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挚恋 第14章 第 14 章

江环医院，手术室。

“滴滴滴——”监护器的警报器响彻手术室，所有人都忍不住紧张起来。

“突发急性休克，血压急剧下降。”

“心脏按压，稳住心跳，快。”

“推肾上腺素。”

“加多巴酚丁胺。”

蒋敏表情满是凝重，但是一步一步的过程有条不紊。

唐梦华看起来是个温温柔柔的小姑娘，这会儿也配合得非常果断，紧急心脏按压，直到病人的心跳恢复过来才松了口气。

“等不及了，快速开胸。”顾寄欢和蒋敏交换了个眼神。

本已经足够危机的情况，患者又来了次麻醉过程中的突发休克，若不是蒋敏经验纯熟，根本无法短时间控制。

暗红色的心包积液缓缓流出，心脏压塞得以缓解。

术前来不及详细检查，真正的问题也才暴露。

心脏右心室前壁破裂，仍旧在大量出血，幸而那不是一根特别粗的钢筋，这人也是侥幸活到了现在。

顾寄欢不能有片刻轻松，立马做出了判断：“这么多血没办法，建立体外循坏才有能操作的视野。”

“破口太大，准备人工心包片。”顾寄欢对唐梦华说道，“在这种情况之下强行缝合会导致血管扭曲。”

“顾教授现在还记得讲课啊。”蒋敏感叹了一句，“小唐，你看我说跟着顾医生是对的。”

“你现在闲了不是？都能说风凉话了。”顾寄欢一边和蒋敏聊天，一边修整那小小的心包片。

这就相当于在心脏上打个补丁，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尺寸要刚刚好，是个比绣花还精细的活。

“人救回来了，交给你手里了，我当然有点空闲了。”蒋敏虽然说着，目光还是紧紧盯着监护仪的数字。

虽然刚才气氛紧张，但蒋敏是在无数台手术中摸爬滚打过来的，这会儿对患者情况有把握，才敢说玩笑话。

顾寄欢和她搭档，也知道她的性子，只是轻轻笑了笑，不置可否。

似乎是想起来什么，顾寄欢道：“我记得今晚夜班不是你吧？”

“被发落到急诊了，我能有什么办法。”蒋敏嘟囔了一句，“麻子就是牛马，负责急诊就是牛马中的牛马。”

顾寄欢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周副院长的意思？”

“不知道，但应该是吧，排班表最后都是他把关。”蒋敏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抱歉，我以为他只会针对我。”顾寄欢今天开始恢复手术，刘志平给她安排了个大任务，夜班急诊手术几乎都安排给了顾寄欢这组优先，摆明了是针对顾寄欢的小组。

顾寄欢倒是不放在心上，她家里只有自己，无牵无挂，不过是少睡点觉少休息罢了。

按照排表来说，今晚这台手术该是沈硕，顾寄欢自己亲自来，为的就是不牵累组内的人。

却没想到还是牵连到了蒋敏。

“跟你有什么关系，是我跟他吵架的。”蒋敏笑着说道，“我只求顾教授快些，让我回去睡会儿觉。”

蒋敏和周副院长闹得不愉快，其实还是为了顾寄欢。

顾寄欢被停手术，蒋敏跑去找周副院长求情。

在医院职工餐厅那么大庭广众的地方，蒋敏本来是打算和周副院长好好说话的。

结果和周副院长一起吃饭的刘志平一口一个顾寄欢不识抬举，被停了手术是活该，气得蒋敏直接拍了桌子。

“顾寄欢不识抬举？我看是你们不识抬举，当初你们哭着求着让顾寄欢来给你们干活，现在又什么都不管？”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背地那些勾当，周副院长，你站在刘主任这边，不就是因为你侄子的事情吗？”

两句话引得整个职工餐厅的人侧目，周副院长的脸，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之下，缓缓变成了猪肝色。

蒋敏当时也是图一时口快，却也是真真实实得罪了周副院长，连轴夜班，几乎是要把人折腾死。

“视野不好，往旁边拉一下。”顾寄欢一边做手术，一边说道，“那你父母怎么办？”

蒋敏和她不一样，蒋敏父亲瘫痪，母亲也身体不好，离了蒋敏完全没办法。

“没事，阿姨那边我交代了，给她加点工资，让她最近辛苦一些。”蒋敏道，“也就是我没有证据，不然怎么也得把这俩的勾当给捅出去，让外面的人都看看，医疗**能到什么程度。”

