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杯摔碎的声音,与拍打窗面的雨声比,算不上什么响儿。
但吸引了贺丙的注意。
时间要倒退回三十分钟前。
贺丙跟朋友约在甘城的一家咖啡厅见面,但忽如其来的急雨将他困在一个烟火气十足的烧烤摊。
摊位不大不小,是烧烤店在门口就近支的四面临风的棚子,下班的、放学的、拎菜的、接孩子的,挤挤叉叉蹭个边儿,能避一时避一时。
湿润的空气中偶尔飘过一丝似有若无的男士香氛的淡雅气息,裁剪得体的高定银灰色西裤,黑衬衫领口刺了朵讨巧的蓝玫瑰,贺丙一身不合群的穿着,毫无意外地招来不少异样的目光。
招摇浮夸,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打扮,再配上一张英俊的脸,简直将“有钱又能摆谱”贴在脸上。
车停在对面的商场,咖啡厅要拐过一道弯才到,不远,但急雨不看人脸色,管你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一视同仁打得透心凉。
贺少爷有些后悔一时性起走的平民路线,对于火系异者来说,他不喜欢雨天,雨声会让他头疼心焦,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低头第三次看表,贺丙不赶时间无所谓守时守约,但心烦。
雨渐小,人散得七七八八,贺丙挽起袖口,一抬头就被棚灯边边角角闪烁的小白灯晃乱了眼。
心瞬间静了。
他看见一个人。
坐在烧烤店里头,贺丙视线的正前方,与店面的风格十分不相符的男人。
贺丙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进去的,但这人的面前已经放了两盘烤串。
对方的手指在缓慢地划着菜单,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贺丙不加掩饰的目光。
纤弱但绝对的孤高,毫无生气的脸,秀挺的鼻梁上架着冷冰冰的镜片,仿佛挂着一张苍白的面具,却勾住了贺丙的魂儿。
他无法想象这样的男人撸串时候的模样,但贺丙有点想知道。
雨渐小,贺丙走出“庇护”,细丝打在他的肩膀上,闪烁点点碎光。
推门声迎来一句“欢迎光临”,贺丙踏进一只脚,手机传来急匆匆的催促音。他的视线依旧落在角落上那个苍白的男人身上,拇指在屏幕上滑动,打断手机对他不守时的提醒。
但踏出的脚却被收回,贺丙拉回视线转身将自己送入潮湿的泥土气息中。
雨停,不期而至的心动也被强制停留在这一瞬间。
算了,他是黄金笼里的无翅鸟,何必去打扰自由的人。
透明的玻璃门外不见高大俊朗的身影,滑动菜单的手指蓦然顿住,坐在最角落的梁逸扶了下眼镜框抬起头,目光在门口短暂停留后,起身。
“打包。”
湿气不轻,又有落雨的预兆。
梁逸没打伞,在店外环视一圈,缓步走向一条小巷,将打包的烤串递给蹲在墙角的流浪汉。
流浪汉接过打包袋,抬手指了个方向。
“心搁。”
“心搁”是附近一家咖啡厅的名字,以周到的服务与温馨的环境而闻名。店面不是很大,但够典雅,价格控制在可以略微彰显身份的档位,来这儿消费的,85%以上都是会员。
梁逸在小巷附近兜转了两圈,算了下时间穿过马路,朝“心搁”所在的对街走去。
通透的落地窗本可以让路过的行人对店内情况一览无余,但设计精巧半遮半掩的窗面装饰像隔在新婚恋人之间的喜帕,更多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感。
苍白纤长的五指扣在把手上,梁逸推门而入。
风铃声清脆作响,他目不斜视抬脚径直走向最边角的位置,姿态优雅而从容,可以看出他对这家咖啡厅的内部构造很是熟悉。
服务生绕到中厅,走近老式留声机,将手上的唱片放到转盘上,调整位置,拨动唱针,踏着慵懒的曲调走向最里的位置。
“先生,您的咖啡。”
“谢谢。”
举起咖啡杯的手停在半空,贺丙在平静的轻音乐和微杂的人声中捕捉来自角落轻又冷的两个字。
似乎是为了配合这段舒缓的音乐,贺丙心底的弦自行拨动了两下。
放下杯子,手肘撑在桌面五指分开支着脸颊,贺丙透过指缝瞄了眼。
真的是那个人。
如此碰巧的相遇,好似上天在刻意赏赐姻缘。
贺丙心跳加快。
没人会随身带着放大镜,他也没有能充当显微镜的殊力,咖啡厅不大,他们不远不近。
黑衬衫搭配深灰色开衫,微敞的领口,线条优雅的锁骨像一只白天鹅。
应该烙下几道红才衬得上那苍白脖颈,贺丙想。
他侧头,他仰颈,他抓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想过去认识他。
这叫一见钟情?
