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境遇往往很神奇。
薄止余和韩谷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在皇宫里当上了主人,吃过饭后,他们到处转了转,这完整的宫墙院落和后世的残壁景点果然十分不一样。
但具体要说哪里不一样,他笑了笑,拉起韩谷的手,两人从承恩殿走到长乐宫、未央宫、东宫,看了一眼晚上要住的地方后,又摸进了御膳房。
薄止余直接抱走了两坛据说是江南那边特供的好酒,躲在门后面的太监内侍连大气都不敢出。
宫规森严,但能将皇宫整治的井井有条,韩谷比他想象的要熟练。
“喝一点吗?”他看过去的时候,韩谷也正在偷偷看他。
两人视线相撞后,这个身穿着黑底金纹头戴玉冠与平时大不同相同的北朝太子眼神飘忽。
下一刻,他被薄止余抱进怀里。
韩谷感受到青年胸腔中的震动,笑意和温暖从头顶传来,“你这个样子可真叫我移不开眼,很有魅力。”
韩谷眸光闪动,心中那股紧绷感悄无声息的散去,再接着,他的脸被对方抬起,下一刻一个轻柔的吻印了上来。
“走吧,我们回东宫喝酒去。”
薄止余本来想抱着韩谷来一场浪漫的漫步,但考虑到他身子骨还没有这位太子殿下强健,只好作罢。
不是他说,现在的韩谷明显和有了很大变化,虽说平时他的脊梁也挺的这么笔直,也这么少言寡语。
那清冷疏离的气质裹在这衣冠身份之下,实在叫人难以接近。
但薄止余只需要看他一眼,伸出手去,韩谷就会乖乖的上前,将手放进他的手掌之中,任由他带着,在宫里乱走了一通,最后找到了东宫的地盘。
到了地盘后,两人也不叫那些杵着的太监内侍伺候,直接将酒坛子打开,干巴巴的对饮。
喝到韩谷脑子晕乎乎的,手脚发软,从未有过的放纵。
那眉眼妍丽漂亮的薄家少爷才抱着他一路往宫殿内室走去,灼热的吐息在两人的脖颈处交汇,又散开,喉结翁动。
似乎有人想要上前来,却又被薄止余给盯了回去。
东宫内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人,如果仔细数来,上上下下足有近百名内侍、太监、护卫、宫女。
薄止余对此熟视无睹,韩谷也任由他如此行径。
想必,第二日起来。
所有人都会知道,北朝太子身边有这么一个奸佞祸水吧。薄止余似笑非笑的垂下眼眸,将床帷散开,满室昏暗后,他与韩谷交颈共眠。
·
“他果然这么干了?”
“是......陛下,他确实这么干了。”
“胆子真不小,有点像他祖父,长得也像,比书上记载的不少祸国之女都要漂亮。”
“......殿下年幼,尚不能自已情感。”
“年幼?”
“对,而且殿下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
“这可不是借口。”北山帝轻轻叹气,又觉得奇特无比,“我还从没见过谷儿如此大胆妄为的一面。”
他的记忆里,韩谷从来都是一个周身萦绕着压力内敛的乖巧孩子,没想到做起事来,竟然比他和先帝还要果决反叛。
北山帝咳嗽了两声,嗓子里有些闷,他将手上的药喝完,又问起吴刚北山那边的战况。
在他们进攻南朝腹地的同时,北山也在频繁面对北境蛮族的骚扰,大小战役无数,有胜有败,虽不至于损兵折将动摇根基,但对于百姓而言,依旧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吴刚不敢隐瞒,连忙将北境的大小战报一一汇报给了北山帝。
北山帝听罢摇头,“此战事一起,至少三年。”
蛮族部落本就擅长以战养战,这般抢掠边境,后患无穷。他们只需要用几个城镇的物资,就可以反复的骚扰、抢掠,并且攻占北朝疆土。
北山帝靠在病榻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吴刚将主子的药碗拿走,见他不说话,自己也不敢出声。
过了半晌,北山帝低沉虚弱的嗓音进入他的耳中,他起初认真的听着,而后脸色微变,到了最后,不由难掩惊讶的抬头看了过去。
“至于这么吃惊吗?”
北山帝半边身子隐没在阴影之下,另外半边却在明亮的烛火之中,他笑了一笑,“我可不是我们家那只知道动粗的老头子。”
吴刚:“主子您用心良苦,太子殿下和薄爵爷一定会明白您的想法。”
北山帝闻言,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手,示意吴刚将岸上的那枚大玺拿过来,“我身子再不好,撑个三年,想必也足够了。”
吴刚听了,连忙跪下,“您万不可胡思乱想,圣上您定能万岁万岁万万岁!”
