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贺尘有气没发出来,谁让沈南星又在他耳边蚊子叫。
有气无力,尾调软得像猫咪的哼唧声。
他说:“不好意思,吓着你了……”
贺尘耳根被他弄得发痒,嫌烦地偏开,“你坐好!”
沈南星也想坐好,但是他伤的位置高,大半张身子动不了,贺尘又没好好扶他。他的手挤在他们的身体中间,抽不出来。
于是他不得不蹭了蹭窝在贺尘颈部的脑袋,问:“你能不能扶住我的肩?”
柔软发丝刮过敏感的耳后与颈侧,引得贺尘手脚发麻。他僵了好会儿,才一板一眼地扶住沈南星。
沈南星劫后余生般地出了口气,调动酸软的手臂撑在身体两侧。但他腰没力,坐着的时候佝偻又摇晃。
看得贺尘不敢站起来,生怕自己一动,带起的风都能把眼前的人吹倒。
但沈南星抿着唇,很努力地保持平衡。只是他需要歇一会儿,贺尘刚才拽得他疼,一时半刻恐怕挪不上轮椅。
“现在呢?”贺尘声音低低沉沉,多少显出不耐。
“等、等我一下。”沈南星知道自己大概是麻烦到对方了,于是咬牙拉过轮椅,把自己乱七八糟地挪上去。
好在沙发是实木的,垫上坐垫后和轮椅差不多高,沈南星勉强能完成转移。
就是有些狼狈,脚摇摇晃晃地掉下一只,裤腿卷起,腰头也滑落下来,卡在他突出的胯骨上,上卷的上衣露出他细弱无力的腰段。
沈南星的皮肤很白,白到一蹭就红。
那红点在他突出的胯骨,蔓延往上,沿着腰际红了一圈,像是一根系住他薄软腰肢的红线。
贺尘脑子里却只有一句——豆腐做的?碰一下就红。果然弱了吧唧。
沈南星脸也有点红,毕竟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表演爬轮椅,即便他再怎么温吞,也还是羞耻的。
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衣摆,把撇向两侧的腿怼正,裤子实在没力气提,好在衣摆够长。
鞋也懒得穿了。
他转动轮椅,去抽屉里给贺尘找钥匙。
钥匙上挂着红色爱心拼豆钥匙扣,贺尘太阳穴跳了跳,想拆下来,后来想想算了,他只是个临时租客,这玩意儿虽然幼稚了点,倒也不影响什么。
但他发誓:没事再踏进这扇门他就是狗!
贺尘走后,沈南星好好整理了自己一番,慢慢弯下腰,把鞋穿上,拉好裤腿。
窝在轮椅里喘匀了气,他还要在画图前去一次厕所。
支着大腿撑了撑发痛的背脊,沈南星希望等下自己能争气点,别摔下来。
他不想再麻烦贺尘。
-
贺尘回到房间,躺在床上买设备,他之后准备当游戏主播混口饭吃。
买完,贺尘一扔手机,蒙头睡觉。
饿醒时将近七点,拿上烟盒,贺尘打算出去吃饭。
出门看见沈南星规矩地坐在桌前,捧着中午吃剩下的炒饭。
结果还是没吃完。
贺尘给整笑了,一份二十五的炒饭,吃三顿,鸟都比他吃得多!
“你要出去吃饭吗?”沈南星礼貌地问。
“嗯。”贺尘冷冷应声。
“后面那条街吃的东西多,你可以去看看。”
“哦。”
沈南星温温和和地一笑,提醒:“别迷路了。”
“……”
贺尘到楼下随便吃了碗面,吃完抽了根烟,晃悠着在周围转了一圈。
路上接到哥们打来的电话,“尘哥,你房子搞定了?”
贺尘懒懒洋洋一应:“嗯。”
“真住那啊?”
“废话,”贺尘吐出口烟,“不然你再给我找个这么便宜的?”
“那是找不到,可是,跟那样的残疾人住会不会很麻烦?”
贺尘笑起来,他长得痞气,笑起来更痞,丹凤眼拉得狭长,显得漫不经心。
“是我跟他住,还是你跟他住?”
对面打了个哈哈,换了话题:“哥,你那工资还能拿到不?”
“我怎么知道?”贺尘在垃圾桶上灭了烟,踢踏着脚步往回走,“等着吧。高低总能有个结果。”
贺尘入职了一家游戏公司当测试,结果没两天,被开了,一毛没拿到,白打两个月工。
他走了劳动仲裁,但仲裁要一段时间,没那么快。
身上钱倒是花的差不多了,当初就带了不到一万,两个月打白工,吃住还都是自己的。这边又交了房租,确实没什么钱了。
先在沈南星这边窝着吧,再说吧。
回到家,沈南星已经去洗澡了,贺尘看了眼时间,8点03分。
左右无事,他上了字母站看直播,了解直播规则。顺便剪了两个自己打试炼的骚操作发上去,攒一攒人气。
等他搞完这些,9点20分,也准备去冲个澡。
结果厕所门还关着,他在门口等了三分钟,里面悄无声息。
他眉心一皱,用力叩了叩门,“喂!”
别晕里面了吧?
沈南星被突如其来的大力敲门吓了一跳,手肘一脱力,屁股砸到轮椅面上,腿跟着抖了抖。
还好没砸歪,否则他得一屁股坐地上去。
“等,等一下。”他提着绵软的腿放上踏板,手肘撑住扶手,提了提身体坐稳,然后去开门。
他头上搭着吸水毛巾,抬起来看向贺尘的眼睛湿漉漉的,染了水汽。
贺尘从上到下扫视他,“你洗个澡洗了一个半小时?”
