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边界,层峦碧苍,翠青相衔。
高腰处铺满草色,晨阳下回光。
有人身着素衣,在山地上拿着铁锹,忙碌一个早上。
莹芽草娇气,受不了灵力硬拔,若要移向别处种,得连原土原根。
玉茶催挖得精细,几个时辰便扫荡大片,惹得莹芽草纷纷倒下脑袋,就怕下一个轮到自己。
下一铲入土,玉茶催脚下稍有变化,她调力下踩,总觉回力不妥。
冷静稍许,她放力而感,已经有让她熟悉的触觉。
“哼......”她实在忍不住笑出声。
下一刻,她原本还布满笑意是眼睛遍布冷色,身周灵力暴动,衣袍瞬起,强劲之力向眼前景象的支点冲去。
眼前转暗又复明,幻境被挣破,方才下铲的几处土壤完好如初,看来在她虚幻中待了几息,没有那么快发觉。
玉茶催身后有踩叶之响,停在她身后约莫三步,女子头戴斗笠,左后执剑,通身素白。
头都未回,玉茶催已知来者,她两手叠在铁锹顶,评说道:“你幻术天赋确实很强,可惜修为太低,还成不了师父那样的气候,我尚且不至于受你所蛊。”
“许久不见,同你打个招呼。”时桪意语态还是那般,不温不火:“修为高低要看所行何道,世分天地,相隔最难跨越的鸿沟,仙山主纵半神之身,登云梯也会折在半路,有人有机会受拜天道,虽在常规下力量低微,也足以与高阶修士抗衡。”
玉茶催笑笑,迎着日头,“你还真在神域做事,属实叫我开眼。”
如此,对玉茶催而言,先前很多事都有了答案。
“师姐。”时桪意开口。
玉茶催就在此处打断:“我担不起你这一声师姐。”
“原本我不打算出现,不管你在做什么,我都打算两耳不闻。”时桪意迈近一步,直言道:“但你逼死了楼金后,为何又要杀小鲢?师父一共四个弟子,你就残害了两位同门。”
除了玉茶催外的弟子,就剩时桪意了。
“哦?”玉茶催总算转过身,故作不知:他们死了吗?你说的话我可听不明白。”
“你如何听不懂?”时桪意没有做周旋的意思,责斥道:“小鲢与你同窗拜学,你怎么能狠心杀他?”
得知小鲢遭遇后,时桪意心中对玉茶催已不是简单的厌恶、
“你又凭什么说我杀了他?”玉茶催带着从容的笑意,靠到近处来,“你这空口白牙的污蔑是从何处得来?”
玉茶催视线扫在时桪意上下,隔着纱帘直视双目,就算看不太清,眼神也没有削减挑衅,极具戏谑:“你也会幻术,还得了那老头子的真传,不是比我更有嫌疑?”
“你是承认他们死于幻术了?”时桪意不偏不动,心绪安定,能准确捕捉错处。
她始终未提两人死因,玉茶催如此来论,可不就是知情?
“不必来套话。”玉茶催嗤笑,将铁锹插入身旁的泥地,讥讽道:“如此只会让我觉得你们强弩之末,力及尽头。”
“你下一个目标会是我吗?”时桪意很想知道。
“目标?”玉茶催摊开手,其状无辜,在时桪意眼前大肆言笑:“哈哈...神使真会说笑,神使给自己寻了个庇护之所,既不想麻烦,总不至于拿自己做诱。”
“哦不对。”玉茶催一歪头,直接扬手掀开了时桪意的纱帘,迎面嘲弄:“你没有什么用,还算不上诱饵。”
“什么才算有用?”时桪意也不客气,话中戳中玉茶催的脊梁骨,反问:“是为你所用吗?”
“我今日是自己前来,想寻你聊聊。”时桪意不曾被玉茶催言辞击溃半分,她始终一态,就如顽石,坚定着自己的作为,劝说着:“如今岁月安稳,你就此收手安度余生不好吗?”
“哈哈...”
一段肆意的笑声在环山间响彻,玉茶催敛住声时,哭笑不是,她目中闪过一丝鄙夷,继续讽刺着:
“你家门不幸还能以德报怨,我敬佩你的高尚,但旁人不是你,也没有你站在所谓正理上退让的懦弱。
要说你的主子也有趣,站在顶峰的位子,行事畏手畏脚,若有她师父的半分心魄,我或许不会站在这里,异族那些蠢货也不至于嚣张至今。”
玉茶催的话越说越肆无忌惮,逢个名字就骂上一二,还带了一嘴林观鹊,引得时桪意面容上有了波动。
“还有。”玉茶催在放言后强调一句:“注意你的说辞,我没有动过手,就谈不上收手。”
哪怕话中有那么多承认的意味,迄今为止,就算神殿人尽皆知,玉茶催不认,谁都对她无从论处。
时桪意眼瞧跟前嚣张的女子,鲜少有一股拔剑的冲动,但冷静压制她略显浮躁的心绪,声薄调平:“就算你心中有必成之事,但妖王她待你很好。”
在时桪意看来,玉茶催此事最为过分。
玉茶催握住铁锹,指向被她翻干净的一片泥土地,“百里地外为她摘花草,难道我待她不好吗?”
