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黄昏,山间传来缕缕清风,拂面而过,带起秦臻乌黑的发丝。
她勾着唇对着绣夏笑了笑,推脱了几句,“我还得回寒秋寺陪母亲......”
虽然不是那些拿人的小厮丫鬟,但这个时候碰上谢令仪,也让她有点脸红心虚,毕竟她推脱邀约的时候用了卧病不起的由头。
绣夏笑着摇摇头:“秦小姐,就耽搁片刻。”
秦臻摇摇头,不止母亲,她还要解决秦淼的亲事,还有山下的河下村......
“绣夏,替我恭喜你们郎君,我托人送去贺礼,盼他喜欢。”
绣夏面上闪过几分为难,最后亲自送了秦臻下山。她望着那窈窕倩影,思索着怎么回郎君的话。
谢令仪端坐桌前,垂眸,目光落到案台上的书本上,骨节分明的长指漫不经心翻弄着暗黄的书页。
“郎君,是在太子别院旁撞见秦六娘子,她似乎有些着急,奴婢把人送到山下后,上山见到清泉山庄的丫鬟小厮,好似在找秦娘子......”
“太子别院?清泉山庄的人你打发了?”
绣夏轻轻点头。
谢令仪看着绣夏的背影,手指微微蜷缩,愣了几秒,最后开口:“她可有......”
绣夏听到自家郎君的问话,心下明了郎君想听什么,连忙转身:“秦六娘子念着郎君呢,让我替她恭贺郎君,给郎君准备了贺礼。”
谢令仪抬眸,清冷的眸光扫过绣夏,没说什么话,打发她出去。
——
秦臻在路上转念一想,决定直接去找那个和尚所在的寺庙。
许多寺庙坐落半山腰,香客们也汇聚于此。有了人气,便多了些小摊小贩,此刻卖茶的,卖点心果子的纷纷扯这嗓子叫卖,其余拿着些物件来卖的都纷纷招呼着眼前的顾客。
秦臻走到一个代写信件的小摊前,低声询问:“可否借书墨一用?”
那小摊前无人,只有一位白发老翁坐在书案后,低头整理着上头的白纸与墨水,他抬头一看,见着秦臻手上的铜钱,满脸堆笑利落起身。
秦臻坐下,提笔在雪白的宣纸上一五一十把今日听到的秘闻写下,最后借着信封装封,那简单的信封上明晃晃写着菩提寺方丈亲启。
她起身,把手上的几枚银钱递给主家,自己则带着信封走到一处偏僻处,随手拦下一个半人高的小孩,把几枚铜钱放在她面前,弯下腰低声道:“小女郎?帮姐姐送一封信可好?”
小孩清澈的眸子水灵灵看着秦臻,又望了望她手里的银钱,最后点头,把信件藏在怀里,接过她给的铜钱,就跑向菩提寺的方向。
小孩子跑得快,一溜烟就不见人影了,秦臻抬眸看她消失的方向,勾唇笑了笑。
她可是把张良玉做的事一五一十写在信上,威逼利诱什么的可没替他遮掩。倒也没有添油加醋,但她劝说那位主持去给小和尚们讨公道,把张良玉就在寒秋寺的消息写了上去,劝主持最好去官府闹上一闹......
——
秦臻踏着霞光下山,在最后一抹橘红消失前,进了落脚的寺庙。
好不容易应付完母亲,秦臻简单擦了身子,躺进了铺好的床铺。天气冷了,寒秋寺不像秦府,要热水沐浴麻烦。
朱银比她早回来一点,此刻对着秦臻轻声道:“娘子,那河下村离此处很近,马车约莫半刻钟就到村口了,若是从山下走过去,要一刻钟。”
“村头有婆婆操着这里的话说些什么,奴婢听不懂,就没敢进去,在外头等了一会,见着几个妇人带着回去......”
朱银听着自家小姐的吩咐,不知她的意图,总归有些担心:“娘子,打听那河下村作甚?”
秦臻在心里琢磨,嘴上安抚朱银:“自是又是要办,朱银别担心,你家娘子吃香喝辣肯定不会忘了你的。”
“小姐!就算吃糠咽菜,奴婢也会伺候小姐。”
秦臻见她当真了,笑出声,连忙安抚她:“朱银啊,你家娘子就是开个玩笑......过几日就带你去河下村看看,让你看看你家娘子要做什么事......”
一夜无梦。
清晨,她对镜梳妆,身旁站着她贴身的丫鬟朱银。正在帮她梳着发,嘴里开始和自家小姐说着昨晚的事。
“小姐,你是不知道,昨夜夫人房里闹得可凶了......”
秦臻顺着她的话头问:“怎么了,快给我说说?”按时间,那些小和尚不该那么快啊。
朱银照着她的描述,把满头乌发编了个长辫子,辫子松松垮垮的,配上了一颗颗的珍珠,格外好看。
朱银把最后一朵绒花戴在一个合适的位置,最后理了理,马上开口:“昨夜三小姐冲进了我们夫人的屋子,哭得梨花带雨,还带着几个师太,说是......”
