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时日盛,火云如烧。
包裹神殿的云层为平衡温度日渐厚重,神殿近乎终年一季,适宜人静修,界下日头使人夹汗,神殿清风悠然。
正殿宫门未闭,前日里殿中桌椅摆件皆换成冷色琉璃,使得殿中处处流光,更显神圣。
林观鹊正于案前翻阅书册,目光快扫,好一会才合上纸张,向侧椅上端坐的人道:
“有些事还真是您才能做到,不过在仙山游玩数日,就将仙山一众人的名册弄来了。”
裘长老稍摇头,不以为意,“仙山中人皆是身家清白,就算有名册,还是无法深入根本,不过此行不算白去,倒瞧见个新鲜。”
林观鹊放下书册,斜靠在座边矮桌,不觉意外,语态平平:“有关仙山的事,可没哪件不新鲜。”
昔日长缺叶在下界跑动时,同她闲聊中属仙山之事最多,往日她下界都有撞见过。
“诶!这可不是一般的新鲜!”裘长老手臂撑在椅边扶手上,向林观鹊靠近些,虽模样神秘,却并未打算卖关子,不过一息,便告知见闻:
“数月前,霄桦峰主似乎在修炼时损了自个,托人去妖族求雪莲回来,这还没到四个月,又损着了,好在先前求了两朵,还有存余,这才不至于耽搁病情,药谷主给他配药时被我给瞧见,还说是给当补药的。”
此话虽无奇,但在数语之间敲打林观鹊。
霄桦峰,雪莲,妖族......
这些看似寻常的话相连可不一般,雪莲乃是妖族独有之物,自从妖族重振后,不再是攀上雪峰就能得药,若非重金从药商手中购置为数不多的存货,必得前往妖族求妖族主君恩赐。
不到四月,便是过了三月余,这不正对上不知徐与她闹脾气的时间。
如此...过去的是霄桦峰的人。
“修行走偏,并非稀奇。”
虽心中猜想又确信几分,林观鹊到底不能武断,还得听听下文,毕竟单看此事并无不妥。
“当然不止于此。”裘长老快速接话:“我跟仙山主酒过三巡,才听得些事,这药谷主啊,和霄桦峰主莫齐颇有渊源。”
裘长老起身,到案前拿起册子,翻到载录药谷主家事的一页,“药谷主丰荇原先并不姓丰,而姓莫,和莫齐同来自人间,是莫家旁支的外室家仆,两人一同到仙山求道。
但因着不同门派的掌门人不可有亲族之联,所以改了丰作为姓氏,这可不是后来更变的,而是在入仙山的第一日便叫这个名字。”
入门第一日?林观鹊双目稍扩开,再将纸上所载的文字细读,其中不过是些事迹,来处只有寥寥几笔:白城丰家。
想来是被抹了过去的痕迹,林观鹊了然道:“这么说来,这两人当时便是奔当谷主峰主而去。”
未入门而有此心,往大了说求道不诚心怀不轨,说小些也是对自身十足信任。
无论怎么来说,都是头一份的见闻。
“想来是如此。”裘长老轻点头,又道:“但也确有本事,霄桦峰能久居仙山众门之首,这莫齐算得上天才,就是很可惜...”
话只在此处,林观鹊瞧裘长老压低的眼色,有几分猜想:“可惜...莫非是有什么缺陷不成?”
若是修行遭反噬,应当不至于舍近求远,非得到妖族求上两株雪莲。
“我也只知一二。”裘长老顺着胡须,“这莫齐先天心脉不全,修行艰苦,身子难跟上修行的强度,故而多靠药物支撑,数年如此,而丰荇苦学医术也是为他谋生。
莫齐做上峰主后修行更艰难,每一日都需要大量用药,所以仙山主知道此事,虽说不合规矩,但事成定局,两人又是人中翘楚,仙山主就不得不默许这个事,但听仙山主的语气,想来是不太乐意的。”
林观鹊依稀想起几位门主不和的事,光是拌嘴,她都听见过好几回,再看今日,她不由哼笑:
“看来表面的不和都是给旁人看。”
“谁说不是...”裘长老附和着:“各大门派明里暗里的较劲,走得近反而引人遐想。”
与众相随也是一种隐瞒自身的方式。
林观鹊盯在册上,另一页便是莫齐的记载,她心下有疑,问道:“我先前接触过霄桦峰主,他身上并无浓郁的药味,长期服药的人可有能掩住气息的法子?”
