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五日星期五,上午十一点四十分,佘雍面沉似水地走出国会大厦,身后跟着同样表情严肃的秘书和保镖。
像是下水道特供的咖啡、一如既往硬得像钛合金的椅子垫、参会众人横飞的口水还有刚刚那条短信,一切都让佘雍本来就在嗡鸣的大脑雪上加霜。
“注意表情,佘董。否则明天你的臭脸又要上头版头条了。你觉得‘微光集团董事长疑似例会受挫,大选或将再起风波’怎么样?”幸灾乐祸的声音从侧面传来。
佘雍回头看向秘书。
“这里还在媒体禁拍区,先生。”秘书上前一步低头道。
佘雍点头,看向刚刚说话的人,优雅地平伸出修长的右手,慢条斯理地比出一个笔直的中指。
“真该让那些说你冷静温和像个老派贵族的群众看看你这幅样子。”中立派领军人物何卫良议员从广场喷泉边的长椅上起身,拍了拍衣摆,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走到佘雍面前。
“佘董,今天开会没什么精神啊,张议员明显都要抢你 Omega 就业救济的功劳了,你都没说一句话,之前例会上不都是你第一个扔杯子吗?”弗仑萨带着做作的关心明知故问道。
佘雍扯了扯一边嘴角:“他如果有能力抢我的东西,就不会混到现在头都秃了还在街上拉选票。”
“真恶毒。”弗仑萨评价道,“大家都听说啦,唐议员的私生子醉酒飙车撞了一个青少年,还拒捕逃逸了?”
佘雍的表情更阴沉了,谁都不会怀疑,如果那个酒驾的蠢货现在就站在他面前,他会立刻把对方给塞进水泥袋子里沉湖。
在中期选举前半个月,党内三把手的儿子爆出这种级别的丑闻,然后那群吃白饭的公关只会跟他说什么:“现在只有您的影响力能盖过这件事了,请您多搞点社会活动吧!”
“我一会要去参加福利院的剪彩。”佘雍冰冷的声音像是一把开刃的刀,“然后再回应一下唐先生的请求,帮帮他的儿子。”
“比如?”何卫良虚心求教。
“比如看看能不能把他的无期徒刑改成枪毙。”佘雍平静道。
“那你们的公关就更得哭死了。”
回答他的只有一声轻蔑的嗤笑。
“先生,该出发了。”秘书轻声提醒道。
佘雍对何议员略一点头,大步走向了他等候多时的座驾。而何卫良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在走到车边的过程中堪称川剧变脸一般,挂起他的招牌微笑对着蜂拥而上的媒体点头致意,再用几句似是而非的废话拖延一下时间,好让保镖们能隔开人群让他成功上车。
密闭良好的防爆车门“砰”地关闭,把嘈杂的声音都隔绝在外,佘雍闭了闭眼,长出了一口气。
一同上车的秘书从手包里拿出一个精巧的白色仪器,又叫了一声:“先生。”
佘雍睁开那双钢蓝色的眼睛,接过仪器把食指按了上去,微针弹出,随后就是机器滴滴的报警声。
“您马上就要到易感期了。”向来没有这个烦恼的 Beta 秘书显然对此类麻烦缺乏足够的同理心,只平铺直叙道。
“联系医生,给我准备三倍和五倍浓度的抑制剂。”佘雍道。
“您今年的体检报告提示激素水平紊乱,且对现在通过三期临床的五种强效抑制剂都产生了耐药性,医生不建议您再次使用了。”
“不用理会。”
“好的。”秘书点头,把信息素检测仪收回手包。她的语气平静,自觉尽到了提醒义务后就再没有半句废话,一如她从来没有一丝皱褶的裤装,公事公办、精准高效。
手机震动声响起,佘雍低头看去,是公关主管发过来的信息。
“先生,公关效果不如预期。”那个领着工资但完全干不好活的下属为难地写道,“我们发现那个被车撞的女……呃青少年是个正在戒毒期的混血素食主义天主教变性性少数群体,人们对这件事关注度太高了。”
然后对面还亡羊补牢地追加了一句:“我们还在寻找新的切入点,总裁让我先跟您汇报一声。”
佘雍扯了扯领带,把手机扔到一边道:“记得提醒我在这件事结束之后开了赵嘉和。”
“好的。”秘书的声音稳定一如往常。
* * *
另一边,沈观棋也度过了恐怖的一周。
游教授显然不是那种循循善诱因材施教的温柔人设,他只是每天丢给沈观棋一个标了重点章节的书单,配上一句:“今天看完,就在这看。”
即使天才如沈观棋,短时间突击一个毫不相干的专业,也绝对称不上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
一直渡劫到了第五天晚上,沈观棋老实应对完了游教授的即兴提问,对方才缓和了脸色,满意点头道:“虽然还是不怎么样,但是答辩够用了,整理一下你的论文,写个答辩稿给我。”
紧跟而来的就是痛苦的做 PPT 和改稿时间,感谢原主,即便忙着离婚也没忘了写毕业论文。
到了周五正式答辩那天,沈观棋对着台下众人鞠躬致意,前世身经百战的他实在是生不出什么紧张感来,只面带着脱离苦海的笑意轻松道:“尊敬的各位老师上午好……”
该说不说,台下的导师们看起来比他焦虑多了,一个个脊背挺直如临大敌,在后门口游教授的目光下如坐针毡。
“简直像是牧羊犬圈着一群小绵羊。”沈观棋一边随口回答问题一边不太尊敬地在心里编排着老师。
“恭喜毕业!”刚走出教室,早早结束了答辩的秦令曦便直接把一束康乃馨塞到沈观棋手上。
沈观棋低头看了看那束有着锯齿状花瓣的粉色小花,迟疑道:“我记得康乃馨的花语好像是……?”
