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成水镜,月明星灿。
榻边梨树斜倚,花枝繁茂,总有三两被挤下枝头,惊扰榻上熟睡的女子。
休憩许久的长睫终于有了颤动,不知徐眯开眼,得见熟悉的场景,还有侧靠在旁,容貌入她眼前画面半数的人。
都不需仔细看,便知身处何方,这又是一觉睡入了梦境。
“是我梦到了你,还是你又来扰我清净?”不知徐刚转醒,声音嘶哑,她已分不清睁眼瞧见的人是虚是实,不敢确定,便先行问道。
“你...说什么呢?”林观鹊佯装听不懂话,显得迟钝。
她今日是以梦境寻来,毕竟有人先前说许久未梦到她,恰好如今有事不能直面相述,便来梦里探探...
此番景致与不知徐先前“所做的梦境”全无二般,想来会觉相熟,更易放松下来。
面对一个真实的她,和一个虚幻的她,不知徐的表露大有不同,她越显得假,不知徐的袒露反而越无顾忌。
“还真是梦...”不知徐很快确定了一切,撑坐起身,环视熟悉的景致,忽得松下姿态,重新躺回榻面。
一双眼放平,星月流转其间,她双目怀光,向林观鹊看来,几番勾勒后还上手掐起林观鹊的脸蛋,“梦里的你可比外边讨喜多了,还要比外面好看些~”
好看些?林观鹊满眼无奈,由不知徐摆弄,这里外都是一个人,那有差距?许是观赏的人心情不错,将她看得更顺眼些。
被捏揉许久,林观鹊脸颊发痛,只好抓住作乱的手,压向榻面,顺势滑下身,将人拢抱入怀。
手中的触感不够柔软,林观鹊两眉拉近,开口时略有失声,只好闭口滚顺嗓子,再开口时依旧忧心忡忡:“怎么瘦成这样了,原本身骨就不重,平日也不知多吃些。”
她试图在不知徐喜悦的神情中找寻一丝疲色,可不知徐显得兴奋,在她怀抱中贴紧,两眼放光,愉悦开心。
这面见的,一次更比一次消瘦,硬是将她在神殿养起来的肉都糟践没了,还倒欠斤两。
“我没胃口很久了......”不知徐瘪嘴,在她怀中仰头。
林观鹊分出一手,掌住不知徐的脑袋,先前早就埋入她胸口抹油,今儿倒是盯紧她的面色了。
莫非...她今日真的比以往多了几分姿色出来?
“为何会没胃口?”林观鹊语温渐起:“莫不是吃不上小鱼仔,愁的?”
不知徐拿指尖轻轻戳上林观鹊心口,话中责怪:“你又不给我弄来,我上哪吃去......”
“我?”林观鹊可没料到这出语气,顿时开怀,顺着闹腾就哄:“好,怪我没喂到你嘴里。”
想来还真是,不知徐上次吃鱼还是在迟欢的婚事,这都不知多久,她也没说给不知徐去要几罐来。
大猫发馋,可是很要命的。
笑意刚冲出,林观鹊忽觉搭在背后的手环紧,她眼中闪过爱溺,牵带面色柔和,如常打趣着:“抱这么紧,是有多想我?”
不知不觉间,她完全习惯了不知徐会主动靠近她。
“对。”不知徐承认:“是有些想你没脸没皮的模样。”
没脸没皮啊...林观鹊双眸定神,将话经过几层剖析,忽觉精神备至,关怀起不知徐可能疲乏的身子:“你这会能受得吗?”
她怎么觉着不知徐气血不足,身子疲惫。
“受什么?”不知徐茫然接话,没到下一息,她神色微变,猛地抽回手臂拦在身前,“你想什么呢,满脑子混账事!”
不知徐悔恨地拍了拍唇,这话说完就懊恼,她的梦如此荒诞...这混账岂不是在骂自身?
