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朝雪想来想去,想要试着再往身上多穿一件,修炼的人对自己要求越严格越好,可他是来这里治病的。
容冽朝他望过来。
他将腰带紧紧打了个结,往水底下躲,祈求般地笑道:“师弟,水里太冷,我就多穿一件,行吗。”
容冽见他一边用和人商量的语气,但是全身都摆出了防备和抗拒的姿态,没再说话,算是默许了他这一行为。
慕朝雪放下心来,从水下钻出来,靠在平常最爱待的地方,开始熬时间。
他刚闭上眼睛,容冽的声音传了过来,不急不缓说道:“络木之毒到了后期,发作起来会有些凶猛,之后几天可能会有些难捱。”
慕朝雪不以为然,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这么多天都熬过来了,再难捱还能有多难捱?
容冽望他一眼,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接下来两人照旧像之前一样,容冽为他运功疗伤,结束后,两人各占寒池一角。
寒池虽说占地范围很广,但水不深,最深处也只堪堪没过慕朝雪的下巴。
反正也没说身处的位置会影响效果,他这十多天就一直待在靠近岸边的最浅的一处位置,水下还有台阶供他坐着。
容冽每天在这里打坐修行的时间很长,也不和他交流,四下寂静无声,只有竹林沙沙作响。
慕朝雪趴在池边,从储物戒里拿出一张小桌,放在池边,又一一取出点心蜜饯等各色小零食,
又往里面摸了摸,接着摸出一壶茶来,全都摆上小桌子。
虞问春在储物戒里替他准备的东西十分齐全,解闷解馋又解渴。
如果不是温度太低,这里的景色倒是十分养眼,月色下的竹林晚风渐起。
“咔擦咔擦”,“咯吱咯吱”,轻微的声响在安静的环境中变得明显。
慕朝雪忙着吃喝,原本入骨的寒意好像也逐渐变得没有那么明显。
他甚至不仅没感觉到冷,浑身上下还越来越热,那股燥热一直燥到心里去。
这感觉再熟悉不过,慕朝雪猛灌下一杯清凉的茶水,丢下杯子,身体一沉,一头扎进水底。
刚涌过全身的寒意维持不到两秒,就立刻被体内升腾的火灼干,身处最寒冷的水底,上下里外都像是着了火一样,烧得他意识逐渐丧失。
下水前抠抠搜搜不舍得脱下的衣服,被他拼了命地往下扯,可怎么也扯不开。
他从水底冲出,急躁不已,今晚“春情散”发作的势头好像比之前都要来得迅猛,这下他不仅没有扯不开衣服,浑身上下的每一块骨头都软成一滩水,指尖刚搭上腰带,就绵软无力地滑下去。
慕朝雪身体瘫软不已,在无力地往水中下沉。
他想自己今晚要么被体内的这股邪火烧死,要么不慎被这不足人高的池水淹死。
“完……完了,今晚感觉好像更……”
慕朝雪的眼前模模糊糊出现一道接近的白影,脑子里一团浆糊,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人身份,就被扑面而来的清冽气息刺激得更加恍惚。
他无力地瘫软在池水边,想靠近,又想躲开。
慕朝雪没让他为难太久,瞬间便来到他身前,将他发软往水底沉下去的身体拦腰抱住。
肢体接触的这一瞬间,慕朝雪似解脱又似渴望地溢出一声哭腔,越发地感到委屈:“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衣服脱不下……”
他感觉自己体内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烧,比先前每一晚都要强烈。
容冽带着一身冷意,告诉他衣服脱不下的原因,“腰带被你打上死结了。”
慕朝雪都要热糊涂了,懵懂地望了他一眼,似在试图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容冽将衣袖从他紧抓不放的双手中扯出,揽住他软弱无力的身体防止他沉入水底,拍着后背,安抚道:“别乱动,会加快毒性发作。”
所有的话听在慕朝雪耳朵里都已经失去了意义,他无力支撑地靠在对方怀里,仰脸望见容冽一张一合的薄唇,还有上下滚动的喉结,和越发充斥鼻间的清洌气息……
这让慕朝雪感觉在快要烧毁一切的漫天火海中找到了逃生的出口。
他忽然不再执着于自己身上的衣服,而是觉得遮盖在容冽身体上的这层布料极其碍事,躁动不已地沿着胸口四处乱嗅着。
终于触及到一片细腻清凉的皮肤,比寒池的水更能缓解他的燥热。
慕朝雪毫不犹豫地将脸颊贴上去,又嫌只有这一小片肌肤不够用,对那些挡住身体的布料更为不满。
他的双手刚要将那碍事的布料扒拉开来,就被慕朝雪一把抓住手腕。
容冽强硬地制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慕朝雪茫然地仰脸望他,急得又哭出来:“为什么抓着我的手,你放开我……”
容冽沉下声音,眼神有些不自在地从他脸上移开,只重复道:“别乱动。”
慕朝雪的耳边再次传来带有隐忍的声音,他勉强听懂这三个字的意思,却又自以为很有道理地反驳道:“我没乱动,我就是想过来找你贴贴。”
说着,他的脸颊又紧贴上那片冰凉的肌肤,不安分地蹭来蹭去,还商量道:“你把衣服都脱了好不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容冽既没有说好,也没有再次出声阻止他的靠近,或是将他推开。
慕朝雪暂时得到了缓解,发出满足的叹息。
容冽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垂眸望向怀里的人。
只是刚安静片刻,怀里的人又不安分起来……
容冽的身体明显僵住,说着要替这毒性发作中的稀里糊涂的小师兄运功解毒,却一时间忘了接下来的动作,握着那截白皙滑腻的手腕,如一尊雕塑般冻在池水中。
他眼前只剩一道热乎乎软绵绵的身体,紧贴在他怀里,脸颊贴着他的脖子急躁又茫然地磨磨蹭蹭。
慕朝雪半天不得缓解,逐渐溢出无助的泣音,听着可怜至极又可爱至极。
容冽猛然惊醒,正要与怀里的人拉开距离进行正事,滚烫的水液濡湿了他的脖颈,紧接着微微的钝痛感传来。
怀里的人一边哭,一边愤愤地咬住他。
慕朝雪浑身的骨头都软了,咬起人来自然也没什么威力。
容冽将可怜巴巴的师兄拉开,扶到水下的台阶坐好。
望见那张早已哭花了的脸,容冽又是片刻的怔愣,喃喃道:“怎么又哭。”
慕朝雪的手刚得到自由,趁他失神,又伸过来试图作乱,被他按下。
平日里离群索居的小师兄,发作后的表现格外黏人,抬着发软的手指挂在他领口,发红的眼尾沾着泪意,用柔腻不已的绵软嗓音细声控诉他:“为什么你不让我脱衣服?”