北山帝眸光微微凝滞,他眉头蹙了片刻,又叹息般松开,语气淡然,“现在那小子见了谷儿还未下跪过吧。三年后,希望他们能不忘初心。”
吴刚沉默不语。
君王和主子,这之间巨大的鸿沟变化,尤其是多年追随的感情能够相提并论的。
那两个年轻人再年少轻狂,想必也总有认清差距的一天吧。
话虽如此。
吴刚抱着北山帝的圣旨,一路保驾前往京都城而去时,他跨骑坐在马背上,脑海中却不自觉的浮现出过往种种。
韩谷,以及短短几面的薄止余在他脑海中萦而不散。
想起薄止余把北山帝硬生生用‘大逆不道’、‘离经叛道’的各种话语气到吐血从而转醒过来的事迹。
吴刚又有些不确定。
那小子不像是个走寻常路的。
也许,自家主子爷的阳谋并不会奏效也说不准。
·
翌日大清早。
韩谷收到了父王,不,父皇即将进入京都城的消息,为了迎接皇驾进城,他连忙收整齐备,带领剩余的文武百官前去城门口等候。
至于另外一部分文武百官,就在北山帝的座驾后方齐刷刷的跟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祭祀庆典,百姓们图个看热闹,齐刷刷的挤在街道两旁,以看清楚北山帝那传说中能止小儿夜啼的脸庞为荣。
“看清楚了没,他到底有没有青面獠牙!”
“废话,当然没有。”
“北山帝长得威严魁梧,太子清雅俊秀,都是人中龙凤。”
这一点热闹没有被薄止余看到,他酒后意识不清,宿醉了一夜,第二天醒来时 ,头脑仍在发晕。
不过在问到北山帝进城的消息后,薄止余就更不着急了,再喝了一整壶茶之后,才换了身衣服,试探性的朝承恩殿而去。
承恩殿是先帝,也就是北山帝兄弟处理朝政的地方。
长乐宫是林后的居所。
薄止余一路走到承恩殿宫门外,就看到齐刷刷的文武百官跟罚站似的杵在门口,和昨日一样,他依旧视而不见,一路往里走。
一路通畅,无人阻拦。
他走进殿内的最后一道门时,看到了吴江还有吴海。
这两个北山探子目前都在御前护卫任职。
吴江和他对视一眼,吩咐内侍去通传一声。既然要通传,那就是不能进去的意思,薄止余停下,默默的等待了片刻。
直到有内侍带他进去。
没有低头,没有行礼,薄止余动作慢吞吞的,仿佛带着几分宿醉一样,踏进这座属于这个时代的权利中心。
蓦然回首。
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白日,也同样是踏进了薄家的权利中心,不过那时他作为一个病秧子,拥有着不需要行礼敬茶的特权。
如今又是如何?
薄止余微微抬眼,和看不清神情的北山帝对视,这一刹那,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住了。
堂内不少文官武将都悄然屏住呼吸。
能在承恩殿听令,已然都是三品以上大员,掌握六部行政,以及各府道、藩地军属。
薄止余也是在和焦则的沟通中了解到,这个朝代的行政吏治与他所知的汉朝有类似之处,不过衣食住行上又有很多不同之处。
“诸位应该还未见过,他是鲁国公的外孙。”北山帝说到这里停顿了下,“因其......等过往功绩,即日起,他将承袭鲁国公的爵位,享平阳万户食邑。”
众人神态各异,但都是人精,口中总是会歌功颂德一番。
瞥见北山帝似笑非笑投来的目光,薄止余到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啊,这是准备先给他块糖吃,然后再雷霆手段?
薄止余进来前已经全部看过了,韩谷不在承恩殿内,也不知道被安排了什么事。
他晕晕乎乎的站了一会,面色潮红,看起来就不像是清醒的样子。北山帝收回目光,叫内侍扶他在一旁的偏殿软榻上坐下后,继续与诸位大臣议事。
薄止余勉强打起精神听了会。
好家伙。
这是在聊罢免丞相之位的议事啊。
北山帝这速度和老辣程度一点也不像个武人。殿内才经历过皇权换代,以及金陵城到京都城这一点战乱余波洗礼的大臣们几乎没有什么招架的手段。
根本没有机会商讨,这些大臣们被太后提溜出京都,被北山帝提溜回京都。
大家还没回过神来,新上任的主子就要大刀阔斧的进行体制改革了?!
罢免丞相,封国公,改制内阁,这么大的事情就在这进入京都城的第一天,齐刷刷的拍在了这群这几日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香的文武大臣们面前。
北山帝:“同意的站着,不同意的就跪下说出反驳建议。”
“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