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你把那个东西放下来。”
在确认崔铭远松开了手上那只烟灰缸后,我瞥了一眼他两腿中间的部位,黑咕隆咚的看不真切,但确实是鼓起了很大一块。
“你发情的时候,还想着要揍我?”我冲他吹了一声口哨,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崔铭远没有说话,只是又握紧了那只烟灰缸。
“你们俩在这都做过?看不出来,我哥真开放”
“你确实不是他,易君从不会这么说话。”崔铭远像是看到了什么新物种一样打量我,他的**未褪,又气又难受,一张正经帅脸上黑红交加,显得尤为滑稽。我得忍住不能笑,这种人脸皮薄,指不定我一咧嘴那个烟灰缸就要敲到我头上来了。
“在我的语言系统里,开放不是坏词。”
“易君只是失踪了,他没死。”崔铭远的语气凛冽,看起来是真的动怒了。
他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可能是因为看到我和哥哥一模一样的脸,也可能是想到了自己刚刚不堪的反应,崔铭远深呼吸了几次,闭上眼睛平复情绪。
我刚刚的一通胡闹把他藏在心底的情绪逼了出来,一想到在他十九年的人生里估计没有几个人能把他弄成这样,我心中畅快了不少。
条件反射是骗不了人的,除非这崔铭远的志向是抢个奥斯卡金奖。
易君,他是爱你的。
可这些真情不足以让我把他从凶手的备选名单里排除出去,他仍然是头号嫌疑人。
“双胞胎之间是有感应的。”我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平静地看向他:“这种感应断了,我哥真的死了。”
崔铭远还是一幅不相信的表情,对我的这种理论不屑一顾:“他没有死。”
接下来,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崔铭远是个聪明人,等他静下心来仔细想想我说的话,就已经明白了不少,再次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干涩了不少:“他在哪里?”
“学校后山的山脚下。”
“……我想去看一眼。”
“今天放学后。”
“你为什么、为什么说我是凶手?”
“开玩笑的,别在意。”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日记是在去年9月26日断的,那时候余夏还藏在树林深处,太阳大的时候,蝉虫就趴在易君头顶那棵枯树上面叫,叫的声嘶力竭,把他的尸体也叫的融化了。
他被埋得很深,我们俩一边要警戒周围,一边挖土,前前后后挖了一个小时才看到那具尸体。
泥土覆盖着大部分的躯干,但他已经腐烂的差不多了,腐肉黏在森森白骨上,整个人看起来可怖又孤独。
可能是因为已经过了太久了,尸体没有散发出太难闻的气味。
我蹲下来,看他被泥土覆盖住的脸,那里有两个黑洞洞的眼窝,我和哥哥对视着,感受不到任何能称为情绪的东西。
他真的已经死了,我想。
白杨林安静像是坟场,还没有下山的太阳把余晖撒在三个人身上,白杨树睁开眼睛,沉默地注视我们。
安静的有点太过了,我想问问崔铭远的想法,抬头的时候,却发现一滴眼泪从他的脸颊上淌下来,在泥土上绽开。原来不爱说话的人连哭都是不出声的。
我有点不自在,想找个话题先聊点什么,这时崔铭远却开口了:“这真的是他?”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发抖。
我走到尸体的手边,捡起一根树枝拨弄了几下,包裹着指骨的泥土里透出一抹黯淡的银色:“我找找......你看,是不是这个戒指。”
他盯着那戒指看了很久,又恹恹的不说话了。
“你要拿走吗?那是你的东西吧。要是被警察看到的话会很麻烦吧。”
“留着吧。”
这是不报警的意思了。
我瞥了他一眼,感觉他心里还有很多事情想问,但亲眼目睹自己爱人尸体的冲击力要比他预期的大很多,所以很多东西一时也问不出口了。
我清了清嗓子:“只有一件事,我接下来要做的事,别插手好吗,男朋友。”我看着崔铭远。
他深吸了一口气:“你打算做什么?去招惹他们,然后变得和你哥一样?”
我没有说话,和白杨树一起看着他。
带他来看尸体是为了试探他,我在赌他对哥哥有感情,在赌他会帮我。
“你不应该再管这件事了,我会替易君照顾你的。”
“为什么我不能查,不能追究?我哥哥干了什么就应该被杀!这件事你也参与了吗?”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是爱他的,对吗?”
“我不知情。”
“你不会成为我的共犯,你要做的只是捂住嘴,遮住眼睛,堵住耳朵。我带你来看他,只是因为我同情哥......你不要不知好歹。”
过了大概一个世纪那么久,我听到他轻轻说了一个好字。
我对他笑了笑。
我们俩一起把挖出来的土填了回去,这次谁都没有说话,时间缩短了很多。
最后一铲子土盖在了那个不太明显的小土丘上,我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走到远处去看了看,已经看不出来挖开的痕迹了。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月光从白杨树枝的缝隙里撒进来,堪堪照亮两人面前的一小片区域,像是细纱帷幕一样盖在易君的坟墓上。
就在这时,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了树枝折断的咔嚓声。
我回过头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崔铭远放下铲子,抬起头看我:“怎么了?”
