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哥哥的事迅速翻篇,沈湫否认自己是个弟控,016只好歇了靠卖萌博得宿主喜欢的小心思。
016的话没夸张,沈玉心的确很自责。她满脸憔悴地坐在沈湫床边,眼皮上浮着明显的红肿:“湫湫,今天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好多了。”沈湫挂着点滴,半靠在床头,“妈妈,别担心,我的身体一直都这样,不会再差了。”
“怎么能不担心呢……”沈玉心说着又红了眼眶,“就不该让你下山,以后还是妈妈上去看你吧。”
沈湫见劝不住沈玉心,只好抬起被液体输得冰凉的手,沈玉心赶紧握住,她眉头一皱:“妈妈去给你拿个暖水袋。”
沈湫牵住她,带着安抚意味地晃了晃手:“妈,谢谢你,你对我真的已经很好了。”
沈玉心起身的动作顿住,她回过头和沈湫对视半晌,眼神里带上了深深的怜惜。她重新握住沈湫的手,小声道:“好孩子……”
016看不懂这对母子间的哑谜,只觉得他们生疏得不像是一对母子。
或许和沈湫小小年纪就搬出去住了有关?二人不常见面,相处时略有生硬也算正常?
016不确定,又观察了一阵,没能看出个所以然。只知道,沈家上下对沈湫的态度很微妙,不似资料描述的那样,全家都拿他当眼珠子疼。
沈湫病了大半个月,除了沈玉心每天过来,再无人看望过他。
春寒渐褪,柳树抽条。等沈湫能走出卧室活动,也差不多到了该回缘仙殿的时候。
这一趟下来,不说出去玩,还大病一场。沈玉心没再和沈湫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只让沈湫一个人在道观照顾好自己,有想要的就让人给他送上去。
车在门口等,沈湫看着眼尾微红的沈玉心,上前一步抱住她:“妈妈在家里也照顾好自己。”
等车开走,沈玉心的哥哥从别墅出来,给妹妹披了件外搭:“也不怕着凉。”
沈玉心抓住肩头的披肩,神色淡淡:“现在才出来,是不是太晚了?”
“玉心……”沈家大哥一身西装,正要出门,没时间和小妹多说。
沈玉心也不愿和家里人多做争辩,冷硬道:“他是我的儿子,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沈家大哥叹了口气,拍拍沈玉心的肩:“快进去吧,别照顾好了他,你又病倒了。”
沈家老宅的楼梯上有一面照片墙,沈玉心裹着披风上楼,路过一张照片时脚步微停。
她回头,看着照片里年轻的自己神色温柔地牵着一个小男孩。
手指轻轻碰了碰照片里眉目初显英气的小男孩,沈玉心轻唤:“湫湫……”
……
方齐山早早等在道观门口,见沈家的车到了急忙迎上前,抢了司机的活儿,接沈湫下车:“还好吗?”
面对方齐山满眼的担忧,沈湫搭了支在眼前的手臂一把,站稳后就收回了手:“放心吧,没什么大事。”
“那怎么会这么久才回来呢?”方齐山握了握拳,放下手臂,错着半步,护卫一样跟上沈湫,“我去过沈家,沈女士没让我上去看你。”
沈湫回家第二天方齐山就给他发了消息,沈湫一直没回复,方齐山不放心,左想右想,还是下山一趟。到沈家一问,才得知小师侄果然又病了。
他本想直接带沈湫回道观,奈何沈玉心说沈湫病得很重,根本起不来,方齐山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沈湫平常很少看手机,等他病好一点,看到方齐山的消息已经过去好几天,就没再回复。害得方齐山一直提心吊胆。
“我就说别下去了。”方齐山语气略有责备,“你这身体,还是在观里好好养着吧,别乱跑了。”
沈湫无奈:“我知道了,小师叔。”
从沈家老宅到缘仙殿,开车要一个多小时,沈湫大病初愈,身上有挥之不去的倦怠,方齐山护国宝似的送他到后院,依依不舍:“那你先休息吧。”
方齐山犹豫了一下,试探道:“明天的早课你来参加吗?”
沈湫略作思索,点头:“我晚点过去。”
真正在道观修行的生活没外人想象的那么悠然自在,碰上不靠谱的道观,还会把短暂清修的住客当苦力使唤。当年沈玉心也是查了各种网上五花八门的资料,将自己吓得够呛,生怕儿子独自在外吃暗亏,才严词厉色地表明谁都不能支使她儿子干活。
沈湫住在缘仙殿没多久,认了个师父,不过依然没人会让他干活,早晚课去不去都随他心意。
养了这么些时日,沈湫的作息又养回了最健康的状态。
他起得很早,却也不急,慢悠悠洗漱完毕,用过送来的早餐,又沏了茶,喝得差不多,才起身去找方齐山。
清晨的讲经早课结束,道士们在院子里练气功,沈湫加入其中。
016:“……这就是你说的练过一点儿吗?”
