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
快用完时,宫御忽地开口:“中秋快到了。”
兮月还沉迷于美食,听见后分了个眼神给他,“还早吧,怎么?”
“中秋是还早,但宫宴得备起来了。”
“那就备呗。”
宫御有点服了她的没心没肺,摁住她的小脑袋,故作谦卑,“在下是想问问,贵妃娘子打不打算赏脸捧场啊?”
兮月转了转眼睛,想昂头没昂起来,双手把他的手挪开,坚持把头高高昂起。
“呀,这吾也说不准啊。”
“那——,就恳请贵妃看在我的面子上,赏脸亲临捧个场?”
兮月憋笑憋不太住了,最后负隅顽抗。
“嗯,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办呢。”
说完,她歪着小脑袋,笑得开心极了。
宫御看着她这么开心的模样,也弯了眉眼。
……
夜深就寝时,兮月回忆了下往年的中秋,才记起了中宫皇后。
她戳了戳宫御,“中秋宫宴……不一向是皇后殿下吗?我不都是想去就去,不想就不去嘛。”
宫御瞥了她一眼,“怎么,后悔了?”
“那倒也没有,”兮月玩他的领口,“就是好奇嘛。”
故意撅个嘴巴,假模假样儿的,“陛下以前都用的皇后殿下,怎么,如今儿殿下不好用了,想起我来了?”
可宫御的眼神已落在她红润润的嘴唇上,随她而动,挪不开了。
“是啊。”宫御勾起唇角,双手把她往上颠了下,精准吻上她的唇。
“唔……”兮月瞪大眼睛。
又渐渐涣散地眯起。
手软软放在他身上。
他的大手扣住她的后脑,另一只臂膀牢牢抱住她,她虽然在上面,却根本挣脱不开。
软了身子,趴在他怀里,连脖子都泛出潋滟的粉色。
宫御还想往下,兮月哼着往后躲,“你别……”
结果就被他硌到了,她欲哭不哭,“你个坏人,一天脑子里就知道想这个……”
他摁住她的手往下,“嗯?想什么,我怎么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不然,劳烦娘子指点指点?”
“唔……额!”兮月被翻了个身,眼睛骤然睁大,落下泪来。
她往上看着,却摇摇晃晃一直聚不了焦。
彻底控制不了自己的声音,汗被逼得出了满身,最后眼睛半睁着一片花白,好久了身体还在抖。
迷迷糊糊昏睡了过去。
……
第二日,日上三竿了,起床盥洗后都能直接用午膳了。
兮月回忆了下昨晚,直接把他的枕头扔去了床尾,恨恨道:“大坏人!”
午膳时兮月最多眼神扫过他,没接他一句话。
宫御可受不了,把他的贵妃箍在怀里,拖着音调,低声,“娘子昨日才说了最喜欢我,怎么今日却一句话都不同我说?”
眉眼唇角都耷拉下来,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兮月简直没眼看,“你自己知道。”
挪了挪,背对着他。
宫御把下巴放在她肩膀上,嘴唇叼住她的耳垂,“娘子——”
那音调山路十八弯,听得兮月人都抖了一下,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我的天呐。”她赶紧远离他。
皱着脸心有余悸,“好好说话。”
宫御凑了上来,捏了捏她的耳垂,笑意从喉咙里挤出来撩在他心上。
“娘子的耳朵怎么红了?”
这下好了,兮月连脸都红了。
她转过来使劲儿锤了他一下,然后迅速起身溜去了软塌那儿。
两人中间隔着几尺远,兮月双手抱在胸前,开始算账:“昨夜,我问你怎么不让皇后主持中秋宫宴,你为什么不回答?”
宫御回想了下,没想起她说的,倒是想到她在他耳边娇媚的声音。
手一直无措地抓他的背又抓不牢。
他吻走她的泪,低头满眼是她朦胧的眼、红肿的唇,和红彤彤的面颊。
兮月瞅着他的神情,深吸一口气,抄起手边的靠枕就往他那儿丢过去。
宫御起身往前几步,弯腰接住。顺着往她那儿走去,把靠枕搁回原位。
坐下揽住她,兮月转了个方向,理所当然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上她的人肉靠枕。
“月儿明知故问。”宫御声音低哑,“那时为夫一心只想着你,哪能听清其它,尤其你问的还是别人。”
接着道:“皇后母族因叛乱株连九族,自是不适合再出席这样的宫宴。”
兮月轻哼,“我还以为她依旧是皇后,后宫之中便会同以前一样。毕竟她是陛下明媒正娶的妻子,一国的国母。”
“她依旧是皇后,但也仅仅是皇后。”
仅仅是皇后,是说仅仅只拥有这样的名头。
宫御带着她左右轻轻摇了摇,“月儿说明媒正娶,是羡慕她吗。”
她打了个哈欠,“羡慕?我可从不羡慕别人因出身得到的东西。更何况,若我在她的位置,你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不会,”宫御很坚定,“月儿是何身份,我都喜欢。”
“嗯……”兮月手指点点下巴,“那就羡慕一下吧,被陛下明媒正娶成为皇后,然后从婚后就可以和陛下天天在一起,风雨同舟……”
她不禁笑出了声,“听起来像梦一样美好。”
“不过……”
宫御问,“不过什么?”