“没什么。”我看到声音传来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在草丛里闪了一下:“我再看看。”
借着月光,我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假装碰掉了口袋里的钥匙,把那个东西揣进了口袋里。崔铭远还在看着我,我捏了捏,口袋里的东西似乎是一条项链。
刚刚我们铲土填坑那么大的动静,他随时可以悄悄离开,却偏偏选在我们停下的时候走。要么是看呆了,忘记逃跑了,要么是......
他是故意的。
他想通过这条项链告诉我们,或许是我们中的一个——他来过了。
这条项链也许是可以表明他身份的东西,无论他想给谁,最终都落到了我的手里。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攥紧了一些。
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变化,可我却莫名其妙地兴奋了起来,本性里追求刺激的部分沸腾躁动起来。
他看到什么了?看到尸体了吗?知道那是易君了吗?看清我们俩的脸了吗?
我一边想象着,一边跳上我哥的坟,用力地踩了几脚,把土踩平。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微笑着扫了一眼崔铭远。
我实在是很想知道那个逃走的人是谁。
查监控是没有用的,他只要混在晚自习下课的学生里面,用口罩把脸挡住,神仙来了都找不到他。
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那条项链。
灯光下的项链散发出银色的光泽,链子上坠着的圆形装饰物上,一只飞鸟弦着树枝,扭头看着项链外面的人。
我觉得这个图案有几分熟悉,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第二天,我和崔铭远在班级门口相遇了,没有对视,就像是默契地一起忘记了昨天的遭遇。
这一天堪称是风平浪静,班里的学生似乎也慢慢接受了我的存在,只不过他们中的大部分依然不敢和我讲话,就好像我的笑脸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我无聊地转着笔,有种想要赏他们一人一个耳光的冲动。
好不容易熬到吃饭,我正打算去食堂,刚走到教室门口,就被一个身材很高大的男生拦下了。
他好奇地盯着我看,直到我快不耐烦了才开口:“段立找你,在那个拐角。”
他朝着那个方向抬了抬下巴。
我刚想要过去,眼前突然横了一只胳膊。
那男生上上下下又看了我两遍:“你跟你哥真不一样,比你那个欠抽的哥哥好多了。”说完似乎想要伸手来捏我的脸。
我自认不是太秀气的长相,怎么看也算的上是俊朗帅气的。一样的下垂眼,哥哥不爱笑,就显得有些鬼气森森,但怎么看也是好看的。
我拍开他伸过来的手。
他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小私生子。”
穿着夹克的男生看起来已经在那条走廊里等了一会儿了,我到的时候,他正歪着头和身边的女生说话,那个叫芮嘉的女生低声和他说了什么,脸上阴云密布,转头看到我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易...君兰同学?”她不自在地捋了捋长发,眼神从我旁边飘过去。
段立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一边跟我打招呼:“下午好。”
“请问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他笑着问我对于学校的感受,又自然而然地聊到了今天的课程,聊我在美术课上的作品。这人的口才很好,明明话很密却丝毫不让人感到冒犯,反而让人一步一步地跟着他的话题走。
他长的同样很英俊,言谈举止都有一种贵气,我曾经很羡慕这种气质。
看的出来,他在异性眼里是很受欢迎的,我不止一次从身边女孩子的口中听到他的名字。
他在同性那里的风评并不比异性差,不过那是一种混杂了羡慕嫉妒、崇拜、眼馋讨好等一系列复杂情绪在内的追捧。
这样的男人确实有成为班级领袖的才能,这让我更好奇,曾经压了他一头的裴离和张佑念是什么样的人物——不过这两位已经变成死人就是了。
看来,受欢迎的人都运气不好呢。
我在心里无声调侃着,思绪越飘越远。
也许是看我心不在焉,段立终于抛出了这次对话的目的。
“你放学后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个晚饭。”
我摊开手,用眼神询问他理由。
“作为班长,了解一下新同学的基本情况是我的义务,而且上学期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很抱歉。我作为同学,想多了解一点有关易君的事情,请问你可以接受吗?”段立脸上露出一种柔和的伤感,他直直地和我对视,眼神中带着恳求。
反倒是芮嘉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抬头看了他一眼。
“没问题。”
“好,那我们放学后见。”
他有些惊讶,估计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到答复。像是一条正在酝酿毒液的蛇,有些茫然地看着落在面前的猎物。
午休快要结束了,走廊里空荡荡的,我的脚步声和挂钟的滴答声重合在一起,更显得走廊安静得像是密室,连人的呼吸声都传不出去。
我能感觉到段立的眼神落在我的后背上,我想象不出他此刻的眼神。
身后突然传来段立的声音,带着毒液一样优雅,他在轻轻地叫我。
“君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