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南星。可以进去了。”护士长满眼怜爱地看着沈南星,蹲到他轮椅边,轻声细气地说。
“好,谢谢。”沈南星有礼貌地点头,滑动轮椅进入诊室。
他定期要做心理咨询,频率保持在一个月一次。
他不抗拒这些,所以每次都很乖很准时的来报道。
“南星。”陈医生微微笑着推了推眼镜,如同老友见面一般自然地问:“最近过得好吗?”
沈南星腼腆地点头:“还可以的。”
“睡眠呢?有没有改善?”
沈南星诚实回答:“没有经常做噩梦了。”
但他的睡眠质量始终堪忧,所以也不敢说好。
“嗯,一个月没见了,有没有什么可以跟我分享的事?”
“嗯。”沈南星点了点头,“您上次说要让我多和人接触,多分享自己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就给自己找了个租客。”
陈医生扬了扬眉,“欧?”了一声。
“因为我平时也不常去公司,本来想要找网上互助的群,但是打字对我来说有点累……”沈南星不好意思地抿了一下唇,“所以,我找了个租客。”
“是什么样的人?好相处吗?”
“嗯,挺好相处的。虽然他长得有些……”沈南星歪着头想了下措辞,“有些冷,也有些凶,总是不耐烦的样子,但是他帮过我很多次了。”
“会和我一起吃饭,会主动和我说话,也会关心我。”
“我们还有过一些肢体接触。虽然我还是没有主动寻求帮助,但是我也没有抗拒……”沈南星小小抬了点头,“我这……应该也算进步吧?”
陈医生肯定了他。
“他打游戏会打到很晚,每次我起来去厕所,都能看到从门缝里透出的光,会感觉安心。”
“而且知道家里不再是我一个人,晚上醒来时,好像确实没有以前那么害怕。”
陈医生欣慰得恨不得揉一揉沈南星的脑袋。没办法,他的这个病人实在看上去太乖了,乖得让人怜惜,也让人心疼。
“很好,南星。”陈医生道,“多去尝试和你的那位租客沟通,学会分享。”
“有困难也要记得求助,那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沈南星缓缓眨了眨眼,应声说:“好。”
“对了,最近身体疼痛还厉害吗?”
沈南星抿了一下唇,摇头。
陈医生捋了一把他的脑袋,“在心理医生面前说谎,沈南星呐……”
沈南星脸上一红,小声说“抱歉”。
“记得好好去复建。”陈医生叮嘱道。
“嗯……知道了。”
-
沈南星回去时,贺尘才刚起来。
正顶着鸡窝头,叉着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点外卖。
“下午好。”沈南星有礼貌地和他打招呼。
贺尘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托着腮帮,脱口而出一句:“你出去了啊?”
“……”???他怎么问得这么自然??
他又为什么要问?
“嗯。”沈南星又在换轮椅,咬了点牙,腮帮鼓鼓的,声音因憋着劲而显得有些紧,“去了一次医院。”
贺尘眼睛撇过去,扫了扫他,没受伤啊,去医院做什么?
“你吃饭了吗?”沈南星提着膝盖,慢吞吞地给自己换上拖鞋,再将腿摆好。
“没。”贺尘移回眼神,表情抽了抽,看沈南星转移的时候,不小心把炸蛋数量加到了101份……
“要点外卖吗?”
“在点。”
“那……”沈南星划着轮椅过来,温和地问,“可以帮我也带一份吗?”
贺尘下单的手一顿,他想说不行,因为——
一、沈南星不吃辣。
二、点面,等它涨成两碗,沈南星估计也就刚吃几根,他可能还夹不起来。
三、他实在不知道沈南星能吃什么。
但拒绝的话在对着那双透亮的眼睛时,到了喉口都给他咽下去了。
手指不自禁地清空了刚刚点的麻辣烫,问:“你想吃什么?”
沈南星前倾了些道:“都行的,想和你吃一样的。”
“……”他对自己是有什么误解吗?
最后贺尘还是点了麻辣烫。
自己点的中辣,给沈南星点的不辣。
“送来半个小时。”
“好。”沈南星点头,“多少钱?我转给你。”
贺尘一摆手,回了房间。就沈南星那食量,一份麻辣烫二十块其中都还有两块钱是配送费。
点起烟,贺尘又看了眼手机,界面还停留在付款完成的界面,退回去时,他莫名其妙点进了评论——
【都说了不要蒜!怎么还给我加?!】
【商家难道不看备注吗?我打了这么多感叹号看不到吗?】
【好吃是好吃,点好几次了,但商家就真一点儿不看备注……我一个不吃辣的人……哭了。】
“……”他手也是贱的,看个屁的评论!
压下火气,给商家去了个电话。
“对,就那份素菜多的,不要放辣!”
“一点也不要!”
“素的!素菜多的!素——菜——”
贺尘上火了,“你就都做不辣的!不辣的!都不要辣!然后单独给我一份辣椒!”
打完电话,他庆幸自己今天的抽烟额度还没用。
否则可能会被气到脑溢血。
这边刚点上烟,手机又来了电话,熟悉的1112尾号。
贺尘想也没想,直接挂了。
片刻,1112尾号发来了短信——给我转点钱
连标点符号都没一个。
贺尘冷哼一声,打字——没钱。
几分钟后,1112发来了一堆不堪入目的脏话,贺尘习以为常,动动手指,把1112尾号加入了黑名单。
半个小时后,外卖送到,贺尘反手给店家打了个差评,他要的辣椒没加!
