不当真，但是肖梨有点分不清了。

唐恩又凑近了一些，几乎要和她脸贴脸。

“我给你买的花你不喜欢吗？”

肖梨能感觉到温热的气息喷在脸上，她摇摇头说：“没有，我很喜欢。”

唐恩又说：“那姐姐你喜欢我吗？”

肖梨只觉得眼前一黑，她伸手推搡着唐恩的胸膛，眼睛里盛满了恳求：别问了别问了，大家都在演戏，为什么要把这个假戏真做的小丑单独拎出来严刑拷打呢？

唐恩又问了一次：“姐姐喜欢我吗？”

肖梨无力的缩回手，在沙发上把自己抱成一团，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睛里流出来，她说：“喜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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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恩看见肖梨突然哭了也有点儿不知所措，他伸手过去想给她擦眼泪，又怕肖梨再一次推开他，手尴尬的悬在空中不知道该怎么做。

肖梨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双肩因为抽泣一怂一怂的，委屈的要死：

“唐恩，你别问了，就当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好吗？”

唐恩点点头说：“好，我不问了，那你别哭了。”

肖梨听他这么回答就知道了答案。

她抽了纸巾擦了擦眼泪，然后大大方方的说：“录制完之后就别联系了，遇到了也别打招呼。”

唐恩说：“好，都听你的。可是现在呢？现在，眼下怎么办？”

肖梨不知道如何作答，她别开脸看着窗外的夜空。

唐恩却突然伸手搬过她的脸，低头吻了上去。

肖梨惊的睁大眼睛，唐恩赶忙扣住她的脑后避免她逃跑，肖梨小幅度挣扎着，唐恩却越发用力的揽着她的身子。

过了许久，唐恩才慢慢松开肖梨。

他看着她偎在自己怀里，目光失神。

唐恩说：“我不会恋爱，也不会照顾女孩，更不会撩啊什么的，你不要太介意，我们可以慢慢来。”

肖梨惊的下巴都要掉了下来，她说话的语调都拔高了一个度：

“唐恩，你在说什么呢？”

唐恩又低下头，温柔的，小心翼翼的吻着她的唇瓣，他含含糊糊的说：

“节目组导演说了，咱们俩不像是cp，说明之前的约会白约了，让我和你真的恋爱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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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恩开始学习各种恋爱攻略。

早安吻晚安吻什么的是最基本的操作，他时不时的就会拉着肖梨去各种网红约会圣地打卡，策划和导演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公司里面的其他人心照不宣的保持沉默。

节目录制到后面几期的时候，cp感已经不用特意突出了，因为只要唐恩和肖梨站在一起，那就是大写的恩爱情侣。

肖梨说：“前段时间我和男朋友去见家长了。”

说完她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台下坐着的唐恩。

“我爸爸嘛，老知识分子了，没有问男朋友有多少钱有没有房，他比较追求内涵，就问我，梨梨，你男朋友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台下爆发一阵掌声和欢呼声。

“我说，和我是一个公司的。”

台下继续欢呼。

“我爸爸说就你那公司也能叫公司？我爸爸这么说我就不乐意了，这是不把我们全省城五百强的大企业放在眼里啊，说到了男朋友，我爸爸还继续追问，那他都有什么特长？”

我说爸爸您就别为难您未来女婿了好吧，我们公司的员工，但凡是个人都没有特长，要硬说一个，那就是熬夜熬的特长，你都起夜三回了他还没睡。”

“后来我爸爸就没再继续追问了，因为他也觉得脱口秀演员的特长比较难以挖掘，我要是有特长谁还和唐恩炒cp做节目啊？我们早出道当演员或者歌手了好吗？组合名字我都想好了冰糖雪梨，他是冰糖，我是雪梨。多甜。”

15

播出后，观众们炸了。

有老冲浪选手直接在节目弹幕里面说：

你俩不结婚我看你们怎么收场？

一人血书跪求唐恩肖梨原地结婚。

冰糖雪梨虽然甜甜的但是为什么总觉得里面掺杂着细细密密的玻璃渣呢？

啊为什么只有姐姐单方面在说她和唐恩的事儿啊恩哥你人呢？

家长都见了他们肯定搞起来。

剪刀手冲鸭。

我可以我可以我可以，唐恩肖梨都不是真的我就去炸了他们公司。

节目里面肖梨看唐恩的眼神骗不了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磕了。

肖梨唐恩锁死了要是我吃了。

……

16

肖梨是傍晚的时候才录制完节目的，她没有回住处，想直接去魔都线下的开放麦，去找找灵感。

她走出公司大楼就看见唐恩站在门口等着自己，夕阳的余晖一点儿也不吝啬，尽数洒在他的身上，轮廓是个梦幻的金边。

“梨姐。”