虽说莫齐与药物为伴,但她与之的几次交道,都未觉出明显药息,倘若莫齐是那培养假扮她女子的人,全无必要将自身的药气暴露。
毕竟同常人一般才更便于隐匿自身。
“我跟你想得一样。”裘长老说:“平日里注重隐藏的人,应当不会在外暴露药气。”
“仙山之中的关联盘枝错节,我虽疑心有异族深入其中,终究无实证支撑所想,如此质疑这个,疑心那个,倒像庸人自扰。”林观鹊带上些许自嘲,原本觉莫齐有些疑点,可摊开来看难免说不通。
倒是有一人可以先观察些日子......若是一切皆是巧合,受她多疑所累,也好早些排除,以免再生猜忌。
“霄桦峰的大弟子玉茶催,劳您多关注些。”林观鹊道。
“好说。”裘长老不问缘由便应,又坐回原处,说着:“下月仙山又有各派的大比,迟欢公主也会去瞧,届时我们同去,在仙山眼前稍作逗留,另叫人将仙山里外暗查一通,若是异族施邪术替代了谁或是有什么动作,如论如何都会留有痕迹。”
一说到比试,林观鹊都有些怀恋先时,不知徐的那一场可是精彩万分,“想来也是许久没见仙山的比试,备上一份礼,去添个彩头也好。”
正打算商议规程,被一道声音打断。
门外仙侍高呼:“禀神司,清怀神使求见。”
“清怀...”林观鹊眼中划过流光,顺着视线向门外去,得见一娇小身姿的女子,她与裘长老对视一眼,相继摇头,“总算是来了。”
“进来吧。”裘长老替她呼喊。
清怀垂目入内,行至殿中后一声不吭,未带迟疑,拎袍跪地。
林观鹊属实被此举震动,带着八分明白问:“这是为何?”
清怀随她的话抬头,眼中交杂痛苦,求问:“神司,求您告诉清怀,师尊可安好?”
“你应探过,她有脉搏,自然无虞。”林观鹊如实回答。
得了答案的清怀情绪更为激烈,挪膝前进些,想要问个分明:“既然有救,按如今的脉象理应醒来,师尊为何要佯装不醒?”
“佯装?”林观鹊诧异道:“为何说是佯装?”
长缺叶装昏迷这么久,可算是被发现端倪了?!
“我回屋取东西的空子,分明没人入过房中,可师尊被褥上的褶皱便不同了!”清怀将这些日子所见全盘道出:
“前几回我还觉是眼花,近日又试了几番,我守在殿外无人入内,可再进时被褥的褶子就是变样了,师尊定已经醒来,只是不愿睁眼。”
林观鹊还没接话,清怀又将自身猜测盘出:“清怀在想,师尊修行万年将要问鼎,临门一步时突遭变故,许是不愿面对当下...
清怀自知无法劝说师尊,所以想斗胆劳神司出面!您一定有办法劝说师尊的!”
话中坚定,言辞切切,似乎已然敲定此事。此番前来并非要一个答案,而是担忧长缺叶心中有所不安。
林观鹊原本打算引导清怀去哄醒长缺叶,不想在这丫头眼中是这般。
若当真是如此倒还好说了......神格尚在,修为自会回升,若想快些恢复她也有些要吃苦受罪的法子,并非无解。
可关键却在于眼前人,长缺叶不想面对劫后余生的一切,自身为小,更多是清怀。
她知终有一日长缺叶会躺不住或清怀发现什么,可她不好插手这些,就把自己认为所谓的推波助澜使偏了力道,将两人关系僵化。
倒是清怀今日主动找来眼前,属实是把她架住,她就是不想插手也得被迫去上一回。
毕竟理由是,怕长缺叶自身想不开。
“你先起来吧。”林观鹊自座上起身。
清怀丝毫不动,眼中坚毅,加行大礼:“还求神司答应。”
不等林观鹊有下一步,裘长老已然瞧不过眼,清怀正好离他近,便伸手去将人拽起,晃着胡须说:
“哎哟...你这丫头,你神司会不管长缺叶那王...那家伙吗?你这样可不就成逼迫神司了?”
“不是...”清怀摆摆手否认,向林观鹊看来:“神司我...”
“好了。”林观鹊绕过桌案走近,和气道:“你说得我已知晓,这两日你别往你师尊身边去,我去和她谈。”
清怀越想靠近,反而会适得其反,索性暂避。
虽不知为何如此,清怀只得点头,却也为自身争取:“那...能侍奉药汤吗?”
“听话。”林观鹊抚摸上清怀头顶,安抚来说。
她还是逃不过插手此事,得去抓长缺叶醒来...如此也好,躺了四月,也该下地动弹了。
“是...多谢神司...”清怀规矩行礼,带着期盼之色向后挪步告退,“那清怀先不扰您议事,就告退了。”
清怀离开的脚步比来时要松快不少,
人前脚刚走,林观鹊也向外去。
“就走了?”裘长老在她身后唤道。
林观鹊定身,半回头,亦是多出一份坚定:“长缺叶一直躺着确实不妥,她得起来动一动才会有利于恢复。”
晕乎这么多个月份,也当好好醒醒了。
长缺叶:这就装不了了?
林观鹊:再给我找事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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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佯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