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今晚就要吗?”沈南星眉心微蹙着问电话那头。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虽然贺尘坐得近,能听到声却听不清,但看沈南星的表情就知道是特么又要来让他改图了。
而沈南星抿唇归抿唇,像是要拒绝,可张口又变成,“可能要晚一些。”
“我现在……”他话音顿住,因为手机快要从冷得发僵的指间滑落,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手指去握紧,所以连忙一歪头想用肩膀夹住。
另一只手抬着腕子要去托,贺尘的手却比他更先一步。
沈南星对他抿了个温和的浅笑,表示谢意。
而后又去回复电话那头,“嗯,在外面……到家会晚一些。”
贺尘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他的手就覆在沈南星的手背上,这人手冰得可以,无法伸直的手指关节贴在手机上,他不需要用力,只要轻轻一拨,就能将他的指头拨乱。
都踏马没点力气,还要画图?
再看看那人脸色,苍白的,带着浓重病气,原本就浅的唇线已经完全模糊掉了。
只剩他自己那天咬出来的口子突兀地结起血痂。
沈南星身上也软。虽然平时看上去也是弱不禁风,却不似现在。脊背完全塌陷,要不是有衣服撑着,薄瘦的腰有种几乎要贴到轮椅椅背的夸张感。
就这?
就这还要熬夜画图???
他昨天可是守了这人一晚上,就踏马生怕他半夜再烧起来!
结果沈南星还准备回去画图?
贺尘压着太阳穴,沉沉出了口气。他忍了又忍,知道这是沈南星的工作,他不该插嘴。
他也试图说服自己,当初自己烧到吐不也还是在给老板们代打吗?
何况沈南星这人看着温和,其实也是犟种,倔得要命。
他要是贸然介入,会不会伤了沈南星的自尊?
毕竟沈南星最不愿意就是给人添麻烦,所以总是在忍耐。
还是算了……
“可以调整回去的。”沈南星在沉默过后,好脾气地回复道,“就是时间太紧了。能不能请对方宽限到明天下午?”
对面应该是挺为难的。
沈南星听完叹了口气,卑微让步道:“我今晚先给三稿的草图行吗?”
贺尘没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靠近沈南星了,几乎快要贴上他。
所以他才能听清电话里的人对沈南星说,“南星啊,你能不能克服克服?对面毕竟是甲方,我也挺难做的。”
贺尘:…………
呵,算个屁!这事儿算不了一点儿!
眼看着沈南星开口要答应,贺尘拍了他一下。
沈南星看过来,心领神会地对电话那头说,“抱歉,请稍等我一下。”
贺尘将手机拿远,用手捂住听筒。
“贺尘,怎么了吗?”他低声问。
贺尘冻着一张凶了吧唧的脸:“沈南星,你还在生病,烧都没完全退。”
沈南星温和说:“没关系的。挂完水等下就会好的。”
贺尘快血压高了,他无语了几秒,问:“所以你就准备答应熬夜赶图?”
沈南星小心翼翼瞧着他的脸色,颤颤巍巍“嗯”了一声,“对方比较…”
“你们团队几个人?”贺尘压着火打断。
“算上我五个。”
“几个能画图的!”
虽然不知道贺尘为什么突如其来这么问,沈南星还是好脾气地回答:“都能的。”
设计部门嘛。
“好!”贺尘把手机送回沈南星耳边,但没松开听筒,“那就告诉对面,你生病了,人在医院,烧还没退。”
“还要挂三天水。需要请假。等身体好一些后,会尽快返岗。”
沈南星呼吸一滞。
“沈南星,每个人都会生病,都有无法胜任工作的时候。你现在是实际情况不允许,别硬撑。别觉得给别人添了麻烦、拖了后腿。”
“也别觉得是自己的问题,这和错不错的没关系!”他强调。
“南星?”电话那头似是等急了,不确定地唤了声。
贺尘松开听筒,定定看着沈南星。
沈南星向来只会勉强委屈自己,从没说过拒绝的话。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
“南星?”
“嗯,在的。”沈南星回道,他垂下头,手指微微收紧。
“那你看什么时候能给我出图?”
沈南星喉头哽了哽,又在默了片刻后才道:“抱歉,我……”
卡壳的时候,一只劲瘦有力的手出现在了视线里,拢住了他的五指,给他打气般地捏了两下。
“我可能完成不了。”
“是有什么困难吗?”
“嗯……我生病了,刚挂完水,还在医院没回家。”
“啊!这样啊!?怎么突然病了?”