蒋敏和各个科室的医生都有往来，堪称整个江环医院的八卦消息集散点。

她说那话并不是空穴来风，这段时间医院里已经有人在小声议论了。

近来有个新开的医疗器械公司，和江环签了很多大单子。

但是所有的外科医生都清楚，这一批送过来的耗材有多么难用，完全不是能够通过招标的程度。

蒋敏消息灵敏，大概知道其中缘由，那医疗器械公司背后的老板和周副院长有些亲戚关系，算远房侄子。

可大家议论也只是议论吐槽就罢了，第一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第二在江环的医生，没人想平白得罪副院长。

刘志平是心胸外科大主任，这批耗材必定要经过大主任的手，周副院长也就是这样和刘志平穿了一条裤子。

下手术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顾寄欢和家属交代完，便又是一个急性心肌梗死病人被送过来。

等到彻底把手头上的工作搞完，已经是天蒙蒙亮的时候了。

终于有了个喘息的机会，顾寄欢一边喝着冰可乐，一边漫不经心地刷着手机朋友圈，然后忽然瞪大了眼睛。

本来熬了一夜已经不太清醒的脑子瞬间清醒了。

在手机屏幕上是一条朋友圈，只有一句话——回家了，老友有空可以约来一聚。

下面是一张配图，配图是一间崭新的办公室，办公室桌子上有着醒目的Logo——庆南医院。

顾寄欢打开了聊天框编辑了长长的一段话，在发出之前犹豫了一下又删掉了。

现在不过早上五点半，恐怕恩师还在休息，现在发消息打扰不太好。

发朋友圈的人叫做黎匠，是国内心外科的领军人物，也是亲口承认过顾寄欢这个弟子的老师。

当年黎教授去M国心脏中心交流学习，顾寄欢跟在他手下学了半年的时间，获益良多。

黎教授去年退休，拒绝了国内所有医院的返聘邀请，去了国外，帮在国外的儿子带孩子。

可是，现在的意思是，终于接受了邀请，还是庆南医院？

尽管等得急不可耐，顾寄欢等到了上午约莫九点的时候发消息。

[老师，您回了江城？若是方便的话，过两日我去您家里拜访可以吗？]

老人家的作息向来健康，这个点已经吃完早饭了，乐呵呵地回消息。

[的确是回来了，最近还在搬家，家里东西没收拾好，庆南医院这里也有事情要处理，下个月来比较合适。]

老人家并不客气，说话简洁明了，顺便还把自己居住的地址发了过来。

此消息已经算是确认了，黎教授不仅回了江城，而且接受了庆南医院的邀请。

思忖了片刻，顾寄欢打开了和陆玉琼的聊天框。

[陆小姐，听说庆南医院在高薪聘请各科室人才，这件事你知情吗？]

陆迪收购庆南医院这件事在医疗圈子里也算风风火火引起热议，庆南医院是江城排名前列的意愿，陆迪又是实力雄厚的财团，两相联手，足以引得行业侧目。

只是陆迪收购庆南之后这半年都偃旗息鼓，没有什么大动作，前几天才发出消息广纳人才。

陆玉琼回复得很快。[知道啊，但不是我主抓，你可以去问问时年，庆南医院的事情以后她负责。]

时年……这个亲昵的称呼让顾寄欢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陆时年。

陈月芳唯一的亲孙女儿，也是陆迪下一任理所应当的继承人，顾寄欢当然听过。

只是前两次参加陆家家宴的时候，陆时年还在国外没有回来，顾寄欢并没有见过这个传闻中的继承人。

[我与她没什么私人往来，不好麻烦。]

[我想问问陆迪是不是真的很认真对待这个项目，庆南的未来前景怎么样？]

末了，顾寄欢还补了一句。[若是涉及到机密不方便回答也没关系。]

没什么往来……陆玉琼总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对劲儿，但是也没有过多深思。

[你愿意陪我去家宴，帮了我大忙，这点儿问题可不算机密。]

[陆迪本来没打算在庆南下功夫，但时年回来之后接管庆南医院，和家里的老头子们打了赌要把医院做好的，别的我不敢说，庆南医院未来的发展肯定会好，我相信时年的能力。]