秦令曦翻了个白眼:“当然是让你送给导的,你看他今天上午一直扎根在阶梯教室门口,跟护崽的老母鸡似的,难道不值得收到一束花吗?”
是的就是这样,绝对不是因为同门都不敢去送康乃馨捋游教授虎须的缘故。
沈观棋的目光越过秦令曦的头顶,露出一个笑:“老师。”
秦令曦打了个激灵,随即无语道:“太老套了沈哥。”
一道冷得像是在井水里淬过的声音便从她身后响起:“嗯。”
秦令曦目光呆滞,脊椎一麻,瞬间感觉自己这辈子直了。
她转头的样子像个刚转化的丧尸,干巴巴地也喊道:“老师……”
游弘光在秦令曦后脑勺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随即走到近前对两人道:“答得不错。”
沈观棋在秦令曦看勇士的目光中当真把那束花塞到了游弘光怀里道:“得多谢老师,这是大家的一片心意。”
游弘光低头嫌弃地看了看那束花,几乎把“这是什么鬼东西”写在脸上了。
但不知是沈观棋的话还是他最近的表现起了作用,游弘光最后只“嗯”了一声,没有做出任何伤害学生们心灵的锐评。
他顿了顿又问:“想好了吗?”
沈观棋点头,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几分:“想好了,我跟您读博。”
游弘光什么都没说,只点了点头,又顺手拍了拍沈观棋的肩膀便大步离开了。他的身材管理在中年人里绝对算是一流,即便年过四十仍盘靓条顺,走路虎虎生风的样子不像是下班,而更像是猛兽捕猎。
秦令曦仰头看看沈观棋:“真的想好啦?之前不还一直说要去当记者搞个大新闻吗?”
沈观棋心说我如果真去了就该被大新闻给搞了,还不止一个。
不过他思及这几天学到的东西,真心实意地说:“虽然还没恢复记忆,但是我好像还挺喜欢新闻学的。”
秦令曦给了他一个“说什么喜欢上学的疯话”的眼神。
碰巧师门管账的管家师兄从宿舍楼的方向走了过来,笑着冲他们两个招了招手,秦令曦就也顺水推舟地放过了这个话题。
她笑起来,蹦跳着冲对方挥手示意,拽着沈观棋的袖口迎了上去:“走啦,吃大户去。”
等到散伙饭暨脱离苦海庆功派对结束的时候,夕阳的余晖已经洒落在了街面上。浅酌了几杯果酒又被拉去 KTV 轰炸了几个小时的沈观棋差不多彻底进入了节能模式。
他下了出租车,走进社区大门,步行一阵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暴风雨的气味又出现了。
经过一个星期的锻炼,沈观棋好歹也算是稍微适应了现在的五感,虽说他还是更愿意和 Beta 们待在一起,现在倒也不至于随时会因为深呼吸被熏得头晕目眩了。
但暴风雨的气味是特别的,它给沈观棋的感觉有点像是小鸭子找妈妈的那种印随效应,因为当初意外之下救沈观棋出了信息素的苦海,因而现在闻到这个气味就会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安宁感,虽然怪变态的。
今天暴风雨中似乎掺杂了某种更有攻击性的元素,像是一阵狂风或是一道闪电,昭示了信息素主人糟糕的心情。
沈观棋几乎没怎么思考便往古董铺的方向走去,随后不出意外地在仍旧黑灯瞎火的柜台边看到了那个今天穿着一身铁灰色正装的男人,对方正垂眸专注着手上的工作,把一只没见过的蓝紫色蝴蝶标本放进相框里。
“您好。”沈观棋微笑打招呼,“今天过得还顺利吗?”
本章末尾沈教授be like:勇敢的人先享受信息素马杀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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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