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云过隙,数月有余。
下界正入夜色,天如悬幕,万里明星。
神域之上,月轮光丝成线,有序排列入木架中,由几位仙侍编织成布。
近织架边的楼台最高处,有推门声,一到身影自室内而出,倚栏下望,高处无阶梯连接,不出片刻,便翻越而落。
林观鹊的衣衫还未随足底定稳,眼前闪来一道身影,快到瞧不清来处。
久闭不出,裘长老显得忧心,围着林观鹊打了一转,长舒一口气,关切道:“不知神司修养得如何?”
“已无大碍。”林观鹊面色平和,在月下,接受裘长老自各方而来的扫视,“长老可是等我许久了?疗愈时一并将修为精进了些,才多几日闭门。”
自不知徐给她气回后,她终日心神难定,横竖身躯有损,索性寻了星月最盛处闭关,为冲达圣境的修行一旦开始,便不可中途打断。
本是为将满心愁绪抛去而闭关,最终倒因这股撇不下的委屈耗时至今,多出以往十多日。
她不曾提及为何突然抱恙,大多是觉她在打斗时受了暗伤,如此解释最妥,她不需变更。
裘长老在林观鹊身前站定,晃头慨叹:“你这身骨打小就体弱多病,强塑这么多次依旧易损,要是能有他们妖族骨骼一半强健,都不知你能少受多少罪。”
听到妖族两字,林观鹊都觉头疼,她不住别开头些,向神殿中心抬步。
也不知在宽慰自己何事:“总有难全之处,哪能事事如愿。”
云间栈道穿行星色,无需明珠添彩,围上光泽。
“长缺叶可能下榻了?”林观鹊向裘长老问着,她闭关许久,长缺叶应当已能走动。
“下榻?”裘长老胡须歪向一侧,不住嗤笑:“哎哟...刚去看那家伙,又在装晕,这都装三个月了,亏她坚持得住。”
林观鹊淡然一笑,不显惊讶,“她打定主意的事,一向有毅力做,这些事还得她自己决定,我们看看便好。”
实话说,她也不怎么懂长缺叶的九曲心思,不插手,便不会做错。
“也不知清怀那小丫头看上她什么了...”裘长老大为不解,给此事重想一出安排:“还不如跟长若池呢,虽说看着寡淡,也比这木头解风情。”
林观鹊步子稍稍停顿,落了裘长老后半肩,能听得如此属实在意料之外,笑问:“没想您也看出这些事来了。”
这也不奇怪,神殿之中谁瞧不出来......
“我虽年岁大,眼睛可尖着。”裘长老最是不服老,看向稍远天池之内的阁楼,卖起关子:“可知我近日发现了什么?”
“您同我就不必藏着了。”林观鹊可不打算多做几轮周旋。
裘长老语言简练,三两语说出近日发现:“那带孩子的小妖每日带着竹尘的娃娃在神殿里打转,日日所走的路都不相同,但有一处从未落下过。”
小妖还能有谁...林观鹊说:“神殿栈道之下能走的部分不过那些,不知银水是走到哪儿让您心生疑虑?”
神殿道路多是主干,小道不多,若是围着闲逛,许多地方都会不可避免经过。
“天水阁。”裘长老双目沉下些许,揭开谜底。
天水阁?林观鹊眸色微敛,天水阁其中陈列许多梦境空间的碎片,处于此方神殿的边缘之外。
银水若单是闲逛,不该次次经过。
林观鹊脚步未慢,并不将其放在心上:“我同小妖王说过旧事,银水怕是不知,稍作防范便好,她喜欢婉尘,是否该做自会权衡。”
如今不知徐才是妖族正主,天水阁那样的地方,银水就算有心试探,也不会冒险。
况且,银水有婉沉伴身才不会惹人怀疑,丢不下婉沉,便无法做事。
“如此便好。”裘长老点点头,随着并行的步子,转而说起另一事来:“对了,前些日子我在仙山瞧见了迟欢公主,这丫头性情大变,都不像以前那样多话了,还是喜欢她以前的骄纵性子啊。”
提及迟欢,林观鹊悄然而叹,算来许久未见,上回默海的虚晃一事也没等迟欢睁眼便离去,后来回禀的织梦者没说出什么不妥,她便暂未将心思分到那一头。
林观鹊踩着向下的阶梯,将星子留在身后,感喟颇深:“默海已非昔日避世无争之所,海底阵石遍布,定难逃劫难,几番历事,她总该清楚自己的担子。”
迟欢的骄纵是因在父母爱意的庇护下滋养而生,娇而不歪,正义热烈。
若六界相安,并无重事,迟欢或许一辈子都能是这样的性子,偏生天道妒人,容不下这样一个宠爱加身的人快活走过每一日。
“默海的阵石,就算你师父在位时也是未闻风雨,既然如此,这异族到底是从何处得知?”裘长老有所质疑:“这会怎么未听你派人探查围杀长缺叶的阵石是否出自默海?”