绣花呢?
沈南星不好意思地扯下头上的毛巾,“我动作比较慢……”
柔顺的黑发有些炸开,水渍顺着他修长劲瘦的脖子往衣领里滴。又因他刚洗完,身上还带着温热的湿气与柠檬沐浴露的清爽香味。
贺尘莫名往后退了一步,喉头咽动,眼睛不受控地往他握着轮圈的手上看去。
又是红的。从手背到手心。
“那你洗好了吗?”
“洗好了。”
“不吹头?”
沈南星噎了噎,他今天大概没力气吹头发了,于是说:“不吹了,等自然干。”
贺尘“哦”了一声,等沈南星出来后又等了几分钟,散了散里头的热气,才去洗了个战斗澡。
他洗澡可没有沈南星这么墨迹。
他知道女生洗澡能洗一小时,但想象不出,一个大男人洗澡洗一个半小时。
小鸡都孵出来了。
吃饭慢,洗澡慢,说话慢……
改名叫慢慢算了。
-
贺尘适应了几天,以为习惯了就好,结果发现自己完全适应不了!
沈南星动作实在太慢了,他有的时候等个厕所要等半小时。
能把人憋死为止!
他也总算摸明白了,沈南星吃饭要半小时,洗澡要一个多小时,上厕所快的话十几分钟,慢的话就半个小时以上。
沈南星每天很早起来,晚上也很早睡,但这人会起夜,一个晚上至少起来两回。
毕竟他是个网瘾少年,又想在开播之前再搞点骚操作,每天不到三四点不睡觉。
所以总能听见外面沈南星发出的声响。
贺尘替沈南星愁得慌,谁家大好青年一个晚上起夜两次啊?
服了。
他的这个房东果然弱得令人发指。
闲来无聊,他在网页上敲下一行:瘫痪的人动作都慢吗?
结果跳出来一堆乱七八糟的关联,看了一圈,总结来说就是——看烦了。
什么瘫痪还分很多种,什么这个那个的,看得他晕字。
关了网页他觉得自己有病,有这个时间不去打两把试炼,在这里查什么瘫痪相关知识。
关他屁事?
不过说来也奇怪,沈南星这样的身体居然还能一个人住?
老实讲,他不该招租客,应该找个护工。
一想到沈南星上次起都起不来的模样,贺尘就无语。
那天他要是没进他房间,沈南星准备这么躺到天荒地老吗?
难以理解。
不过也不用他理解,他顶多在这里住上半年。
何况他日夜颠倒,和沈南星基本碰不上面,时间也错开,还是各活各的。
沈南星不知道贺尘的心理活动,他仅仅是觉得自己的这位租客可能脾气不是太好。
每次遇上,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老喜欢拧眉,嘴角往下撇着,很不耐烦的样子。
可同事问起来的时候,沈南星总是回答:“他挺好的。”
“帮了我很多呢。”
至于把他拽起来造成他肩背肌肉拉伤的事,沈南星闭口不提。
毕竟大部分的普通人对他们这样的瘫痪人士都不太了解,不那么温柔也怪不了贺尘。
人家心是好的嘛。
那天公司发了中秋节的月饼,沈南星把月饼礼盒规矩地放在绑了束带的腿上,开着轮椅回家。
进家门两点多,他没注意到贺尘。
而那个不能规规矩矩刷牙的人正叼着牙刷,在乱荡。
注意到沈南星回来,满嘴沫地靠在厕所的门框上,饶有兴致地看他换轮椅。
今天的步骤比上一次的多。
沈南星先把月饼拿下来,找个地方放好,再解开束带,收到背后的口袋。
准备挪腿的时候,他的腿像是上了发条,抖得厉害,“哒哒哒——”地磕在踏板上。
沈南星弓着背,用上半身的力量压住,等到腿不跳了,才继续。
下一步是挪臀,沈南星怕自己脱力,于是将没力气的手攥成拳,抵着座面,抻直手臂。
他的腿又开始不安分,没知觉的臀摇摇晃晃地要往下坐。
沈南星屏息提着身子,脖侧筋骨僵着。眼睛前前后后地看,好似在确认自己的位置。
但他腿撇得太开,没能成功。于是坐回去休息了会儿,重新尝试。
贺尘咬住牙刷,太阳穴突突地跳。
终于,沈南星把臀甩上家用轮椅的边缘,虽然坐得不稳,引得身体歪了一下,摆放好的左腿撇了出去,僵直地支着,不过好歹手上的劲没松。
慢慢把身体收回来,左摇右晃地把卷边的衣服拉好,摆好双腿。
沈南星小小地吐了口气,嘴角微微一翘——还好,成功了。
贺尘莫名其妙跟着他出了口气。
“?”他是不是有病?跟着紧张个屁啊!
沈南星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贺尘的视线,抬起头来,脸上带着红晕与薄汗,冲他笑着点了下头,“下午好。”
“咕咚——”贺尘咽了口牙膏沫。
艹!他奔向台盆,漱口,干呕。抬头,看到镜子里自己傻逼兮兮的脸……
不满地一歪嘴:好什么好……
害他吞了口牙膏沫,心口这会儿都带着薄荷的哇凉味儿!
他的房东真的是——
贺尘噎住,因为镜子里忽然出现沈南星。
这人正前倾着探入一只茸茸的脑袋,表情拧着,但画面里加上他规规矩矩放在轮椅上的腿——束口的工装裤配连鞋底都干净的小白鞋,莫名显得很乖巧。
贺尘拧开水龙头,狠狠搓了一把脸,才从镜子里看过去,臭着脸问——
“干嘛?”
明天还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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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