“你这是演给她看的。”时桪意可不顺着话来。
“但我做了是真的!”玉茶催悍然不顾,字句铿锵,未觉有何该受指责之处:“她看到难道会不愉快吗?”
话及此处,玉茶催已没什么耐心,她再次靠近时桪意,将两人的距离缩至一个拳头,她眼中尽是狂风骇浪,一次次撞上时桪意坚定的高台,她压低声道:
“你不妨回去问问,林观鹊打着爱的名头,怕是没给她做过这些吧。”
不等话音落下,玉茶催似捏到人七寸一般,有得意的资本:“不知徐被抛弃的日子,是我陪着的。”
时桪意眼前稍稍晃神,她不知旧事,只知眼下不该有这种话入耳,终究还是紧上眉心,轻呵道:“你不许妄议神司!”
“哈哈...瞧你这可爱的模样。”玉茶催退开身,将铁锹扛起,嗤笑着从时桪意身边走过,在挑衅中玩笑:
“可快回去告状,一五一十都告诉神司去,可别把哪句话漏掉,也让我这个曾经的师姐,为你挣点功劳。”
玉茶催甚至没有多留一脚,把空地留给时桪意,自己还是像没心没肺的一般哼曲走下山坡。
这些话的冲击不小,时桪意胸前起伏加剧,将耳环下挂着的两颗玉珠倒行向上,塞入耳道口,堵住让她脑中炸裂的歌声。
直到回林观鹊所在的别院时还紧绷着。
时桪意在门口拉好耳坠,开门就见林观鹊坐在窗边,眼眸定在没有棋子的棋盘上,慢声道:“受挫回来了?”
时桪意都觉被笑话,低落道:“师尊......”
跑去一趟,一点好没讨得,连她连神殿乃至异族都被损了个遍,和凑过去挨巴掌有什么区别......
“过来坐。”林观鹊说。
时桪意听话坐来,许是气憋太久,脸色发青。
林观鹊拉起眼睫,抬眸瞧着,说着不用去问的话:“这般委屈,她给你气受了?”
玉盏提了一嘴玉茶催所在之地,时桪意就没了人影,不多想都是去走了一遭。
“师尊这也不怪我?”时桪意窥探起林观鹊的眼色。
林观鹊微微抬眉,唇角抽动,还是暂且压下问责的话,实在些来说:“此番没支会我,算是孤身去了一趟险境,我理应罚你,不过这会不合适,就先攒着你的错处,回头再说。”
“还是先说说你为何不开心吧。”这个比较重要。
时桪意从头至尾讲述一番,还真似玉茶催所言的告状,以至于林观鹊听到最后,生出流于表面的笑容。
都不知道玉茶催活了多少年岁,时桪意的质问就像挠痒,伤不到表皮。
到底后生可畏勇气可嘉,林观鹊捡着觉得不错的地方夸上一嘴:“你没有跟着她的思绪走,这很聪明。”
玉茶催的每句话都能牵住人的情绪,时桪意的主心很稳,没被牵着鼻子走已然不错。
“在人间时,我劝过很多人,所以觉得我有劝人回头或打开人心结的能力,但如今和我所遇的那些相比天差异别。”
“往后的日子都不会在你预估之内。”林观鹊得在其上泼一泼冷水,再道:“后悔来吗?”
“不后悔,师尊很好。”时桪意目色坚定:“所以她说师尊的不是,我很不开心。”
很不开心...这话倒是叫林观鹊心生暖意,她心态平常,靠向窗外晒来的日光,平和道:
“旁人更变不了她对这个世道的解读,有些人生来就在对立面,并非人力可救,不用试图去理解,费心费力,在她的视野下,我们也是虚伪的恶人。”
“不过。”林观鹊顿了顿,欣然道:“有关我的话,她没有说错。”
尤其是有关不知徐的部分,她就是得认。
时桪意想问得细些,刚分开唇,大门就被一阵疾风扫开。
“神司——”长若池几乎是斜着身划入屋内,刹不住脚,强行闯入两人视野。
此况突来,林观鹊拢起眉,心中忽生不好的预感,长若池一向稳重,这样而来,定有难题。
她自座上站起,紧声问询:“发生何事?”
“人间!”长若差点栽到林观鹊的床榻,堪堪停住,来不及行礼,呼吸急促道:
“方才有织梦者来报,人间与凉漠交界的两座城池入梦千余人,人数还在加剧!但极穆人一直在竹尘那,眼下还不知那方是如何撑起的此等梦魇阵术。”
“千余人?”林观鹊都怕自己听错,“在这个时候?”
玉茶催:时桪意一巴掌,林观鹊一巴掌,不知徐一巴掌,异族也是一巴掌,其他人通通一巴掌。
下章明日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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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风波(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