放下手,贺丙拿起杯子灌酒般喝尽浓郁的冰咖啡,逼迫自己移回视线。
小匙与杯底冰块相撞,碰出几个响。
凉意透过玻璃杯壁传到梁逸的指尖,冰透骨缝。
窗外骤然绽开的银白光亮映出他格外苍白的双颊,喉结连续滚动几下,放下仅余下冰块的玻璃杯,梁逸呼吸不稳,苦在舌尖蔓延,寒落入胃底。
闪电一过,雷声即至,梁逸轻眨两下眼,长睫扇动,拇指擦过杯壁凝结的水珠,手背似是不经意地扫过玻璃杯。
玻璃杯碎响,同时雨点拍在窗面。
“不好意思,先生。”
服务生问声而来,步履快但脚步声控制在不打扰其他客人的范围内。
“抱歉,”梁逸颔首致歉,“我心脏不好,被雷声吓到,失手打了杯子。”
他清冷的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变化,让人有充足的理由怀疑他在堂而皇之地说着慌,但他接下来的话又让服务生无理可挑。
“麻烦再来一杯,加冰。”
梁逸再次礼貌颔首,语气平又淡:“摔坏的杯子在会员卡里扣除三倍的价钱,麻烦你。”他补充,“如果需要,我也可以帮忙清理碎片。”
常言说拿钱好办事,这句话在99.9%的场景中都适用。
“没关系,先生,”服务生扣除相应费用后客气地说,“我们来处理就好。”
梁逸点头再抬头,在众多投过来的视线中,精准地找到贺丙的那一缕,对上。
停留了不过两三秒,梁逸垂眸淡淡收回视线,转而将目光投向铺满雨滴的落地窗。
冰块碰撞的脆响传到贺丙耳边,服务生自他身边走过,走向梁逸。
“贺少爷,你瞧见没?”贺丙同桌的男子调侃,“那男的长得可真俊啊!”
贺丙紧盯着梁逸按在上腹的拇指,眉间纠结出如梁逸衬衫当间同样的褶皱,嘴上说着:“什么?”
“我说那男的……”
“罗宇,”贺丙打断,“附近有药店吗?”
“你头疼的毛病犯了?没带药还是又没按时吃药?”罗宇条件反射地问,他凑近点盯着贺丙的脸,“外面的药你可不能随便吃,贺老特意嘱咐让你随身带药,按时按量服用,又耍少爷脾气?”
冲到嘴边的“不是”卡在嗓子眼,贺丙喉结轻轻滚动碾碎“嘱咐”两个字,让它们扎着喉咙咽下去。
朋友几个,都长在玺域,从小无一例外,全被他的老父亲嘱咐过。
出了玺域走哪都要有人跟着,他那位老父亲对他的最宽松的要求便是:药不能停,其他可以谈。
听起来很关心他的死活。
拇指按住太阳穴,贺丙没继续这个话题,问:“带伞了吗?换家店。”
“伞问服务生拿,但我们才来不到十分钟,就走?”