他抬手招呼她。

肖梨红着脸走过去，有几个女同事从她身边路过，看见门口的唐恩，然后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唐恩很自然的牵起她的手，肖梨轻轻的挣脱了一下，没挣脱掉。

唐恩低头问她：“要去哪里？”

肖梨说：“想去开放麦。”

唐恩捏了捏她的手说：“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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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都有个小酒吧，专门给那些脱口秀演员说开放麦，开放麦的形式难以定义，大概是脱口秀最原始的样子，一个人站上舞台，说一些不好笑的段子，或者唾沫横飞的吐槽着生活，甚至就是无意义的大吼几句。

肖梨是线下出身，她更喜欢那种小舞台的逼仄感，一束光直直打在演员身上，无所遁形。

两个人走进酒吧，暗沉沉的灯光懒洋洋的铺在舞台上，上面站了个小伙子正在说段子，台底下的观众有一搭没一搭的笑几声，有的时候甚至连笑都懒得笑。

肖梨熟练的去吧台点了吃的和水，唐恩选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当肖梨端着吃的去找他的时候他正笑的前仰后合。

台上的家伙不知道说了什么段子，大家都在哈哈大笑，肖梨也认真听了几句也抿嘴笑了笑，原来他正在吐槽自己的老板。

肖梨把吃的推给唐恩，唐恩接过来低头开始吃，吃了两口他抬头问肖梨：“等下你上去说吗？”

肖梨摇摇头：“听听就好。”

是的，对于她而言，听听就能找到很多灵感。

大家都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人，只是想找一个地方纵情一呼。

很多平时羞于出口的事情，趁着舞台昏暗的灯光，轻而易举的说出来，生活也没有那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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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瘦瘦的女孩站上舞台，短发，大眼睛，不知道是灯光原因，还是肤色本就如此，女孩看上去有点儿黑。

她说：“大舞台上的脱口秀已经没啥意义了，财富密码就是炒cp，小舞台说脱口秀没啥财富密码，咱们酒吧物价长了好几回，上次来柠檬水还只卖五块钱今天就七块钱了。”

说完她还看了一眼吧台的服务生，服务生也回看了她，两人相视而笑。

台下的肖梨听到这句话身子一颤，她抬头想看看唐恩，谁知唐恩也在看她。

肖梨的眼睛澄澈明亮，清晰的倒映出了唐恩的脸。

唐恩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他拉着肖梨跑出酒吧，然后找了个无人角落。

他搬过肖梨的脸，小心翼翼的吻过去。

肖梨疯狂挣脱，唐恩没给她这个机会，死死的把她摁在怀里。

浅尝辄止到攻城略地，肖梨的脸色通红，呼吸也越发急促，当唐恩终于舍得松开她的时候，她有些用力的推开唐恩。

她颓败的蹲下身，把脸埋在掌心。

细碎的呜咽从指缝里漏出来，她也不想哭，但是忍不住。

19

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童话，他们的爱无非是假意包装出来的美好，娱乐了大众，痛苦了自己。

肖梨说：“都是假的。”

唐恩也蹲下来，他有点儿不知所措：“你，怎么，这就哭了？别哭，是真的，真的，是真的。”

他伸手过去把肖梨脸上的泪水擦干净，然后拉着她起身。

他握住肖梨的手，十指相扣。

酒吧对面有一家五星级酒店，唐恩低头问肖梨：“今天能不能不回去？”

肖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然后有些警惕的退后一步。

唐恩低低的笑了一声，他说：“姐姐，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我就是不想回公司给我们安排的地方。”

20。

两个人开了一间房，肖梨先去洗澡，唐恩坐在床上打游戏，他的内心也很乱。

听着浴室里面“哗哗”的水声，他也不知道今天晚上究竟会发生什么。

过了一会水声停止，肖梨裹着浴室的浴袍走了出来，她一边擦头发一边示意唐恩可以进去洗了。

唐恩飞速跑了进去，看着差点摔倒在浴室门口的男孩，肖梨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终究还是个大男孩儿。