沈湫沉稳运气,挥出一套固定的招式:“是呀。”
016:“……”
看着也不像是练完就能徒手翻上床,再从小窗子里钻出去的功啊。
沈湫轻笑:“这不只是个早课么,也有厉害的。”
016总觉得沈湫在忽悠他。
方齐山见小师侄真的愿意出来活动,很是高兴,眼睛扒在沈湫身上,一片痴心。
然而沈湫呼吸过清晨新鲜的空气,就回了自己的住所,烹茶执卷,挥墨泼毫,日子过得极静,小师叔最多能硬凑过来和他下上一盘棋。
016几乎没见过像沈湫这样能耐得住性子的年轻人。
不是他性格闷。
沈湫可以轻松地和其他人交流,但谁都无法真正走到他身边。
就好像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人,已经可以完美融入孤独的氛围里。哪怕身处闹市,沈湫的身上也有一阵寂寥感。
016跟着他安静下来,默默陪伴着沈湫过着他过去不知道过了几千天的相同的日子。
“会无聊吗?”有天沈湫问016。
恢复了部分功能的016观察世界的视角要更独特。
他眼中的沈湫端坐在落地窗边,捧着一卷经书慢慢翻阅,窗外的风轻拂,树叶婆娑,落在沈湫身上的暖阳为他铺上一层朦胧光影,影影绰绰,分辨不出读经人的神情。
再细瞧去,沈湫脸上的表情很淡,温润的眉眼舒展,万千世界凝在他眼中,化为点点涟漪。
016沉默了许久,小声说:“不无聊哦。”
沈湫便没再问。
时间来到从零一大学出来的第三十天,沈湫洗过澡坐在床边时忽然有一瞬恍惚。
他反应很快,立马拿起手边刚脱下的外衣披在身上,下一刻,沈湫出现在一架马车上。
气温骤降,沈湫裹紧外衣,撩起布帘看窗外。
宽敞的欧式马车奔驰在悬崖峭壁边,透明的玻璃窗外飞雪漫天。
不一会儿马车停下,沈湫拉开车门下车,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宏伟的城堡。
白雪狂舞,黑夜里仅余几点暖光映照在城堡的窗户上,诱惑着寒风中的客人迈步前往。
“这应该是最后一个人了吧?”庄园大门前停着另外四架马车。
两个女人,四个男人,其中有一男一女是沈湫认识的人。
王茂和林田田。
他们俩是分开站的,看向沈湫,三个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主动打招呼。沈湫走入六个人的队伍,入了春,大家身上穿着单薄的衣服,突然被扔进季节在寒冬的副本,一个个冻得瑟瑟发抖。
沈湫是最后到的,人齐了,不等他们再交流,城堡的门打开。一位身着燕尾服的中年男人提着一盏防风煤油灯走出来:“欢迎各位贵客来到蔷薇庄园,伯爵已经等候诸位多时了。”
中年男人应该就是这座城堡的管家,仅从外表来看,其实他更像是一位办公室职员。发际线略后移,身材微微发福,常年被996摧残,五官融入了被生活压迫出的苦相。
可现在稍驼的背被强行挺直,一举一动僵硬却处处优雅,强大的气场让不太合身的燕尾服也变得顺眼。伴随着强烈的违和感,众人不由便觉得,这个人就该是这样,就该是伯爵城堡里的管家。
七名玩家跟着这位神奇的管家走进城堡,他们被带到了餐厅,壁炉的火焰烘烤出食物的馨香,经历了寒风的众人不由身心一松。
但没有人敢真正地放下心。
长餐桌尽头的主坐上坐着蔷薇庄园的主人,十五六岁的少年精致如放在玻璃壁橱里的洋娃娃,他端坐在雕花公主椅上,餐桌前的烛影摇晃,给白瓷般的脸上渡上一层釉光。
“他、他是活人还是……”在场的另一位女生不由害怕地牵住身边男人的手,低声问。
看得出来他们是一对情侣。
男人拉了女朋友一把,没说话,管家低沉着声音道:“诸位请就座吧。”
这座是不坐也得坐,七人中的两名中年男人反应最快,一屁股坐在离伯爵最远的位置。小情侣里的男方紧随其后牵着女朋友坐下,贴心地让女朋友坐在离伯爵远的一边。
餐桌够长,上面只摆着八套餐具,伯爵前一套,左边四套,右边三套。两个中年男人坐在一左一右最远的位置,小情侣坐在左边的二位和三位。
剩下三个互相认识的新人,沈湫没多说,拉开左边仅剩的椅子,坐在伯爵身边。
王茂也毫无犹豫地坐在了伯爵右边。
林田田今天还穿着一身漂亮的小裙子,倒是和古堡的氛围很相配。她小声向二人道了谢,坐在右边第二位。
中年男人之一嗤笑一声,目光暧昧地在林田田和沈湫王茂之间打了个转。
林田田不由皱眉,扭过了头。
沉默间,好似没有生机的伯爵忽然转动他猫眼石一样的绿眼珠,定在沈湫身上,又看向另一边的王茂。
挨个将餐桌上的七个人看了个遍,管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伯爵身后,拍了拍掌,朗声道:“开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