朱银说到最后才想起来夫人的叮嘱,急急止住了话头。
秦臻心下一跳,转身问道:“说是怎么了?”
朱银被吓了一跳,手上连忙松手,怕弄疼娘子,半路截住的话脱口而出:“说是有人轻薄她?”
秦臻皱着眉,催促朱银去拿她衣裳,思绪纷飞。她脑海中适时想到秦淼相亲时,张玉良被她气得甩袖而去的样子。
秦臻连忙快步赶去了母亲的厢房。她在门外听到声音不小的吵嚷声。
“秦三夫人,你便是如此教女儿的?小小年纪不知羞耻,胡言乱语......”
躲过外头母亲的仆妇,秦臻直直踏进厢房,里头坐着站着跪着,有不少人。母亲一看见她,便起身把人拉到身边,让她坐在桌子旁边,低声对着她抱怨:“你来做什么?真是什么地方都横冲直撞......”
一道略带尖利的女声传来:“这是夫人的女儿?看着不错啊,是个美人?娘,不如给良玉娶这个?”
“张夫人就这么教导儿媳的吗?满口污言秽语!”
容清秋猛然转头,瞪着张夫人身边的年轻妇人,眼眸里泛出寒光。
张夫人知道分寸,指着林氏厉声骂道:“你这个时候就闭嘴罢,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你做主!”
随后,她讪讪对着容清秋出声:“我这个儿媳小门小户,不懂事,夫人见怪。但今个的事,确实是你家小姐的错,也不知秦家书香门第,怎么就生了个满口谎言的女儿!”
秦臻目光落到跪在地上的秦淼身上,只见她面色发白,眼底有着淡淡的乌青,脸庞上不仅有泪痕,还有掌印。她凑到旁边立着的四婶婶身边,小声问了问。
“诶,三丫头昨晚哭天抢地进了你母亲的厢房,当时我也在,三丫头哭诉,说那个张良玉轻薄她......还带了几个师太来作证。”
秦臻昨日跟着张良玉,知道他去偷情了,知道秦淼是诓人,但又有何妨,她有人证啊......
“那如今......”她抬眼瞥了瞥还在对峙的几人。
“你母亲当场做主要推了和张家的亲事,清晨,那个张夫人便找上门来了,和三丫头对上......那张夫人说张家小公子昨晚给她念佛经,没有出门。”
秦臻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两个师太,这不是有人证吗?那张夫人也是说谎,半斤八两,谁还比谁真了?
四婶婶顺着她的目光,看到跪在地上的姑子,叹息道:“那不知怎的,那些姑子被张夫人和她们主持一问,便都招了,说是三丫头拿银钱让她们欺瞒几位夫人。”
“淼姐儿年纪轻,当时难免生了几分慌张,被那气势汹汹的张夫人打了一巴掌,那个泼妇趁着淼丫头不清醒,高声逼问,直接把她的罪名定下。”
四婶娘说那张夫人是泼妇的时候,特意压低声音,低声在秦臻耳边道明因果。
容清秋狠狠瞪了跪在地下的秦淼,忍着气和张夫人轻声细语商量,毕竟秦家不占理,“此事是三丫头糊涂了,这婚事定是不成了,您看如此才好?”
张夫人被林氏扶到椅子上,装模做样给抚着胸口顺气,最后对着容清秋和颜悦色:“不如今日这件事就过了?亲家之间没什么好计较的。”
秦臻再后头听到动静,心里咯嗒一声。这是还要娶秦淼啊?
秦淼这会子倒也没再傻愣着,起身直接扑到容清秋脚下,抱着她的腿,面上含泪,一直摇头。
“还是算了,孩子还要在家管教管教再出阁......”容清秋虽然方才嘴上抱怨秦淼把人当猴耍,说谎,但可能是秦淼这时候的惨样,她面上不免升起几分怜惜。
“算什么算,相看也看了,三丫头便是张家的人了!”
没见着人,但那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到屋内,听到这个声音秦淼的面色又苍白了几分,整个人瘫软到地上。
她的祖母秋姨娘带着秦淼的生母江姨娘来了寒秋寺。
秋姨娘一进来便和张夫人聊起来,还让人奉上了热茶,可谓是谄媚至极。江姨娘也只是低眉顺眼站在身边,从进来到现在也未有一眼找过自己的女儿。
秦臻悄悄绕上前去,看见秦淼的眼泪一颗一颗落地,溅起一朵朵水花。
她不忍再看,转头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幕,秋姨娘抢先和张夫人谈论着的聘礼,把容清秋拒绝的话堵了个严实......
秦臻面色平静,心里却是算着时间,那位方丈可不要让她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