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玩儿,太好玩儿了。
谢安,你知道你当初拼尽全力跪在我面前救的是个什么东西吗。
原驰在心里想到。
我的好哥哥,当初你在央国享福的时候,没想过吧。
我这个胞弟在草原过着与野狼生活的流浪生活。
好在后来我遇到了主公,主公收养了我,我才能捡到一条小命。
我一直以为是跟家人走丢了,大巫帮我占卜过,可结果却不告诉我。
我买通了大巫的侍从才得知,你我性命相克。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会被抛弃,原来是爹娘在二选一中选了你。
你知道吗,在边关当卧底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了你。
我见到爹娘来看望你时,我有多嫉妒。
我快疯了。
可是我的好哥哥,你知道你有多蠢吗。
我正愁没有办法报复你的时候,你带着一个蠢货,在我面前磕头,让我救他。
本来我给他下蛊,是为了让他忘记你,让你感受下失去珍视之物的滋味。
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没有忘干净。
但是没关系,因为我发现他恨你,他想报复你。
太可笑了。
哈哈哈哈哈。
正合我意。
我要你生不如死。
这蠢货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当枪使了吧。
被自己拼死相互的人伤害,没有什么比这更爽的报复了。
看着谢安被人拖着一步步往外走的时候,原驰心里止不住地痛快。
-
自从谢安被流放后,谢春风心里一直紧绷的弦突然松掉了。
他这纸糊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差,眼见着衰败了下来。
少年咳嗽起来没完没了,像个漏棉的破布娃娃一样,无论再塞多少棉花也照样空瘪下来。
他常常盯着原驰的脸出神。
原驰望着他的眼睛,知道他是在透过自己看别人。
这些日子里他拙劣的演技原驰眼里实在是不够看。
朝夕相处,原驰怎么会不知道他喜欢的是谢安。
自己故意他误以为谢安害了他的家人。
就是想让他来折磨谢安。
可谁知到,自己有天竟会对他这颗棋子动了心。
“大巫,真的没办法了吗。”
门外的原驰正眉头紧锁,罕见地严肃了起来,与大巫交谈着。
“他这是心病,药是没有用的。”原驰对面的黑袍男人回答到,“他现在心空了,什么也填不起他的身体。”
起初原驰只是利用他戏弄谢安罢了。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
自己已经放不下他了。
谢春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发起烧来。
然后开始没完没了地做梦,他一会儿梦见爹爹,一会儿梦见阿姐。
就连谢安也会时不时地来他梦里。
谢安?
他应当已经不在了吧。
草原的冬天十分寒冷,除了饿疯的野狼什么也没有。
他应当是不在了。
不然怎么会和他们一起来自己的梦里。
他这一烧起来就没玩没了了,白天刚退烧,晚上又烧起来。
也许是人都有预感,他能感觉到自己日子不多了。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到原驰握着他的手,“你想不想去看看爹娘。”
爹......娘......
对了,爹娘还在几千里外。
自己要回家见他们。
谢春风闻言,扶着床边坐了起来,精神头突然好了些。
“原驰......你能把我的......咳咳!带回去......葬在一起吗。”他虚弱地说出一句话来。
原驰眼前一亮,紧接着说:“别说什么晦气话,爹娘等着你自己给他们上坟呢,你还一次没有去过吧。”
“你孝顺一点,自己回去给他们上柱香。”
“别让他们在地下变成孤魂野鬼。”
......
原驰絮絮叨叨地,说起话来没完没了,就盼着他能撑得久一点。
“好。”他撑着一口气回答道。
原驰喜出望外,就怕他这一口气泄了,原驰命人连夜收拾车马就要带他回家。
人还没进央国,他便开始发起癔症来。
一会儿“阿姐”,一会儿“爹爹”。
也许是回光返照,他的精神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
“快到了,小春风,你可一定要亲自回去看看爹娘啊。”
原驰害怕他在这样的状态下一睡不起,一路上一直与他说着话。
爹娘,这个词对于原驰来说好陌生。
原驰自幼流浪就不知道爹娘是什么。
这次送谢春风回去,他也许可以见见自己的爹娘。
看看他们现在过得有多凄惨。
自己才能多痛快。
原驰起了些心思,于是问道:
“小春风,你知道谢安的家在哪吗。”
少年似从梦中惊醒,抬头望向原驰,“什么家?”
“他家不就是我家吗,我哪还有家。”
原驰心里吃了一惊,什么意思,谢安没有自己的家?
“就是谢安的生父生母。”原驰接着问道。
“谢太傅一家早惨遭灭门,早就没有活口了。”
说完他又闭上眼,似沉入梦中。
谢安的生父生母早就......死了?
那他在军营里见到的来探望谢安的老爷妇人是谁。
自己这么些年,又是在嫉妒什么。
随后原驰问了些谢安的身世,自嘲地笑了一声。
随后谢春风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睁眼问道:“你知道我没失忆?”
“你那拙劣的演技,谁看不出来,元宝弟弟。”原驰说话的声音充满了宠溺。
但听到他耳里,犹如晴天霹雳,元宝弟弟?
他突然意识到,谢安似乎从未这么称呼过自己。
那日杀掉小兔子的,难道不是谢安......