“我们不适合这儿。”贺丙站起身,逼迫自己不再看向梁逸的方向,径直走向吧台低声与服务生耳语两句,再折回来。
“去酒吧,我请,当今天迟到的赔罪礼。”他说。
罗宇嬉皮笑脸:“贺少爷是什么时候认识‘迟到’两个字的?”
“滚蛋。”
“贺老大寿,他小儿子却在酒吧买醉?”两人并肩往外走,罗宇回头看了吧台的服务生好几眼。
贺丙将他的动作收进眼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答:“他在滋城提前一个礼拜办过了,为了这周在玺域闭关,”他顿了顿,言语中似是意有所指又好像随口一问,“你不是知道吗?”
罗宇心虚地“哦”了声,转移话题:“我是想问明晚你叔叔在甘城办的宴会。”
“又不是不让你去。”
罗宇嘿嘿两声,走到门前又忍不住回望吧台的服务生,眼珠滴溜溜转还是问出了口:“你刚才同那个服务生讲什么?”
贺丙眸光一暗,仅存的一点对友情的幻想在瞥见罗宇手机屏幕上的录音界面时碎得彻底。他压下心底的失落,语气带上几分玩世不恭:“我跟他说我看上他了要约他,可惜人家瞧不上我的几个臭钱。”
开门关门,雨声大到小。
挺拔的腰身缓缓贴向椅背,梁逸光明正大地目送贺丙离开。
他闭上眼暗自深吸气再呼出。
从早到晚的守株待兔抽走了梁逸本就不多的体力中的百分之八十,疲乏的浪潮拍打着他的四肢百骸,直击得梁逸近乎虚脱。
好在他的折腾似乎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不好意思先生,打扰您。”
梁逸轻轻挑开眼皮,对上面带微笑的服务生,对方礼貌地将托盘上的瓷杯放到他的面前。
几粒爆满的枸杞在清澈的水面顽皮地打转儿,杯底沉着两三片切得小巧的生姜片。
梁逸记得这家店从不卖咖啡之外的饮品。
服务生迎上他投来的目光,主动解释:“这是按照贺先生吩咐特别为您准备的热饮。”
他不清楚两人的关系,只按嘱托办事。
服务生利落地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圆瓶递过去:“还有这个,是贺先生托我买给您的药。”
梁逸没接,服务生十分礼貌地将小圆瓶放到瓷杯的旁边。
“他还让我捎给您一句话‘少喝点,咖啡伤胃’。”
梁逸始终未说一句话,他的视线落在熟悉的小圆瓶上。
那是他常吃的药中的一种,治疗胃痛很有效。
拧开瓶盖,倒出两粒,抿进嘴里,视线在玻璃杯与瓷杯之间流转,最终落到玻璃杯上。
凉意滑过喉间,带着两粒药片坠进胃袋。
抬手,指节贴在瓷杯上,很暖。
不足两秒钟,梁逸便将瓷杯推到一边,取过小匙,在玻璃杯中捣弄几下捞起两块冰块放到碟中。
两指捏住一块含入口中,另一块被攥进掌心。
他不需要温暖,只记住仇恨就够了。
【开文预警】
蠢作者写大纲时精神状态很不美丽,所以两位主角的精神状态也很不美丽,请看文的大人们保持愉悦的消遣心态看两人自虐并互虐,另外提醒这本的受身体巨无霸地差,会痛得撕心裂肺歇斯底里,但他挺能忍还嘴硬,所以比较隐忍。
【加粗加重,一定注意】
追过同系列的应该能感受到梁部病得非常重,在系列文中也在不停被抢救,需要注意正文结局是OE,番外HE。
【!大写的注意注意!】适合吃病弱/战损粮(管够),适合磕cp,不适合控任何一方,主角CP不可拆不可逆。
以上。
祝大人们用餐愉快(*˙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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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有心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