发觉是自身误会,林观鹊少有面颊发涩,将仰头大猫按在胸口,避开相视,哼笑道:“我可不敢,见识过你虎牙的威力,我可怕你咬我。”
“哼...”不过是一声哼哼,不知徐就重返温柔乡,睡得老实。
两人相互依偎,默契地没再开口,享受在彼此身侧的安愉,等一份透过薄衫的温度来回转换。
梨花落白,清风为盖,星月破云,到近眼处来。
林观鹊怀中的人竟是歪头睡去,叫她两个时辰好等。
肩颈发酸,手臂上的大猫脑袋愈发加重,调转神力又怕惊扰酣睡正香的人。
她苦思两个时辰,依旧想不出该以何种方式提醒不知徐有关玉茶催的事。
直叙实在不妥,前车之鉴摆在明处,但委婉一样会被听出端倪,变成不知徐对她的质问,不知徐不信,是最麻烦的事。
想到至今推翻几种方式,林观鹊的脑袋两侧突跃,悄悄叹出一声。
许是气息变换,她怀中人动了动,还亲昵的低唤她:“鹊鹊...”
鹊鹊,这是在人间时,最亲昵的叫法。
“嗯。”林观鹊翻身,将人转到另一面,“在呢。”
“你讨厌死了...”不知徐悠悠转醒,嘴里咕哝。
讨厌...林观鹊心口骤停,一时糊涂,并非不知为何说这句,而是不知在说哪件事情。
不等她有下一刻思索,肩后贴上一掌,将她推得更前,她耳侧有声不高不低的恳求:“但你不能走......”
走?林观鹊稍显错愕,她都是神司了,还能走到哪里去?
怕是不知徐心里不安......
林观鹊低下头,将下巴靠向不知徐颅顶,早就泄去手臂的疲乏,用她们彼此最舒服的姿势拥抱,
“在你心里扎了根,我哪里走得动?”
她想说不走,却非要替不知徐说出爱意。
眼瞅刚睡醒就在她眼前滚了两转又钻回的粘人猫,林观鹊只觉今日尤被嘉奖,舒心道:“今儿可不像猫,倒是像个抱树的熊,愈发粘我了。”
粘成这样,也不知得有多想她...看来以后还得跑勤快些。
“你就从来不把我往猛虎上说。”不知徐都习以为常,话中无半分不满。
林观鹊调笑道:“毕竟在人间时,你比我们两捡的小猫还要粘人些。”
过去在下界时,她们捡了只小花狸,共同养了好几年,可惜她不告而别后,与那小宠没有最后一面的机会。
说及过去,林观鹊敛回笑意,又一次致歉,“过去是我有错,叫你悲恨百年。”
她心中有愧,这句倒欠实打实从心,倒是后文带上些深意,引人入题,“不知那百年间可有人陪你度过,你的朋友们都是在这期间与你相识的吧,还不知道你都过了哪些日子...”
不知徐过去同她的讲述里,几乎没有提及友人。
“哼。”不知徐睁眼,从她臂中退开,满目责怪之意。
与先前不同得是,每一次提及,眼中的埋怨都会被日益剧增的爱意削减些。
“多亏有她们...”不知徐在旁伸张四肢,装作气闷,说话时可正经不少:“你不告而别后我可消沉了好久,然后在漫无目的的游行之中遇到了安铃,也是我跟人切磋受了伤,受她医治,后来成了朋友。”
每每提及安铃二字,不知徐都会黯然神伤,由着同频共感,林观鹊在心中亦是惋惜怅然,她在阿婆的梦魇中见过一次安铃,短暂的相处,她都觉不该是那样的结局。
不知徐盯在天幕之上,神情麻木,倒是话前好几段叹息暴露了她心中的痛处,语气虽并不激昂,却能显出几分对异族恶徒的愤然:
“安铃是个很美好的人,她像在世间奔波的日光,和她的母亲一样,救人行医,以善为本。可后来她被撕裂灵魂,惨死异族之手。
阿婆一日间就苍老得不成模样,有时还会恍惚将我认成安铃...每每想到,我亦悔恨自身失察,可能做的只有陪在阿婆身边替安铃尽孝后生,再无更多了。”
“然后...”不知徐顿了顿,新添一份抚慰自身的笑意,
“那段难熬的时日里认识了玉茶催,她正和师姐师兄追击异族,我搭了把手,便与她结识。她知道安铃的事情后,也时常来陪阿婆说话,帮忙晒药,她对药理的天分可比我要高,阿婆对她很喜欢。
之后她与我成了很好的朋友,虽说她总没心没肺,但待人与我一样赤诚热枕,读过很多书,知冷知热,而且我喜欢剑,她对此还很有见解,所以我同她相处的这么多年中,都很愉快。”
等待已久的名字毫无预料的入了林观鹊耳中,她细细揣摩每一个字句,能听出玉茶催在不知徐心中分量极重。
“她懂你些,还是我懂你些?”