陆玉琼对顾寄欢并不设防，一方面是庆南没有隐藏的机密，另一方面是她不觉得陆时年有恶意。

这也是陆玉琼从一开始就对陆时年有好感的原因，浸润商界多年，陆玉琼养出了一双看人的眼睛。

她第一次看到顾寄欢几乎就确定，这人看上去成熟稳重，实则是个没心眼儿的人，或者说理想主义的人。

这种人不能作为合伙伙伴，因为他们不擅长经商，但是这种人很适合交朋友，会让人很放松。

顾寄欢不了解所谓的打赌，因此也不完全明白陆玉琼话里的意思。

但是她读得出，这次庆南医院广纳良才不是为了玩儿，是真的下了功夫。

不愧是陆迪集团，居然有这个能量，能把黎教授请出山。

虽然不曾认识这个陆时年，顾寄欢也忍不住心里对其有了几分钦佩。

顾寄欢回复陆玉琼道：[我知道了，多谢你]。

然后顾寄欢给蒋敏发了条消息：[敏敏，我想离开江环，你有什么想法？]

蒋敏想必也是刚下夜班，直接一个电话就打过来了：“寄欢，你什么意思？”

她的语气明显有些着急：“你的医学理想，不能因为那两个老混蛋就不要了啊，你当年回来的时候可是告诉我，你要以你父母为榜样，做一个救死扶伤的好医生的。”

“我不是放弃做医生，我的理想也没有变。”顾寄欢的语气停滞了一会儿，然后才缓缓说道，“敏敏，江环已经不是之前的江环了，你没有这样的感觉吗？”

之前的江环医院是什么样子，顾寄欢最有发言权。

她在江环医院的家属院里长大，周围的邻居叔叔阿姨们都是江环医院的医生。

那个时候医生的收入并不高，也没有现在这么先进的医疗设备，几乎全部靠人工去克服一个个困难，哪怕是资深的教授前辈，也会兢兢业业对待每一个病例，去值每一个夜班。

但是现在顾寄欢只觉得江环医院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浮躁的气息，为名为利，为了守住地位。

医生们有了更多的顾及，想要做一个纯粹的医生变得越来越不可能。

蒋敏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可是离开了江环，就会有更好的环境吗？”

“黎匠教授去了庆南医院。”顾寄欢浅声道。

对面沉默了片刻，然后咣当一声，像是蒋敏把东西碰掉到了地上。

然后是蒋敏不可置信的声音：“你说什么？黎教授？他不是不接受返聘吗？”

顾寄欢学医生涯有过许多老师，黎教授绝对是她最敬仰钦佩的老师。

在国内一贫如洗的情况下，黎教授坚守国内心外科前沿阵地，现在的心外科的大拿们几乎都是黎教授带出来的。而且黎教授此人并不重视名利，追求精神富裕，生活简朴。

若不是对庆南医院百分百满意，他是绝不肯将就回来的。

蒋敏现在也冷静下来了，沉思了片刻说道：“和刘志平那老混蛋比起来，肯定选黎教授啊，不用想的事情。”

刘志平无论是临床经验还是人品素质，都比黎教授远远差了好几个层次。

“只是……”蒋敏沉吟了一下，“我记得庆南背后是陆迪集团吧？陆家？”

“我是去工作的，又不是去相亲的。”顾寄欢皱了皱眉，“江环容不下我，自有容得下我的去处。我靠自己实力工作赚钱，怎么，他们陆家的钱我就赚不了？”

“听说薪水很高。”蒋敏跃跃欲试，“要不我也试试，他们要不要我，不想给老混蛋干活了。”

这件事几乎没有疑问，庆南要发展，现在就处于急缺人才的境地，蒋敏在江环麻醉科是独挑大梁的角色，庆南医院绝找不到比蒋敏更优秀的麻醉医生。

而且，除了想要追求心里的理想主义，不想屈就江环的医疗环境之外，顾寄欢还有别的私心。

她现在很缺钱，真的很缺钱，奶奶贷款那边还要分期付款，还欠着蒋敏的外债，那边还弄脏了别人的高定西服……顾寄欢现在急需要赚钱补齐这个漏洞，庆南医院的薪资她看着眼热，从来没有这么缺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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