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司扬醒来,止不住地咳嗽。
双眼迷离,手挠在喉结处,给脖颈抓出几道红印。
谢长厌只是怕迷药太少迷不倒江司扬这个小怪胎,可不是想让他活生生挠死。
谢长厌急得连忙凑向江司扬嗡动的唇舌,他听见江司扬说道:“水……冰……冷……”
要冰水冷一冷?
谢长厌快步从木架上取出几大冰块包裹在他袖子上,隔着衣物给江司扬的头部、喉部降温。
半晌,江司扬身上的红疹才退去,谢长厌冻得牙齿打架,将大衣袖子绑得更紧一些,紧紧贴住江司扬,防止热气外溢。
看见江司扬好转许多,谢长厌才放下心来,邀功道:“还好这里冰块多,要不我都没法救你。”
江司扬:“……”
江司扬嘶哑道:“要是不撒迷药,我也不会过敏至此。”
他都说了有话好说,谁料那谢长厌还一个劲地洒,量多得差点把他活埋了。
谢长厌挪挪身子,义正言辞道:“那个你先别管。你就说,风雨飘摇之际,是不是我挺身而出?”
江司扬果然不是会说谎的主:“……是。”
“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里……是哪里?”
江司扬环顾四周。
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每次呼气似乎都被牢牢堵住,再吸进去,便是彻骨的寒冷都快将肺部凝结。
刺入骨髓的冰凉哪怕身边再围十个谢长厌也抵不住。
“司徒家的冰窖。”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冻死的。我留了纸条,想来没一会儿元掌事他们就能寻到此处。”
谢长厌吐气呵兰,气息微弱,“但是他们打不开。我前段时间已经把外面的机关破坏了,要想出去,只能从冰窖内部打开。”
江司扬忽然想看看他睫毛上是不是都挂满冰霜,“处心积虑引他们而来,又不要我死,是想和他们谈判。”
他与谢长厌并排坐着,毫无被绑架的自觉:“绑匪?要赎金?”
“我不要钱。钱对我来说没用。”谢长厌摇摇头,语气有点可怜,“我刚刚帮了你,你能不能也帮我一回。”
强行帮啊,江司扬不语。
谢长厌见他没拒绝,还贴得紧紧的,应当是没生气。
谢长厌循循善诱道:“我想要一封信。”
江司扬不自在起来,下意识摸摸自己怀里。
那封信还在。
谢长厌只是把他的双刀拿走了,万幸。
江司扬问道:“什么信?”
谢长厌小声说:“举荐信。”
江司扬怀疑自己听错了,“你想去白塔学宫?”
可谢长厌话语坚定,“我必须去,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司徒家不会给我写的,元家有这个资格,你就是举荐信去的不是吗?”
江司扬其实不想去,但是元夕让他去,说是游历各州实则押送他上学。
大好时光,谁想去上学呢?
哦,谢长厌想。
谢长厌话匣子打开,藏不住事一样,“我原定打算是绑你姐姐的,她不会修行,在这里待不了多长时间,但是她没来,你来了。我看她对你很不一般,用你也是很好的选择。她那么疼爱你,还一路护送。一定舍不得你的。我拿你做人质,她一定会给我写的。”
谢长厌越说越小声,嘟囔着,“再不济,还有我,她不是需要婚约吗,我们婚约还未稳固,她一来,未婚夫就暴毙在她身前,恰好还在带着你来司徒家的这天。她脱不了干系,元家少不了被司徒家一顿敲骨吸髓,也怕连累你,学宫五年一开,错过这次入学,你又要等下次了。”
“你拿命赌?”
谢长厌听着江司扬的语气似乎有点生气,心想幸好提前收了刀,绑架他还真是有风险。
“我这个命又不值钱,再说了我又不是毫无准备。”
江司扬听见谢长厌叮里哐啷不知道拖出什么东西,冰块的冷冽幽光折射出一把刀。
他微弱看清了。
他的刀。
谢长厌转过身背着他,提防他抢过去的样子。
江司扬闻到一股刺鼻冲人的味道。
咔嚓咔嚓。
谢长厌嘴里嚼花生米似的,清脆。
江司扬闻出来了。
是姜味。
他正在啃生姜。
原来刚才谢长厌是在用他的刀削生姜。
江司扬:“……”
江司扬:“这就是你的准备?”
谢长厌拍拍脚边的一大口袋,“除了生姜还有辣椒呢。”
“你爱吃这个?”
“辣椒我不爱吃,但是生姜,”谢长厌又是咔嚓两口,“我还挺爱吃的。”
“我第一次见,喜欢吃生姜的人。”
谢长厌笑笑,“我以前也不爱吃。吃了身子热乎乎,避免冻死在这里。”
江司扬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见谢长厌啃生姜的声音。
“咔咔”声节奏平缓,在这个不见天地的寂静冰窖里,换个修行者都会毛骨悚然,脑补精怪啃食碎骨的惊悚场面。
谢长厌又抓起一根,诡异得像是在剔除腐肉。
江司扬意识到,谢长厌毫无自觉自己的行为有多怪异。
他开口道:“你对这里很熟悉?”
江司扬的刀好锋利啊,轻易就划破了姜皮,谢长厌想笑出声,江司扬一直在问他问题。
没完没了。
问的都是关于谢长厌的。
好像根本不在意他自己被绑到冰窖危在旦夕。
谢长厌不理解,这是与生俱来的自信,还是元家或者别的什么给江司扬的底气。
说实话,他羡慕得有点嫉妒了。
谢长厌心底酸溜溜的,“司徒宇五岁生日那天,我兴冲冲去给他送贺礼。他那时候就脾气不好,总不和我说话,老是和姨娘大吵大闹要把我扔到大街上去,我那时小,不想被送走,所以总寻着机会想去讨好他。”
“他把我的贺礼丢在一边,我问他你不喜欢吗,他说他喜欢别的东西,如果我帮他拿了,他就和我说话。我跟着他一路跑啊跑,远离人群,然后听到‘砰’的一声,眼前都暗下来了。”
“他把我关在了这里。”
“我怎么也找不到出口,快冻死过去了,蜷成一团,幸好摸到了一把不知从哪儿来的生姜。可能是某个粗心的厨子落在这里的,边上还有一捆芹菜。我吃完就暖和起来了,被人从冰窖里拉出去了。”
他不想说得太惨,轻松道,“那姜还怪新鲜的,吃起来全是泥土味。”
他的声音轻轻的,却格外清晰。
谢长厌咬紧下唇,他忽然害怕江司扬说些什么没事的姐夫以后会好的之类安慰话,那可太尴尬了。
他今天说的话够多了。
一和江司扬碰一起,他就好似有说不完的心事。
江司扬是他什么人啊……
江司扬充其量就是他名不正言不顺的小舅子,还是他强贴上去的。
姐夫的心事,听了也只会心底暗暗嘲讽吧。
谢长厌可熟悉了,那些侍女小厮看着他窃窃私语,说来说去无非说谢小公子凄惨可怜,他不想听,鼓起勇气抬头恶狠狠盯住他们,瞧见的仍是一张张俯视的怜悯,仿佛俯视蚂蚁。
你会在意蚂蚁的心事吗?
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大吉,身体健康,平安顺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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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生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