容冽无话可说,在对方含着盈盈泪意的眸光中,指尖凝起灵力点向对方眉心,眼见着对方安静下来,闭上了眼睛。
只是慕朝雪的眉心依旧紧紧皱起,显然还在忍受体内毒发时的肆虐。
一炷香后,慕朝雪眉头舒展开,渐渐睁开双眼。
对上容冽的目光,慕朝雪神情茫然,似乎是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容冽收了功法,淡淡扫他一眼,问:“好点了吗?”
慕朝雪的目光落在容冽的脖子上,回忆慢慢袭来,愣愣地坐在水里。
修炼的第一步就是炼体,师弟不是他,他咬上去的那一口当然不会留下印记,但是保不准会被记上一笔。
然而慕朝雪并不怎么慌张,作为一个炮灰反派,脑子不清醒的时候咬了自己师弟一口,还耍流氓让师弟脱衣服,怎么看都觉得相当符合人设。
慕朝雪淡定挥手,扭过脸来到他的小桌子旁边:“没事了,师弟你忙自己的去吧。”
容冽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
因为心虚,慕朝雪目不斜视,后背绷得笔直。
直到水面终于晃动起来,容冽终于从他余光中消失,重新退回自己的位置。
又是一池寂静。
慕朝雪松了一口气,疲惫感刹那间席卷而来,感觉自己今天好像彻底被掏空,仍旧浑身发软,还没从那阵发作中缓过神来,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透着虚。
他回想起容冽两个时辰前的提醒过他的话,为自己当时的不屑一顾感到懊悔。
他早该想到,高冷寡言的小师弟不会说废话。
今晚发作时何止是“有些”凶猛,简直快要让他“兽性大发”。
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承澜宗的后山月色皎洁,竹影摇曳,池水的冷又清晰起来。
慕朝雪继续趴在吃他的点心,每次刚打起瞌睡,就被寒意激醒,必须保持清楚的意识才稍微能够抵抗一些。
于是他只能继续咔擦咔擦地吃东西,闻着每到深夜越发浓郁的月夜幽兰的香气。
时至今日他仍然不知道这股香气从何处发出,这种只存在于承澜宗后山的植物又是长什么样子。
月亮又升起来一些,距离今天“受刑”结束又近一些。
慕朝雪打了个呵欠,想象自己睡在大床上。
而寒冷的池水存在感实在太强,时不时提醒他眼下所处的现状,根本不容他沉浸在幻想中。
回想刚刚毒发时的凶猛感受,他就忍不住替自己感到一丝忧伤。
再想到按照原文自己本不该遭此一劫,他又有些悲愤,将手里的点心狠狠咬上一口。
甜腻芳香的糕点在嘴里化开,慕朝雪又愉快起来,专心享受起虞问春为他准备的这些食物。
寒池对面,容冽今晚第三次睁开眼,看向那道背对着自己的身影。
慕朝雪吃相乖巧斯文,制造那点动静放在平时可以忽略不计,更何况修行先修心,真正的修心之人处闹市都可让心保持平静。
但是今晚,在这只剩两人共处的子夜时分,那道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制作出来的动静显得尤其突兀。
容冽吐出一口浊气,从那道清瘦颀长的身影收回目光,让自己的心重新归于平静。
只是很快那边的动静又响起来。
容冽再次睁眼,看向那里。
孱弱而漂亮的青年进食时表情很是愉悦满足,可能是因为食物似乎味道颇好。
也有可能是为其准备这些东西的人颇为特殊。
思及此处,容冽手腕轻抬。
下一秒,小桌板上的东西都消失了。
慕朝雪似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左右张望,最后转过身来,将目光锁定在容冽身上,眼中逐渐染上狐疑之色。
他问容冽:“是不是你抢我吃的?”
容冽闭眼道:“太吵。”
慕朝雪微微一怔,回想自己吃东西时候发出的动静是否真的有那么吵,嘴上理不直气也壮地反驳道:“哪里吵了,是你自己的心乱了吧!”
随即朝对面伸出手,“还给我!”
容冽看着这只手,不久之前这只手还在无比依赖地抱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走,现在翻脸比翻书还快。
“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