唐恩洗了很久才出来，肖梨躺在床的一个角落差点儿睡着，她睁开迷蒙的眼睛看了一眼大大的双人床，唐恩二话没说直接躺倒在她身边。

肖梨想往边上再挪挪，一只手却过来搂住她。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唐恩喘着气说：“别走。”

肖梨温顺下来没有移动，唐恩轻轻的咬了一下她的耳朵，肖梨身子一颤，唐恩说：“姐姐，我上网搜了，这些都是对爱人才能做的，我爱你的，不是假的。”

肖梨闭上眼，她回抱住唐恩，她知道她不该问，但是她还是问了：

“唐恩，是公司的人洗你脑吗？”

唐恩没有回应她，栖身过来压住她的身子，有制热抵住腿根，肖梨睁大双眼，里面有惊讶、愤怒、害羞、多种情绪。

唐恩说：“我爱你，我们知道这个就行了。”

唐恩的进入带着青涩和试探，肖梨紧紧抓住身下的床单，嘴唇咬到发白，太疼了，疼到发疯。

事后，肖梨拖着酸痛的身子去洗澡，床单上大片鲜红让唐恩觉得触目，他不经想起老板的话：“你必须要喜欢上肖梨，爱不是说出来的，是做出来的。”

21

唐恩开始光明正大的作为肖梨的男朋友站在她的身边，大大方方的去牵她的手，毫不吝啬的献上自己的热情和细心。

他们的综艺陆陆续续放出前几期，观众们反响很大，磕cp的人真情实感的在广场创着话题或者搞起了节目里的细小互动剪辑成mv。

肖梨不在哄骗自己，她也开始光明正大的陪着唐恩恋爱。

今朝有酒今朝醉。

没有什么真假，你如果一直相信，那就永远真实。

22

唐恩带着肖梨去坐摩天轮，在最高处轻轻拥吻她，他叫她“公主”，缺爱的肖梨泪流满面。

遇到唐恩，她的泪水仿若瞬间就能决堤。

他带她去江边漫步，用布鲁斯口琴给她吹蓝调音乐，海风把肖梨的头发吹起来，又悄悄落回肩头。

他给她童话，给他少女梦。

肖梨靠着唐恩，她开始相信天长地久和永恒不变的爱，她渐渐地忘记了他们起初的爱情是多么薄弱和虚伪。

节目一期比一期火，冰糖雪梨一期比一期甜。

他们俩火了，火的出了圈。

商演和代言相继砸来，两个人被公司捧上最高位。

23

变故出现在他们节目的倒数第二期。

公司给肖梨的人物设定是冷淡姐姐，安的人物性格是低调的强势，所以她在写完自己的段子脚本后还要拿给公司其他策划和幕后人员审核，有很多作品修修改改，最后她都忘记了原本想表达的意思。

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那一期节目播出之后，所有社交媒体都开始发文怒骂节目组以及肖梨本人。

肖梨说了个团队一起修改好的段子，段子被观众过分解读之后变成了雾化弱势群体和挑起性别队里的导火索，一夜之间，肖梨变成了全网痛骂的对象。

公司撤了她的一切通稿，重新录制了全新的最后一期节目，原本在节目中肖梨和唐恩是大家乐此不疲的cp看点，这件事过后他们也没有在给到这方面的任何解释和他们二人中任何一个人的镜头。

演员们说起社会热点话题的时候观众们会有相同的看法碰撞，那是拉粉最快的手段。

也有反其道而为之的演员，比如唐恩，他就站在那里说段子，脸上永远挂着莫名其妙的表情，又可爱又呆萌。

肖梨也有自己的风格，她站在台上并不好笑，但就是因为她的不好笑才让大家觉得好笑。

一个女人冷着脸站在那里，沉默几秒钟之后，她一本正经的说一些烂大街的破梗，然后再从那些破梗里面寻出一些分支，延展出自己的话题，不得不说，也有很多观众愿意买单。

24

出了这种事，大家都是避之不及，没有人主动站出来说这是集体创作的结晶。

公司勒令唐恩和肖梨解绑，瞬间童话梦破碎。

肖梨被雪藏了，迅速从公众视野消失。

她去财务那边领了工资，分分钟就作废了一张合约。

一开始公司能签下肖梨是因为她的段子和节奏都好，有笑点，有攻击性。

后来作为人设去打造肖梨，公司又觉得肖梨过于尖锐，又让她趋于温和。

后来又有人觉得肖梨少了刻薄就不够冒犯，改来改去，肖梨都不认识自己了。

拔了她的獠牙，还指责她没有攻击性，安回獠牙，又说冒犯过度。

后来按照团队集体创作的段子说，惹出了事儿，没有一个人替她说话。

只有一个果果和肖梨一起共患难，结局是她俩一起被解雇了。

25

果果说：“没事，别往心里去，我早就想辞职了。”