林观鹊的问题猝不及防,却非无由而来,如此,多少能听见些对玉茶催的评判。
倒是不知徐:“这怎么作比?你们对我来说不一样的,就像长缺叶和我对你来说肯定也是不一样的。”
“那可比拟不了。”林观鹊微微摇头,唇边笑意温尔,告知不知徐缘由:“在我到神殿后最早的记忆里,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长缺叶,我尚在摇篮时,是长缺叶日日来摇床。
后来裘长老和几位已故去的长辈把我带大,她一直和我做玩伴,跟着竹尘师姐修行。我父母都是神使,所以我对星辰的感知生来强悍。被师父收成亲传弟子后,关在殿中闭门苦修,她总从窗边给我递长青果和下界的新鲜玩意。”
“我与她相识万年有余,生长在一处,时间足够我彻底刨清她的根底脉络,我和她是亲人,不是朋友。”
说来实在太残酷,玉茶催与不知徐的关系,和她与长缺叶之间无法同台比拟。她晓不知徐心中对这段友情看重,得到这些话,更想不出如何开口。
“原来长缺叶比你大些。”不知徐轻松道:“不过我才几千岁,当然找不到万年的情意,不过,区区万年,我们的情意定会水涨船高。”
这出预想来得不巧,林观鹊的愁绪压在唇边,有些笑不出,只得随性问着:“说我,还是说她?”
“你们都是。”不知徐说道。
“那,”林观鹊喉中作梗,想要试探又心怀不忍,她停顿片刻,眉间几番动作后才开口,声去如风,
“万一某日,有一个离开了你,你...”
会很难接受吧......
“不可以!”
炸响的呼声如雷震,不知徐闻言色变,弹坐而起,眼中含有慌乱,将林观鹊自上而下扫视。
压住这份神色后,不知徐靠来林观鹊身侧,扣住她的手背,一字一顿地令道:“你不可以!”
你不可以...林观鹊稍楞,她眼前放大那两颗委屈的水汪眼睛,将她视线固定,不知徐能先想到她,当是更在乎她些。
虽说这是一定,但如此大反应,属实让她心中暗喜。
不知为何,看到这样忽来的可怜与哀求,林观鹊反而生出兴致,将唇瓣靠近,却停在半道上,目光自不知徐的红唇走上浮慢爱意的眼眸,
“若你碰过来,我便答应你。”
话落还不到下一瞬,林观鹊未闭紧的唇被抵住,一个玩笑被毫不做想的回应,这一次,她做了先失神的人。
唇边退开,骤失温度,没有扑打的鼻息,林观鹊双眸停转,意识尤在方才间穿行。
不知徐在她眼前微微别开头,依旧带有丢不去的羞怯,将林观鹊双手捏紧,话来得稍显着急:“你答应我了!”
声道冲破耳侧的屏障,撞到林观鹊忽而抽动的心脉,她饱含足以包裹那份爱意的郑重,回握住了不知徐,目光缠绵,犹在回吻。
“嗯,答应你。”
林观鹊:有些话不知怎么说。
不知徐:有些话不知怎么说。
长缺叶:林观鹊我谢谢你恋爱中还能记得我。
【碎碎念】:这两天突然有点事,更新就卡住了,转户籍手续有点问题要出去跑几趟,晚上有空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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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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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