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一战,惊天动地。
听说那濯尘仙尊与九华殿的庄璟二人,打了足足三天三夜,也没分出个谁胜谁负,倒是将那几座山头给移平了,这才堪堪止住。
至于结果战况如何——
众人只知,那九华殿的少主庄璟,在回了魔界之后第二日暴毙身亡。
此后,濯尘仙尊名声大噪。
——
“咚!”
一声沉闷的声音在空荡的大殿内回荡。
庄璟被这声音吵醒了,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眼神不确定地朝着四周看了看。
金碧辉煌的大殿,烦琐古朴的壁画,以及数不胜数的鲛人灯,挂满了一整个墙壁......正中央的大柱子还上盘着一不知名异兽,青面獠牙,样貌甚是恐怖,此时正和他大眼瞪着小眼。
这里还是魔界,庄璟确信。
不过,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现在还是在魔界?
庄璟面色呆滞,晃了晃脑袋。
恍惚了一阵后,鬼使神差地伸出左手掐了自己一道,感受到痛意后这才回过神来。
“难道我没死?”不确定地呢喃了一句。
目光最后落在身下的床榻上。
与其说是床榻,倒不如说是一卷草席,上面沾染着点点血迹,颜色鲜艳,看着很新鲜,像是不久前刚染上去的。
“醒了?居然没死,倒真是稀奇。”
一道黑影打下来,遮住了视野。
庄璟警觉地抬头看了一眼,入目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即使丢到人堆里也无人在意的那种。
而那人的脖子上、手臂上是一片又一片的暗黑色花纹,不断往胸膛连绵......衣着也很是奇特,全身有一大片的肌肤裸露在外面,上面还是那些暗黑色的花纹……
这些,也还是魔界一如既往的作风。
庄璟顿时松了一口气,支起半个身子,撇过脸冷哼了一声。
“你是哪个宫的,居然如此大胆?”
怎么说来他也是堂堂九华殿的殿主,莫说是在魔界,就连在人间或是仙界,也是没有人能嚣张过他。
更是没人敢这样和他讲话,更何况还是魔界里的区区小喽啰。
“没死就给我起来干活,别脏了大人的地盘!”
那魔修二话不说,将左手上黢黑的东西丢向庄璟面前。
那是一颗巨大的头颅,顺着力道咕噜噜滚到庄璟身前,距离他仅仅一步之遥。
巨大的腥臭味顿时充满了整个鼻腔,庄璟一时间竟愣住了,直到那东西快要滚到面前来,这才捂住鼻子,眉毛一横。
“放肆!”
洪亮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大殿。
“你小子挨了一顿打,脑子给打坏了?”那魔修神色莫名,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冷笑一声:“还是说,去前殿呆久了,也跟着学上了大人的那套做派?”
“呵,不管怎样,甭跟小爷玩这套。在这里,只要没死,就得给小爷我爬起来继续干!”魔修脸色阴沉,又凑近了些。
“若是你胆敢招惹那些大人......”那魔修一脚踩在那颗滚动着的头颅上,语气不轻不重,“那你也别想活了!”
一语毕,头颅顿时粉碎,一股大火不知从何升起,将其燃尽。
地上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灰烬,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一片鸦雀无声。
庄璟双眸微震,看着眼前明明灭灭的火苗,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这魔界,何时来了一个比他还嚣张的人物?
年少时,他搜罗无数珠宝法器,闹遍魔界四宫,拔了至宝长生树,炖了魔尊的坐骑,火烧了望星阁......原以为自己已经算是魔界响当当的人物了,这些还没算上自己在清弦宗的光辉事迹——
不曾想回首一看,居然还有人居然比他还嚣张?
心中那股莫名的火气消散了不少,抱着好奇的心态,庄璟起身,拂了拂身上衣裳,双眸微眯,嘴角不自觉勾起,挑眉道:
“你家大人是谁?”
魔界四大宫,还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自称“大人”的。
不曾想今日倒是见到了,能养出这般嚣张的手下,他定要好好会会此人!
“你是什么东西,敢问我家大人的名讳?”魔修眸中划过一道戾气,冷哼了一声。
“我是什么东西?”庄璟怒极反笑。
“你是世上第一个这样对我说话的人。”
“若是以往,我定叫你人头落地,但是呢……我今儿个心情好,免你一死。”
庄璟笑嘻嘻地凑前,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眼里带着几分戏谑:
“你去打听打听,这魔界四大宫,有谁人不知我庄璟。”
“嗤!庄璟是个什么玩意,能比得上我家大人一根手指头吗?”
庄璟一听更乐了,这不仅手下的人嚣张,这主人居然更是嚣张,连他庄璟都不知。
魔界除了他之外,居然还有一个响当当,不把人放在眼里的人物?
指尖凝气,刚想给那魔修一点教训,却不想半点灵力也无。
他的修为呢?他的灵力呢?
不对,他丹田里怎么空空如也了?
庄璟心中疑惑面色却不显。
想必是受了那一剑后重伤未愈,这才没有灵力。
“好好好,小人错了,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没有了灵力,庄璟也不说些大话,嬉皮笑脸地敷衍了那魔修两句,眼里戏谑如常。
“你知道就好,我家大人在魔界,那可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魔修没有听出话里的敷衍,被糊弄地整个人都开始膨胀起来,吹嘘着自家的“大人”。
“想当年,和清弦宗的那一场大战,势如水火。幸亏我家大人火烧山中结界,及时搬来救兵,这才打赢了那一战!”
“清弦宗你知道吧?”魔修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身旁那人。
庄璟淡然点头:“知道知道。”
我不仅知道,我还曾是清弦宗的弟子,是那响当当的传闻中的濯尘仙尊的师兄!