肖梨紧紧的抠着掌心，嘴唇咬到发白。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一个人承受那么多谩骂。

肖梨问果果：“我能发微博说那个段子不是我写的吗？”

果果大力摇头：“你干不过资本。”

肖梨趴在咖啡厅的桌子上，满脸写着绝望。

唐恩那边也不好受，他是公司早期高人气脱口秀演员，公司不想失去他，只能疯狂洗白和撇清他和肖梨的cp。

当初有多甜，现在就有多嘲讽。

公司的运营团队是人精，他们知道如何发文会让枪口转移，所以结果就是肖梨为了火不择手段，拼命往唐恩身上贴，甚至还买了水军剪刀手去暗地炒作。

他们也不让肖梨和唐恩见面，强行没收了他的手机。

26

果果和肖梨合租了一间房，魔都房价不便宜，这俩人又刚失业，只能紧巴巴过活。

微博上对肖梨的谩骂没有停止，没过几天她的社交媒体账号被封禁，大家喊着“肖梨滚出脱口秀界”，还有人各种断章取义，截一些之前肖梨的作品恶意拼接，肖梨简直坐实了恶人。

果果刷到微博气的牙痒痒，但是她怕肖梨难过，没有告诉她。

肖梨所有的工资都邮寄回了家里，他有个生病的弟弟，还有个生活无法自理的父亲。

她现在身上没太多钱，只好另谋生路。

大学本科她选修学过平面设计，现在开始捡起来，去网上接一些要求不算高的单子，赚点儿钱，好来糊口。

祸不单行，怕什么来什么，那天肖梨熬夜赶稿，她接了个简单的网页插图，正在调配色对比度，手机突然震动，她一看来电显示，是照料父亲的那家敬老院。

肖梨内心一震，手有些发抖。

颤着声音说了一句“喂”，那边就丢了句晴天霹雳。

父亲刚走不久，享年不到60。

她没哭，因为哭不出来，人在最绝望的时候，泪水是流不出来的。

她想起那个沉默而伟大的妈妈，在肖梨刚要以为生活马上就快要变得美好的时候离去的，她一直照料父亲和弟弟，在肖梨读书的时候她就外出捡垃圾，那天她为了捡落在铁轨上的一个易拉罐瓶子，一个不小心，被疾驰而来的车子碾死在了那个永恒的斜阳里，残阳如血。

她现在除了弟弟，已经没有亲人了。

27

她回家操持父亲的丧葬，穿着黑衣，面无表情。

果果担心她会就此垮掉，身体和精神上的垮掉。

肖梨笑的虚弱，她还能怎么垮掉呢？她难道不是已经跌在泥潭最深处了吗？

还好，弟弟病情在好转，这是她灰白生活里唯一的慰藉。

十几岁的男孩躺在病床上，马上就要熬过癌症五年存活期，化疗让他的面容瘦削苍白，他却要拉着肖梨的手安慰姐姐：

“没事儿，姐，你还有我呢。”

她终于抱着他们家唯一的男子汉哭出了声。

靶向药物价格高昂，肖梨积蓄告罄，她只好打理完一切继续回去工作。

28

回到魔都，她见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唐恩。

他瘦了，脸上满是疲惫。

肖梨绕过他，往自己的出租房走去。

她忘记带钥匙，敲门的时候果果在里面大喊：“唐恩，给我滚，你别来假惺惺，你还不快回去，别回头大家又把火力对准梨梨，你们再全身而退深藏功与名，我告诉你，我们现在炒不起，也不想炒了，让公司别想歪门邪道继续给你洗，你心不亏吗？”

肖梨说：“果果，是我。”

门被打开，肖梨被果果拽了进去，紧接着门很快又被她关上。

果果说：“你终于回来了，我担心死你了。”

肖梨说：“我没事。”

