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话不久,带回来的粥还是温的。
李儒垂眸看着还冒着点热气的粥:“太多了。”
隔着一个茶几,薛敏在沙发上坐下,瞧着男人略显苍白的面孔:“我帮您分点?”
“不用,”李儒已经慢慢地舀了一勺,抬眼看了下薛敏,“你不是吃过了?”
薛敏微微惊讶,很快笑了:“您听到了。”
他还以为李儒已经睡过去了。也是怕他挂心,才下意识地多说了一句。
李儒垂下眼睛,勺子缓缓地放入唇间。他吞咽的动作也很慢,脸上没什么表情。
薛敏在旁边捡了个小点心吃了,余光拢着那人,见他面色更苍白了一分,捏着勺子的指骨紧了紧,但到底是咽了下去。
粥只下去了三分之一不到,薛敏就没让他再动了。
他把东西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坐回李儒身侧。
男人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
薛敏低下头,轻轻地将他抵住胃部的手指拿开,然后换上自己的。
他年轻身体好,皮肤温热,隔着单薄的病号服感受更加明显。
李儒握着他的小臂,在难受时会让他远一点。薛敏却挨在他身边不动弹,他一时之间也奈何不了。
过了一会儿,李儒的状态好上些许,才松开薛敏的手。
他眉目间染着些微汗意,嘴唇被咬得微红,闭目喘息的神态有易碎之感,周身气度又让人不敢亵/渎。
薛敏起身拿过手帕,就要替他擦拭。
李儒却只是接过,指尖还有些许颤抖。他平静地擦拭脸颊和脖颈,嘴唇上的红意渐渐退去。
这一折腾薛敏身上也出了汗,李儒将手帕叠好放在一边,低着头说:“你也去清理一下。”
薛敏知道李儒爱干净,但他身体现在虚弱,不适合再多消耗,便低声问:“我先帮您擦一擦?”
“……不必。”李儒像是很累了。
薛敏听出他语气里的坚决,便也不好再多问。
他在浴室里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回到房间时,男人已经躺回病床。
他正低头看着手机,薛敏听声音还没发现,走近一看,才发现是自己今天的直播回放。
正好是粉丝追问薛敏理想型的片段。
薛敏陪着李儒看完了那一小段,他悄悄地看了眼男人的神色。
缓过那一阵子,纵然容颜仍有些憔悴,却再无方才的柔弱之感。那人纤长的眼睫下,沉静的黑眸看不出一丝情绪。
三年前薛敏才刚出道不久,还是新人时曾回答过自己的理想型。
“温柔的,能照顾自己的人”
那时没有人在意,若非旧事被重新翻起,他自己都不记得。
片刻后,就在薛敏以为李儒不会关心时,男人轻轻放下手机:“……是这样么?”
薛敏参不透他的意思。只觉得眼前人就连美貌都蒙上了一层纱,飘渺不定,与方才怀中的人相比十分遥远。
他便更不会说出彼时对他温柔的幻想,即使那只是一瞬间闪过脑海的念头。
“我已经忘记了。”
似乎看出了薛敏的不愿,也记起了两人之前向来的避讳,李儒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他将手机放在一旁,缓缓地靠在床边,乌黑的发丝散落在雪白的被褥之间。
薛敏望着他的面容,想起曾经因此生出的妄念。
他告诫自己,不要太入戏。
李儒掀起眼帘,眼眸朦胧,如同水雾。他五指抵住胸口,轻喘了片刻:“有些闷。”
这一段算是翻篇了。
薛敏松了口气,忽略了内心深处的失落。他又笑起来,很关心:“我把窗开一点,但不能开多了,怕您吹风。”
说着,他走到旁边。
李儒看着他背影。
他的手放在窗户的开关上,低着头,侧脸温柔而稳重。窗户打开后,略有一丝风吹进来,室内沉闷的空气似乎也被吹散些许。
薛敏回过头时,李儒已经收回视线。他浑然不觉,走到床前,轻声问:“好点吗?”