你若是知道我的名号,怕不是得吓到魂不守舍。
“清弦宗乃当今修仙界第一宗门,八大宗门之首,九州里的中流砥柱……凡人子弟皆向往,更何况修仙之人,我岂能不知道?”
庄璟流利地将那一长串前缀给背了下来,这些话语他早在清弦宗时就快听得耳朵生茧了。
清弦宗里那些老古板们最喜欢整日摇头晃脑,打着什么端方雅正的旗号,让弟子们背那些又长又烂的书。
没想到都这么多年了,他居然还能记起来。
“哼,知道就好。”那魔修看起来十分满意,矜持般地点了点头。
“我家大人与清弦宗有着深仇大恨……全只因大人对那濯尘仙尊的师兄不敬,那狗东西居然断人一指……”
等等,好像有点印象了……
庄璟一个激灵,从久远的记忆里似乎想起来了一个人名。
“你家大人是……宋珏?”
轻飘飘的一句话打断了魔修的思路。
“你怎么知道我家大人的名讳?”
“不对,你怎么敢直呼我家大人的名讳?!”
魔修震惊,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人。
庄璟乐的一笑:“我不仅知道你家大人的名讳,我还知道你家大人年少时家住何处师从何人呢!”
宋珏曾是山下的一介凡人,后来去了清弦宗做了外门弟子,碰巧与他相识,最后随他一起叛逃宗门来了魔界。
至于断指那一事,纯属是误会。
既然知道了那响当当的大人物究竟是何人后,庄璟都不带演了,直接开始使唤那魔修。
“你,快去把宋珏叫过来,就说九华殿殿主庄璟找他有事。”
“九华殿殿主?”
“你说你是九华殿殿主?!”
魔修更震惊了。
这这这……
现在谁人不知,早在三百年前,那清弦宗的濯尘仙尊就已经大义灭亲,将自己那叛逃魔界的师兄大义灭亲了。
此一战,声名远扬,引得更多人前去清弦宗拜师。
而他那声名狼藉的、叛逃魔界的师兄,正是九华殿殿主。
此人死了足足有三百年整啊!
庄璟不懂魔修言下之意,剑眉轻挑,姿态懒散地靠着正中央的大柱子上,左手还挂在那异兽头上,扬了扬下巴,姿态懒散。
“鄙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正是九华殿的殿主,庄璟!”
魔修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看了一眼那人身上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衣裳,还有空无一物的手腕,以及那毫无灵力痕迹的丹田,打心底里知道了此人是骗子,冷笑了一声:
“你如何证明你是九华殿殿主?”
传说中的九华殿殿主,是个二尺身高的威武之人。
听说力大无穷,饭量如山高,最喜欢的便是搜刮玲琅珠宝,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庄璟感觉有些疑惑,但是又豁然释然了。
想必这魔修是新来的,还没听说过他的丰功伟绩,还不知道魔界里几个比他家大人还有名的大人物。
这么一想,倒是合理多了。
庄璟收回手,改为抱胸靠在柱子上,眯着眸子酝酿了一下,拖着腔调吊儿郎当答道。
“我七岁学剑,十四岁拜入清弦宗,十六岁弃剑改修术法,二十一岁叛逃魔界,立九华殿,与魔界另三宫并列。”
魔修又冷笑了一声,“我管你乱编些个什么玩意,九华殿都烧了三百年了,那殿主也跟着死了三百年了!”
“你跑这来坑蒙拐骗,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就你,还是九华殿殿主?”魔修笑的很猖狂,瞥了庄璟一眼,看到那无半点灵力的样子后,笑得更大声了。
“那我也瞎编一通,帽子一戴,我还说我是魔尊呢!你认不认?!”
庄璟:?
“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死了三百年了?!!”
——
清弦宗,灵剑锋,芳华殿。
巨大的威压笼罩了整个大殿,殿内冰霜绵延,房梁挂上了几条冰棱。所见之处,所有东西都被一层薄冰覆盖。
殿内很是冷清,没有半个人影,只有正中央白玉床上端坐着一人,闭目垂首,整个丝毫不受影响。
墨发飞舞,指尖凝聚着一股真气,源源不断的灵气从从四面八方向那出灌去。
冷白如玉的面庞逐渐有了生气,凝在眉睫上的冰悄然融化,苍白的唇此时也有了点血色。
此刻,殿外聚集了成群的人,叽叽喳喳正说个不停。
“近些年掳走外面仙门子弟,竟是魔界所为?”
“消息准确吗?”
“确信无疑啊,那长孙长老的弟子都从魔界逃回来了,只不过深受重伤,只来得及传一句消息便昏迷不醒!”
“那……这事要告诉仙尊吗?”有个小仙童悄悄地问了一句。
满堂突然鸦雀无声了。
“这,濯尘仙尊正是闭关的危急关头,这时告诉他,恐怕……”
剩下的话没说出口,众人也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闭关之人最为脆弱,稍有不慎受了刺激,轻则修为尽退,重则沦为凡人,与修仙再无根源。
“那我们去找长孙长老,宗主说过他不在时,先找濯尘仙尊,再次找长孙长老。掳走了我仙门子弟这么多人,定是不能让那魔界再猖狂下去!”
“不必。”
空荡的声音自殿内传来,所有人都为之一振。
芳华殿内,一人披头散发,将关了十余载的殿门推开,颀长的身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来人眉眼如画,眉梢眼角尽是梳冷,神色平淡,垂眸淡淡地看了底下众人一眼,薄唇微启。
“我一人去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