头好疼。
感觉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了。
他一心将谢安当做灭门仇人。
但很多事情逻辑推算出来好像并不合理。
他睁开眼看了一会儿原驰。
那张与谢安如出一辙的脸。
让他觉得头痛欲裂。
-
他们很快就进了都城。
谢春风如今是在逃的犯人。
为了谢春风不被认出来,原驰特意用蛊为他做了副人皮面具,不用特制药水,卸不下来。
原驰没等到陪他扫墓,一纸主公病危召原驰回草原的密报递了过来。
原驰看了看元宝,又想了想主公对自己的恩情。
原驰给元宝喂了些续命的丹药,决定先回去一趟再回来陪他,最多不过半月,这丹药是大巫留着给自己保命的,可以护他一月。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罢了。
自己如今连这保命的丹药都送了出去。
少年含着丹药,病口微涨。
原驰见状送了口水,少年乖顺地将丹药咽了下去。
原驰在一处离元家不远的驿站内安顿好元宝,便连夜策马回了草原。
临走时他怕谢春风扫完墓对人世没了念想,于是近乎残忍地告诉了他一个真相——
当年害了元家的不是谢安,偷卖粮草的另有其人。
“所以你别死,下了地狱,谢安可是不会放过你的。”
原驰恶狠狠地在他耳边低吟。
谢春风表面波澜不惊,实则心里早已千疮百孔。
其实这些日子,原驰对他的毫无遮拦。
让他也渐渐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谢安为了保全自己,求原驰收留了他们。
原驰以为自己出生就被父母抛弃,于是收留谢安后,一切都是为了报复谢安而已。
谢安寄人篱下,为了保护他,什么也不能说。
谁知自己轻信他人言语,错怪了他。
他信了原驰,信了小兔子。
信了一切人的话。
却从未信过谢安一字。
愧疚混着泪水一齐陷入了胃里。
可一切都太迟了。
谢安怕是——早就入了野狼肚里。
元宝服下丹药后,整个人精神好了一圈。
戴上面具,一个人径自往元家走去。
一别经年。
曾经热闹的大院子,如今墙瓦倾倒,芳草萋萋。
青苔爬满了幽静的窗。
原来平坦宽阔的门路,只剩七歪八扭仅供动物通行的野道。
恍惚间,他似乎见到多年前的一个下午,他玩累了睡在假山后,元家上下找疯了都没找到他。
他睁眼,只见到谢安侧着光站在夕阳里,一袭白衣犹如仙人,被暖橘色的光映衬地无比温柔。
事后元将军生气作势要罚他,谢安伸手一拦替他受了这惩罚。
后来他行事便更无法无天,因为总有谢安哥哥替他收尾。
可这么好的谢安哥哥。
怎么就被自己弄丢了呢。
-
突然。
他似乎听见有些人声在远处响起。
凑近一听。
什么张大人,什么守口如瓶,什么六皇子。
除了六皇子,其他几位人名他都没有听过。
为了不被发现,他一直躲在假山后面。
此时暮色将至,天色昏沉沉的,看不太清。
直到确认那帮人走了,他才能出来喘口气。
正当他放下心来的时候。
一道令他毛骨悚然的声音出现在他身后,“小元宝——”
他一转头。
只见二皇子雌雄莫辨的脸幽幽地出现在黑暗里。
无比瘆人。
二皇子少见的没有涂些胭脂水粉。
靠近时,身上一股阴重的药香。
他被吓了一跳,但想到此刻自己的脸不是自己的,于是他佯装镇定道:“你是谁?”
二皇子见他转身,看到他的脸诧异道:“认错了?”
随后自言自语道:“可是这也太像了。”
“你是谁,怎会在此地。”二皇子摸着下巴凶巴巴地说道。
“我叫谢春风,初到京城,见这宅子无人居住,想着是否可以借住几晚。”他面部红心不跳地说到。
“谢春风......姓谢。”二皇子摸着下巴揣摩到。
“咳咳......如有打扰实属抱歉。”夜里有些凉,他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二皇子对他有种诡异的熟悉感,但样貌姓名又确实不认识。
于是他张口道,“此处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谢春风到了声谢,便要离开。
可谁知刚出门,便被拥挤的人流挤了回来。
“这是?”
他见着这万人空巷的场面,一时有些惊讶。
少年朱唇微涨,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不远处的火光照亮了他的面庞,一副单纯无害的模样。
二皇子见他这副模样,开口解释道。
“最近上节元,国师要带着他新收的弟子去安元寺祈福。”二皇子的声音在耳后响起。
“传闻国师可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如今带着弟子行车街巷,总是要招人看的。”
“你在这京城仔细些,可别冲撞了什么贵人,人头不保。今日遇见的是我,要是别人,你怕是已经含笑九泉了。”
二皇子说完,比了一个杀头的手势。
自己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莫名其妙地,二皇子心想道。
可能是面前这人让他想起了一位故人吧。
“谢谢。”谢春风说完,抬脚便要走。
可拥挤的人群,他走了许久都没有迈出几步。
一阵风吹起了国师马车的帷幔。
有人在惊呼中停下了脚步,后面的人争先想要一睹国师真颜没有停下脚步。
于是推搡中有人不受控制地倒了下来。
他被挤的难受至极,拼命地想推开身侧的人,可他的力气实在太小。
就在他以为要窒息的时候,后方马车里的人打开了门帘。
那人身着银白华服,脚踩锦纹长靴。
面带金雕银坠的狐形面具。
推开帘时,一阵馥郁芬芳的幽兰香气包裹了周围。
惊为天人,一副谪仙下凡的气度。
料想应是那位国师新收的徒弟。
为防止他摔倒,那人单手搂住了他。
谢春风被他半环在臂里,香草的气味充斥了他的鼻腔。
只听那面具后传来一阵悦耳的声音。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