李儒嘴唇仍泛着白。他略微点头,薛敏纵然心中烦乱,仍仔细地看了眼他的面色。
那人却微偏过头,恰好躲开了他的目光。不多时,男人低声道:“休息吧。”
单人病房很大,条件比一些酒店都好。陪同的床早就准备好了,放在一边。
其实李儒的床不是睡不下两人。只是薛敏看男人没有这意思,便给自己安排好了。
两人时常同床,同处一室,睡在不同的床上却从没有过。
不知为何,薛敏感觉这比同床还要亲近。
他躺在床上,久久没有入眠。
李儒的呼吸一直很平稳,薛敏却知道他也没有入睡。
他脑子里有些混乱,好似想了很多,又什么都没想。
轻轻翻了个身,对着窗户。风将窗帘吹动些许,流落的月光便无声洒在病床上。
那人的面孔好似静静沉睡在月光之中。
薛敏忽然心乱,那一刻,他不知不觉地伸出了手,两人的床位之间隔得并不远,至少他一伸手就能碰到。
那人的一只手放在床边,指尖微微垂落。月光也照亮了他手背的一寸皮肤,又瘦又薄,似乎可以清晰摸出血管的走形。
薛敏温热的指尖轻轻碰到了那人的手。
他想起两人第一次正式牵手。
不是在床上,那时他们都很用力,会把彼此弄得很疼,留下的痕迹,后来回想起来都没有印象。
而那次他记得很清楚,以至于回忆起来仿佛就在昨天。
他在欧洲偶遇了男人。两人都有工作出差,他是去拍杂志的。拍完杂志后,就被带走了。
那天天气正好,薛敏临时起意,便想要在街上走一会儿。可能因为是在国外,李儒便应了他。
那条小巷很窄,刚下过雨,空气是湿润的,几乎听不到人声。周围的墙壁上,爬满了青葱的绿植。
薛敏驻足的时候,男人也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去看旁边的建筑物,屋檐上挂着一串似是由水晶制成的精致风铃,风一吹,发出奇妙的音调,很好听。
也就是这时,李儒牵住了他的手。
常年体弱,男人的手心偏凉。或许是保养的很好的缘故,他的皮肤细腻柔嫩,就连指节连接处都没有生出薄茧。
他牵着薛敏的手,脸上有微微的笑意,便如云雾飘渺,却引的人频频靠近。
他的声音里带着上位者的温和:“我也很喜欢。”
像是在说风景,和那美妙的轻响,只是他低垂的眼眸含笑,目光却落在了薛敏身上。
恍如梦境。
而此刻冰凉如水的月光,以及空气里淡淡消毒水的气息,与那日截然不同。
薛敏轻握住那人垂落的指尖,也如握住了一寸消瘦苍白的月光。
良久,就在他要分开时,那人却回握住他。
不觉间,薛敏的掌心里已有一丝汗意。那人的手却比以往还要凉。
他的指骨贴着薛敏的手背,有些硬。应该是用力了,所以贴得很紧。
薛敏透过昏暗的天光,看见那人沉默的侧脸。他没有再作出挣脱之意,那人便握了许久,才缓缓松开。
薛敏一直望着他,心里变得很安静。不知不觉间,竟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一点动静。又忽然坠入一个带着冷香的怀抱,他感到那人晃了晃,下意识地伸出手搂住他脖颈,方便对方抱住自己。
片刻后,他被带着倒在床上,鼻尖似乎压在那人的锁骨。
对方身上有好闻的气息,于是他本能地蹭了蹭,那人却轻推他的脸,搂着他的腰把他放在一边,他又凑上去的时候,被阻止了,那人轻轻道:“别……不干净。”
他心里不赞同。
却乖巧地不再动弹。
那人似乎看了他一会儿,确认他又沉睡过去,才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又从被子里找出他的手来,牵住,放在胸口。
他自动挪了挪,帮对方暖住了。
那人没再动他,清晨,薛敏醒来时,还是在自己床上。
他还以为昨天做了一场梦,来不及收拾自己,就听到浴室里的水声。
李儒从浴室里出来,头发还是湿的,肤色倒被热水烫得微红。
薛敏把捧着的毛巾递给他。
男人难得让他帮忙。
薛敏边帮他擦头发边打量他,估计一场热水澡洗得人骨头都酥了,那人微仰着头,嘴唇红润,脖颈细长,也蔓延着绯色。
把头发擦干,李儒才道:“刚才有来电,我替你接了。”
薛敏心觉不妙:“是工作吗?”
李儒轻点头:“嗯,你的经纪人,他让你抽空回电。”
薛敏顿时生出预感,果然,李儒马上道:“你回去吧。”
放下毛巾,薛敏忽然从背后搂住男人的腰,把鼻尖埋进男人还带着水汽的脖颈:“不要,说好了三天假。”
李儒后颈敏/感,不多时就泛起了一片红。他却仿若未觉,温和地对薛敏说:“小敏,不要任性。”
纵然是指令的口吻,他语气里却只有初春冰雪融化一般的柔和。
他任由薛敏抱了会儿,才转过身来,把薛敏的手握进掌心。男人似乎喜欢上这个动作,修长的手指重复了几下,直到薛敏的目光也往两人的手上落去,才停了下来。
“怪我,该怎么补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