“昨天从公司回来的时候,淋了雨。”
“要命!那么大的雨,又那么冷!”对面关心了沈南星几句,似是这会儿才想起来沈南星身体不好。
没办法,不是她不体谅沈南星,而是沈南星平时工作表现很好,图都能按时出,从来没因为身体原因请过假,让她几乎忘了沈南星其实很孱弱。
他画图用的时间也比别人久。要克服的困难也比旁人多。
何况原也是她不想去和甲方沟通——这次的甲方很难搞,所以才给沈南星施压的。
“那你先好好休息吧。我去和文姐沟通下,看看怎么内部调整下。”
电话挂断,沈南星深吸了好几口气,也没把垂着的脖子抬起来。
贺尘磨了两下唇,正想着怎么开口,便见沈南星手肘用力撑着轮椅扶手,像是要挺起腰背。
挺是挺起来了,但坚持了没几秒,又塌了回去。
贺尘看他摇摇欲坠,忙将他一揽——妈耶,别给他坐着摔吧……
沈南星软软地落入他的怀抱,呼吸抵在他的颈侧,他心跳躁动的同时,听见沈南星的轻笑。
那人伏在他的耳边说,“好像……也没有那么难。”
贺尘:“……”
“沈南星你是傻的吧?这事也要教?”
沈南星温声温气地回应,“嗯,是有一点。”
贺尘撇了一下嘴,难怪老被人欺负,想吐槽他的,话却在舌尖拐了个弯,变成一句——“走了,回去了。”
“好。”
-
贺尘当晚就复播了。不过他没忘每隔个几个小时去看看沈南星的情况。
导致弹幕开始各种猜测。
【主播尿频?】
【一看就知道是和女朋友同居好不好?】
【是不是那个生病的?】
【对对对,我看他挂过假条,有说朋友生病。】
【哦豁,原来是金屋藏娇了!】
【让我们看看嫂子.jpg】
【让我们看看嫂子.jpg】
贺尘冷声冷调地回复弹幕:“没嫂子。”
【那是养了什么小动物吗?我以前给我家猫崽喂奶也这个频率。】
贺尘:……
“没养。”他说。说完又说,“没养小动物。”嘴角略略一勾,“是朵比较娇贵的花。”
【谁家好人半夜养花?】
贺尘面不改色:“昙花。见过没?”
“想你们也没见过,没文化就多读书。”
【呜呜呜被骂了,举报了!】
【等等等等……这傲娇的语气……不是我想多了吧?】
【谁把昙花给我拟人一下,我明天就要看到!】
贺尘“啧”了一声:他哪里傲娇了?何况就算昙花拟人,也肯定没沈南星漂亮。
懒得搭理他们了。
由于4s老板最近在尽职尽责地帮他录素材、剪辑,贺尘直播间的流量一直在稳步上升,老板群的人数也同步在涨。
贺尘当然没那么厚脸皮白嫖,找过4s老板聊这个。然后他就知道了,4s老板是真霸总。
因为真霸总对他说:“没事,我刚好试试他们的能力。”
贺尘:……?谁们?
“我新收购了一家传媒公司,正好想给下面的团队找点事干。”
贺尘:排场这么大吗?他何德何能???
霸总:“对了,等我自己搞的平台搭建起来,我来签你啊。”
贺尘:……这天不能聊了。再聊下去他感觉自己马上要穿进《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文里了。
谢邀。
不是男同。
-
沈南星的病一直拖到十二月才好透。
主要还是他底子太差,恢复起来太慢,时不时低烧,好在没出什么大问题。
就是人又瘦了一圈,让贺尘感觉他一巴掌就能把沈南星的脸框住。
于是愁沈南星不好好吃饭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芳姨还说要来给沈南星换三件套——既然病好了,就要换干净的,扫掉之前的病气。
她说的时候贺尘刚巧路过,想到上次帮忙的场景,不自禁捻了捻手指,自觉把自己代入了明天的“帮忙”的角色。
结果就听芳姨说,“刚好思予回来了,也说想见你,明天我让他跟我一起来,给你把被子都换了。”
贺尘瘫了脸。
沈南星抿了个笑:“不用麻烦的……”
“麻烦什么麻烦。”芳姨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小子心心念念的就是你。”
贺尘:……?男同?还找上门了?
“南星啊,你真的不考虑一下那小子?”
沈南星手撑在枯瘦的腿上,说:“芳姨,我这样的身体……和谁在一起都是负担吧。”
“你又来了。”芳姨捏了捏沈南星的脸,“思予和你可是三年前认识的。”
贺尘:三年前认识的怎么了?很有优越感吗?
吐槽完,贺尘反应过来了,芳姨的意思是,那个什么鱼认识沈南星的时候,沈南星已经受伤了。还是他刚受伤、最虚弱的时候,要是嫌沈南星累赘负担,也不会对他动心了。
呵。
“何况思予又是学医的。”
贺尘:学医?学医怎么了?学医的这么了不起吗?
医生忙起来,连私生活都省了,有个屁的时间照顾沈南星?
“南星啊,你别总觉得自己身体不好,不应该去拖累别人。别总这么消极地看待我们对你的感情,知道吗?”
贺尘点头,这话没错。
“大胆一点。谈恋爱嘛,总要先谈是不是?”
贺尘:?
“思予在等你给他这个机会呢。”
随着芳姨的话音,门口响起“嘎啦”一声。
贺尘捏着变形的可乐罐,冻着一张脸从沈南星的门口飘过。
芳姨小声:“这小伙子脾气怎么这么爆?谁又惹他了?”
沈南星摇了摇头,从抽屉里摸了一颗糖,捏在手心里。
“他脾气是不太好。”
说着,滑动轮椅向外,语气轻盈,“但他很好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