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出口的话是哭吧。
阮素摸到眼角的泪有些苦恼,怎么在外人面前也露出这个样子,这坏习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啊。
“我没事的。”
离的近了,阮素也认出这人了,陆屿,他穿着简单黑褂和灰裤,手上拿了件脏兮兮的外套,他什么时候打工回来的?还是从她家出来?他两手空空,看起来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陆屿是村子大队长的侄子,原本说大队长该是陆屿爸妈的,但他爸妈遇上山体塌方没了,他叔叔就成了大队长,陆砚从小没人管,名声也不好,学习的时候跟人打过架,还被公安机关教育公开批评,是个十里八乡听到都为难的刺头。
阮素倒不那么觉得,附近的几个村子,很多为自家的一亩三分地打过架,她跟着爷爷去瞧,个个都鲜血淋漓,为啥就陆屿那么出名。
尤其陆屿还是个绝户,小时候他父母留下的资产被瓜分,打压欺负不懂事的小孩就是先从败坏人名声开始。
但阮素没有证实过,因为两人关系疏远,六年的时间里根本没说过几句话。
甚至阮素觉得陆屿是讨厌她的,因为他每次见到她,都会脸色冷淡并且躲的很远,多半是怕磕碰到她,被她爷奶抓住找麻烦。
很多男生都那么想,尤其他的肌肉也更健壮。
“你回来了啊。”
“嗯,回家来祭祖。”
原来最近是他父母的忌日,难怪要从五百公里外匆匆赶回来,距离上次见他是三年前,他成长了很多,周身褪去了青涩气变得踏实稳重。
在外面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成长的快也应当吃了很多苦。
“这次是打算回村子里待多久啊?”
陆屿低垂着眼帘看着她,迟疑了一下回道,“这次会待得久一点,至少一个月。”
这真是出乎意料的回答,因为陆屿三年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早就有谣言说过他早就在外面成家立业了。
“在家休息一下也好。”巷子口就只有男女两人,待久了难免不自在,在这个昏暗的天色下,阮素没直接离开还是看在这是她家附近,“你是来我家看病的嘛?”
陆屿摇摇头念叨了句‘不是’,声音莫名放低带着安抚意味。
“你回家的话……放宽心,只是扭伤,你要相信我还有你爷爷的医术。”
这句话云里雾里,阮素不太明白,她还为人收敛过遗体,是不害怕血腥场面的。
但不妨碍她听明白陆屿的贴心,对他轻轻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村子里一直说他是个街溜子,但阮素还是感觉他有种莫名的温和心绪,在破碎的家庭问题上,两人还同病相怜。
阮素以‘要是还不回去,家人该着急的理由’离开,她站在家门口,此刻还有点不可置信。
小时候那么排斥她的人,长大后他也变得成熟绅士,两个人还在巷口单独聊了那么多。
果然人都是会变得吧,三年前的她也没想到她现在会那么讨厌冯文培。
【字幕这是延迟了吧,这不是那谁嘛,陆大佬,这眼神温柔的来,所以他真的喜欢女主啊!】
【什么什么!居然不是作者为了让他当反派打的补丁嘛。】
【才二十三岁就有了成熟男人的气质!陆总,我滴神!】
【很早就有细节啦,还放照片在钱包夹层呢,刚刚是不是还站风口替女主挡风来着,我看他和女主说句话紧张的不得了,手都攥出青筋了。】
【上面的用显微镜看AI剧的嘛?不过是真的香,我也看到他的眼神了。】
字幕跳脱欢乐阮素却挑起眉有点意外,陆总?所以陆屿也和冯爸一样是抓住改革浪潮挣大钱的人嘛?
挺厉害的,阮素小时候就发现陆屿身上和同龄人没有的稳重气质。
至于字幕说的喜欢表现,她觉得她发现了字幕的额外属性,就是容易想多,陆屿只是刚好站在那里吧,怎么就成给她挡风的了。
还有那手,血管突出的男人很容易一攥拳就有青筋的。
她摇摇头,进了门先把布包放进厨房,稀奇的是今天奶奶不在院子,也没听见招呼声,她奶奶的耳朵是最灵的,门外一丁点动静她都能从睡梦中惊醒。
“奶奶?”