看着那酱油汤似的药膳底,贺尘表情扭曲。
刚才就不该手贱打那通电话!
沈南星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因为他正在努力用手指抠开外卖盒。
偶尔会遇上这种非常紧的外卖盒,沈南星就很无奈,除非用牙,否则靠他的手是不可能打开的。
偷看了一眼贺尘,若有所思地咬了一下腮帮,沈南星开口:“那个……”
才说了两个字,贺尘将他的那份拿了过去,替他开了盖。
就是这人的表情实在臭的可以。
沈南星忙说了一句,“谢谢,麻烦你了。”
他转动轮椅去厨房拿来的餐具,回来发现贺尘还看仇人似地盯着眼前的麻辣烫。
“怎么了吗?”
“没。”贺尘惜字如金地答了一个字。
用勺舀了口汤,贺尘的脸色更阴了三分。
而沈南星喝了口汤后,满足地眯起了眼,“好喝诶。”
“……”哪里好喝了?明明有很浓的药膳味,却又莫名寡淡,看上去一点油水也没有。
可沈南星好像吃得很开心,像只兔子一样一口一口地往里吸溜蔬菜,见他看过去,还抽空冲他笑了笑,嚼完嘴里的才说:“我已经很久都没吃过麻辣烫了。”
“这个味道我很喜欢。”
他也没问他???
就这么希望和他说话吗?
贺尘撇了下嘴,想着回应他一下算了,装模作样地“嗯”了一声,“喜欢就好。”
夹起一片肥牛视死如归般地塞进嘴里,嚼着嚼着居然觉得也没那么不能接受。
吊着眼皮偷偷看对面的人,认认真真地咀嚼着,腮帮一鼓一鼓的,一口汤一口菜,吃得眉眼弯弯。
有这么好吃?
贺尘跟着扒拉了两口,算了,偶尔吃一次,倒也不是不行吧。
吃到一半的时候,沈南星的手机响了。
“南星,上次的图,甲方那边说,希望细节上能再调一调。”
沈南星不可见地拧了下眉,难得没有直接答应,而是问:“又要调整吗?”
“是啊,他们大老板说,看了后面几版方案,觉得还是初版的双侧楼梯比较合心意。”
沈南星放下手里的勺子,道:“可如果要按照现有要求,重新改为双侧楼梯的话,其他结构也要跟着动……”
“我知道我知道,这个已经跟他们解释过了,但他们说希望对比看看两个方案,然后选一版。”
沈南星抿了下唇,肩膀一沉:“好吧。他们什么时候要?”
“明天下班前吧,能行吗?”
贺尘看着沈南星犹豫,又听着他软软绵绵的说了一声:“好的。我尽量。”
尽什么量?他这风一吹就倒的身体,难不成还通宵赶图?
组里没别的人了吗?就指着一个手都不好的人画图了?
挂断电话,沈南星他对贺尘说:“那个,我吃好了……”
“哦。”贺尘头也不抬,心里不爽得要命。都怪那通傻逼电话,沈南星本来吃得挺开心,还比平时多吃了两口。
好了,现在又不吃了。
不仅浪费他钱,闹得他也没心情。
烦人。
沈南星去到厨房,拿了玻璃碗来,把自己的那份舀出来,对贺尘说:“我不会浪费的,晚上会吃完。”
“……”谁在乎了……真是的。
“我要先去画图了。”沈南星划着轮椅来到贺尘身边,把揣在口袋里的砂糖橘递过去,“饭后水果。”
他的手握不紧,松松垮垮地指头就能拢住那么两小个,献宝一样地递过来。
“……”
见贺尘不接,他一个一个小心地放到桌上,按照大小排列成一排。
“很甜的。”
他一共就拿了六个,全给了贺尘。
“你、自己不吃?”贺尘脸都快扭曲了。
沈南星摇头,“我的手不方便剥。”
大的橘子还行,小的砂糖橘,就有些为难了。
“那你还……”别是专门买给他吃的?
贺尘哑了哑,拿起个大的剥起来,他其实很讨厌剥橘子,会弄得手上黏糊糊,还黄黄的一坨,但……
人家都专门为他买了。
算了。
他把剥好的砂糖橘给沈南星,沈南星愣了愣,小声说了句“谢谢”,而后躬身,用手腕抵着贺尘的手背抬起,送到嘴边,咬走了瓤瓣。
“好甜。”难怪护士长走的时候非要塞给他,说他会喜欢。
沈南星笑得眉眼如月牙,引得贺尘喉结重重一滚,耳尖红了个透。
草——他又不是gay!他在钓什么啊?
沈南星回房后,贺尘扯了好几张纸巾疯狂擦着自己的手,硬生生把手背搓红了。
他真的是疯了,居然给沈南星剥橘子!
感觉被抵过的地方还是烫,贺尘又去洗了个手。洗完直接把自己关回了房间,今天再出房门他就是狗!
群里又在狂at他。
拿到手机点开,鬼使神差地,贺尘先打开了外卖软件,默默把差评删了,重写了一条。
【口味还行吧,不加辣也能吃,就是下次麻烦看!备!注!】
完啦, 后面不知道怎么写啦……(发疯)(越跑越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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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