她的语气很认真,“陛下,我信人的气运都是有定数的,真要那么好,我怕一下把好气运都用光了。”
宫御低笑一声。
“吾乃皇帝,你信吾便好,就算用光了,也一点一点为你挣回来。”
“陛下这么厉害啊,”兮月睨他一眼,把他手臂抱在怀里,蹭了蹭,“嗯……那我就勉强信一信吧。”
这么说着,宫御却看到,她眉眼弯起来,带出心底的甜蜜与浸在骨子里的娇媚。
不由低身,衔住那如蜜桃般,惹人的唇角。
.
时光悄悄溜了几日。
每日散步后的午歇,她总是睡得更好些。
这一日醒来,应宿公公亲自来了飞雲殿,一个帖子、一封信被他双手捧着献到了兮月面前。
“娘子,陛下交代,这两样东西交给您处置。”
兮月见到时就隐约有了预感,翻开后果然如此。
朝堂的风雨欲来,是她的尘埃落定。
帖子是丞相夫人的,信是丞相亲笔。
兮月没有拆开,她放在一旁,笑着对应宿说:“劳烦公公亲自跑一趟,天热,公公吃盏茶再走吧。”
对贵妃,应宿公公总是不好推拒,他恭恭敬敬饮了,解了渴匆匆忙忙告退。
兮月望着应宿疾步走出去,眼神一直随着他的背影,直到一个转角后再也看不见。
好似这样,她的眼睛就能随着应宿一路到御书房,见到她心心念念的陛下。
星兰到她旁边,“娘子,书房笔墨皆好了。”
“书房?”兮月已记不起她几刻钟前说要练字的话了。
星兰愣了下,抬头欲回话,却看到娘子的眼神是虚的,直直对着门口的方向。
“娘子?”她握住娘子的手。
兮月的手有些颤,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兮月动了,可她没看星兰,她拿起桌上的东西,走到门口,让门口的侍女把摇椅搬过来。
等的时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椅子搬来了,她却移了几步,身子靠在门框上,头歪歪的也靠着。
脸色已经很差了。
星兰看娘子身子不稳地晃了晃,她赶紧扶住,“娘子,您坐一会儿吧。”
兮月顺着她的力道坐下,侍女为她盖上薄毯。
兮月看着外头。
这里,是当初陛下精心为她挑选的宫殿,殿内的一草一木、各种摆设、装潢,都是陛下画了图交与内务府,内务府照做之后最终呈现而出的。
是他每日都会回来的地方。
她被拢在他的羽翼下,被他放在心上,她心的归处早就在这里了,这里就是她的家。
拥有的实感像定海神针。
兮月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眼神都温暖了。
她取出帕子,用力擦了擦手,她讨厌自己的身体反应,她早就觉得,丞相府不配她如此。
她管不住梦,就应该管住现实。
兮月打开信,她手又开始抖。
多年的谩骂深入骨髓,不止口头上的肆意辱骂贬低,丞相的字在她生活里也一刻不停地写了近十年。
从前,她在他的字里行间,总是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是错,总是不配成为他堂堂宰相的女儿。
可展开这封信。
兮月看着熟悉的字。
本已大概有了预料,可此时见,才知道她有多低估他。
他以一个慈爱老父亲的角度,写他思念她承欢膝下的日子,写他后悔闺阁时对她有些严厉的教导,写他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又担忧她在宫里的日子会不会不好过,担忧她九死一生之后的身体是否无恙,担忧她还未给陛下生下皇子地位是否稳固。
最后,说她小娘的墓每年都会添新土,香火不断,让她不要担心。
就像每一个爱女儿的普通父亲。
只是这种口气,她从小到大从未体会过。
像读别人的家书。
又仿佛自己是那被蜜糖诱入陷进的猎物,本能般不寒而栗。
兮月一字不落地看完了。
原来,如果他想当一个好父亲,言语间可以做到如此完美无缺。
兮月低低笑了起来。
她忽有一种冲动,想当着她“和蔼”父亲的面,把这封信烧了、扔了。
这样的话,不知他会不会去宣扬,让所有人都知道他那个当贵妃的女儿对含辛茹苦养大她的父亲不孝不顺。
呵。
罢了。
这般,有什么趣儿呢。
她把信随意扔在地上,站起来,碾了两脚。
居高临下欣赏着。
“把信收起来,放好。另,传话给丞相府,就说,母亲进宫的事,吾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