林观鹊摇了摇头,她亦有疑,答不出前面的问题,回道:“早前迟欢受胁,不得不将阵石成量开采以换取解药,数量庞大,针对仙山梦魇大阵的阴谋瓦解后,由仙山归还小半,此番阵石回流,也不过极少部分,不需去问都知默海是来处。”
“阵石这种东西放在异族手上就是加大气焰的东西。”裘长老忧心忡忡:“若他们真要大肆生事,默海会成最关键的一环。”
“不错。”林观鹊应和说,她下到平台,停在凉亭的纱幔外,“极穆此番引妖族的村落入梦,所靠就是阵石,他的系统是为撑起梦魇空间,且其麾下的异族人并不会此术,要让梦魇杀人成事,默海的麻烦不会消停。”
纱薄如蝉翼,循风而婀娜。
林观鹊的发绞入纱间,落上一抹寻常不显的月色。
数千年前,她还是在亭中偷闲的弟子,裘长老会在这里给她偷开小灶解惑,使得修行顺遂。
而今千年之后,她虽生得比裘长老还要高出一头,却不愿直起身,想寻些不用自己顶天的时候。
她抬手撩开纱幔,步入亭中,由心事说着:“先前我侧重在默海,默海之下的阵石可让天地成为熔炉一鼎,极穆不会放过,可正是这样的偏向使得被人抓住空子设计。”
“我如今心乱如粥,倘若下回再遇此事,我已不知是否还当去默海,我怕上当,又怕没上当,似乎如何做都回犹疑过重,害怕被牵着走。”
若奔去默海,再有中计她当如何,若不去默海,默海真为异族目的她又当如何......
她无法去权衡。
裘长老随她入内,坐在亭内的矮桌旁,听到这出话,竟生笑意来:“如今可是有在棋盘上左右为难的感觉?”
“其实,是分身乏术。”林观鹊说。
如若能将她多拆几分出来就好,也不用这般挣扎不下。
“你的力量有限,异族也是,但倘若异族有了阵石,便会突破这道限制。”裘长老话虽轻,却语重心长,直言要害:
“你若敢赌,才算不知如何做,若求一稳,便有答案。”
若敢赌才有选择,不能赌便不需要选。
“可...”林观鹊头痛欲裂,“赌或不赌,也是抉择。”
她的敢与不敢,牵连太重。
裘长老历经三代神司,太知道林观鹊的顾忌,说道:“如何都会有所顾不周之处,天神只能救更多的人,若你想救每一个,只会把精力分在这些个上,而导致错失救更多人的机会,得不偿失。”
“长老,你其实给我结果了...”林观鹊垂着眼眉,裘长老看似说得空泛,实则已经告诉她当如何做。
默海经不起一赌,既是偏向,不可变更。
裘长老的话去向很远,拉回先前:“我记得过去,你事事但求周全,无论所遇为何,总有两全之法。今日在高台时,你说‘哪能事事如愿’的时候,我就知你这百年的蜕变。”
“是倒退回去了。”林观鹊笑叹,也是百年做神,自身未经大事,此番受挫,让自个开始畏手畏脚起来,说白了,她尚在成长之间。
“退的岂会是你?”裘长老面色斗转,似想讲入耳的话掏出丢了去,就差大骂糊涂:“这行路时可看不到自身,走越快,沿路景致倒在身后,那才是退去的东西。”
林观鹊微微一愣,在裘长老逐字逐句捧来的动作里轻笑一声:“吭...这些年,还是您最能安抚我。”
不论怎么说,总会让她心里好受。
这话倒是换了出吹鼻子瞪眼的哼哼:“哼!”
气氛刚刚转下,林观鹊连口气都没展开,便察觉有人在半空奔行而至。
“神司!”
长若池已经找来此处,在纱幔外急急落地,向她通禀:“风雷神殿云使,上微求见。”
“上微...”林观鹊眼色下暗,每每提及权雪镜的人,她总会本能回想自身处事。
细思片刻,林观鹊并未觉察自身错处,问道:“可有说是何事而来?”
“上微说,送礼,有两份礼。”长若池回答。
两份...林观鹊搭在矮桌上的手指轻轻敲击,权雪镜答应过给她一个雷霆万钧的大阵,此当为一礼,其二......
她还未挪动,裘长老已起身向外,更显兴致:“走,去瞧瞧风雷神的大礼。”
今天过生,在外面玩了会才回来写,生日许愿祝读者宝宝们天天开心财源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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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难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