室内一阵悉悉索索,含糊的声音响起,“素素回来了。”
阮素注意到声音来源,原来是在奶奶自己房间,这个解释的口吻,是爷爷也回家了。
昨天早上爷爷出门,说是见旧友,没想到当天晚上都没回来,奶奶说是去的地方远点,天黑说不准就在那睡了,让她先安稳睡觉。
阮素以前从没听说过爷爷有这个旧友,有点担心但奶奶神色平淡,她也就有了主心骨。
阮素进门,瞬间明白了陆屿话中的意思。
爷爷他下坡的时候摔的厉害,滚了好几圈,眼角被石子划了,血水擦了一盆,其中脚踝和胳膊肘也都扭伤了。
“有时候,人不服老还真不行。”这路走了几十年了,啥时候摔过啊,还是人家小陆帮忙背回来的,一路上可把他这把老骨头难受毁了。
阮奶奶听了半个多小时,耳朵都起茧子了,“七十多了,你就服服软,让人背着走咋着你了。”
其实阮奶奶也有点后怕,那时间那地方经过的人特别少。
“这次真得好好感谢小陆才行。”
她已经开始计划着要送什么给小陆了,很早时候就觉得这孩子和传言的不一样,今天相处觉得真是个踏实稳重的年轻人。
她把想法说出口后,阮爷爷不免有些得意,“我以前就说过他是个好孩子,他还替我割过猪草来着。”
“可别提了,就给大队喂过那么一次猪,草还是别人给割的。”
两人在这一通埋汰,突然发现阮素自从回来打了招呼后一句话没说过,两人对视一眼,阮爷爷先开口了,“素素怎么了?爷爷真没事。”
阮素确实有点吓到了,那铁片伤口距离眼睛后脑都只差一点,但转念一想,又真是万幸。
“爷爷,最近让我来照顾你吧。”
阮爷爷首先不乐意,“这个不行。”看见阮素的困惑和生气目光,他缓缓解释道,“你得去春日大药堂帮忙。”
他跑这一趟就是为这个,前两天听阮素说想一辈子从医,现在就得有个正经工作才行。
急忙联系了当年的老师兄,得有二十年没见了,阮爷爷在师父手底下学半年,师父就没了,幸亏师兄还认他这个师弟,愿意帮他这个忙。
去大诊所帮忙,打杂,给人看病增长见识,不管是以后阮素考试还是实习绝对都能用上。
阮素不可置信,所以爷爷这次受伤还是为了她。
“……可以晚点去的吧,这段时间我先把爷爷照顾好。”
“别任性。”阮奶奶听着,跟阮素一起坐在炕上,“这机会能是说来就来的嘛,要不是人家缺人手哪能这么随意安排人。”
人家说了立刻去,还能给她安排住的地方。
也不是天天,就一周去个四天替着坐坐班,等招人就行了,这还是她托人打听的,不然老头子那老实劲哪想得出这主意。
过了几十年动荡日子,阮奶奶是真的看清了时运这个词的重要性。
她握起阮素的手,“你要是有正经工作能挣钱了,还怕没机会孝顺你爷爷。”
不愧是阮奶奶,一两句话就让阮素改变了主意,阮素明白,是她太任性了,没工作就会像字幕里说的那样,一针一线的钱就得朝别人伸手要,她要彻底摆脱字幕中的那种生活,更别提养她爷奶她也不想靠外人。
她明天就去看看,那地方距离稍远,近路是爷爷那条危险一点,远一点走大路要走三公里。
谈妥了阮奶奶就开始指挥了,“你们俩肯定都没吃饭,老头子就在床上吃,素素去厨房分一半端进来。”
大锅里是三个红薯,一根腊肠还有两个鸡蛋,用刀把腊肠一分两半,红薯挑个大的,鸡蛋拿一个,这就是她的晚饭了。
蒸的红薯就是比煮出来的香,阮素吃了两口,她突然想起她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等吃完饭洗完澡躺在床上回忆这一天,她就想到了冯文培,香糯的红薯也没法缓解她此刻的胃痛。
刚回来看见爷爷受伤,什么都给忘了,明明想着今晚回家和奶奶说清楚的,
但现在……,还是得爷爷恢复后找个合适的时间。
眼前是穿梭的五颜六色的字幕,阮素看见字幕对眼前情况的新奇和茫然,她眼神落在一处拐角。
【哇,女主啥时候有的事业线,爷爷怎么受伤了,介绍里完全没写啊。】
她明白她的人生在这一刻翻篇,至于今后怎么走怎么发展,就要看她自己的了。
但阮素还是有一点没想到,就是村子里的八卦消息传的那么快,今早起,在院子用茶缸子刷着牙,村头那边的赖婆婆就站在她家门口,刚开始还把吓了一跳。
赖婆婆住在另一个坡,距离她这中间要走好几个弯,她嘴唇薄,脸颊消瘦,一看就是爱站在村头谈论是非、打听八卦的那种人。
她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不重男轻女,也不怎么打压儿媳,但反正也吐槽过儿媳好吃懒做,她和老头子的衣服也不帮着洗之类的。
处事泼辣,人倒是不坏,阮素就听说她拉过好几次架,还替被打的女人们讨过公道。
此刻她探出头,扒住她家门栏。
“小阮啊,你和小冯是不是掰了?是不是他给你绿帽子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