果果又去看了看门锁，确认无误后才回到肖梨身旁，她说：“不知道是见了什么鬼，今天唐恩突然找到了这儿，不晓得是公司要自导自演还是他良心发现，不过，我是不想见他，梨梨，你也不想见他对不对？”

肖梨说:“见他，有什么意义呢？”

她明明好端端说她的线下脱口秀，被他们公司看中，肖梨本来以为她人生的高光时刻终于到来，可后来签约后莫名其妙的被发现了炒cp的商业价值，脱口秀不让好好说，整天把心思放在男女感情上，真真假假，她搭上了十分真心，最后公司内部出了错，他们不保她就算了，还迅速撇清了关系，明明是前途无量的脱口秀新秀，最后却上了社会话题。

肖梨累了，真的累了。

她靠着果果的肩膀含含糊糊的说：“我累了，想睡，头晕，别吵我。”

说完，她头一歪，顿时不省人事。

29

果果吓了一跳，这哪里是想睡觉，明明就是非正常晕倒，她赶忙摇晃起肖梨的身子，没反应。

她把人放平，然后拿出手机打了120。

等车来的时候果果打开门窗透气，她看见唐恩还在门外，她根本就不想搭理他。

大约十分钟后救护车来到这里，做了检测，极度缺乏营养和休息，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毛病，还要进一步去医院检查，果果帮着把晕倒的肖梨抬上车，唐恩瞳孔一缩，大步冲上前，他个子大，腿也长，年轻的小护士没拦住，唐恩还是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

老医生黑着脸问：“谁是肖梨家属？”

唐恩和果果异口同声说：“我。”

果果扭头用嘲讽的眼神看他一眼，医生说：“孕妇不能这么劳累你们怎么也不帮忙劝着，你们看，这些指标都低成什么样了？”

唐恩和果果身子一僵，医生又说：“你是她老公吧，看看看看，是怎么照顾人家的，你，去底下挂个营养针。”

老医生递给唐恩一张单子，又吩咐果果去给肖梨办理住院手续。

唐恩手指间攥着那张纸，心里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肖梨怀孕了，也不知道她那么难，他，一个大男人，甚至前段时间还在节目里面扮演她的荧幕情侣，而现在呢，他对于肖梨的一切一无所知，不是他奋力从助理手里面抢来自己的手机，恐怕他现在还不知道这一切。

果果办理完住院手续，看见挂好营养针的唐恩回来，她上去就给了他一巴掌。

“你怎么能这样啊唐恩？”

“你事前为什么没做好措施？”

“你们真真假假不作数，可是肖梨那个大傻子她知道什么啊？”

“明明能好好的说脱口秀，非要拽着人家炒cp，出了事儿，谁都能去孤立她，抛弃她，可是你怎么能，也躲在背后不替她发声呢？”

“本来是个前途无量的好喜剧人，硬生生被你们送上了社会新闻，社会话题本来就不能偏激写，写的段子很容易踩雷，得罪了观众大家都有责任，为什么都不出来？为什么都躲起来？为什么让肖梨一个人承受一切？”

“她刚从老家回来你知道吗？她父亲去世了，她还有个生病的弟弟，她每次的工资都邮寄回家，赚多少邮多少。”

“你们是圈儿里老油条不把真情实感放在眼里，那麻烦你离她远点儿行吗？”

一通话说完，果果气喘吁吁。

唐恩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儿来，可能他真的不能算个男人，他觉得现在的自己简直不是人类，畜生都比他有人味儿。

30

肖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果果趴在她的病床边睡着了，一边身子歪在床沿，似乎马上就要掉下去，肖梨伸出手想去拉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上打了吊瓶，她只好换了一只手去拉。

果果被肖梨拽醒了，她抬手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梨梨，你终于醒了。”

肖梨狐疑的问她：“我怎么到这儿来了?”

果果没好气：“你还问我，你自己身体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吗？还有，你知不知道，你，你……”

“我怎么了？”

“你怀孕了你不知道吗？”

肖梨眼前一黑，她单手扶额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自己的生理期，好像确实好长时间没来了，她仅有的一次x生活是那次在酒店里，想到这里她感觉大脑一片眩晕，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果果看她脸色不好，口中无数句想辱骂唐恩的话被她咽了下去，她只是淡淡的问：

“那你打算要吗？”

肖梨斩钉截铁的摇头：“不。”

她伸手抚上小腹，眼神里是大片化不开的阴郁。

“我会把孩子打掉。”

她像是说给果果听，又好像只是说给自己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