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回廊中绕了许久,终于找到那间挂满了白绸的院子。婵夫人的灵柩就停在正厅之内,院内无人,也无灯火,三人走进厅中,丝丝寒意钻入衣缝。
祁襄蹲在棺椁旁,打亮火折子细细查看死者的面容。婵夫人是一位极美的妇人,皮肤光洁无瑕,长长的羽睫如蝶翅栖落。只可惜,美丽的面庞如今泛着青紫,全然没了生气。
“聂昭,你帮我拿一下。” 她将火折子递给站得更近的聂昭,戴上手套,轻轻捏开婵夫人的嘴。倏地,一条紫红色的纤舌从嘴中弹了出来,这场景太过诡异,两个男人都不住后退了一步。
火光抖动,祁襄却稳若泰山,她将那股舌头小心翼翼塞回死者口中,又掀开她的衣领看了看,平静地说:“确实是吊死的……当然,也可能是被人勒死的。”
“那个花间公子可真不是东西。” 聂昭骂道。
祁襄起身,沉着嗓音说:“不过听了姓赵的一面之词,就判定花间公子是罪魁祸首?”
“你又为何认定不是他的错?”
“我与公子相识多年,自然知道他不是道德败坏之人。”
萧允墨背手而立,一副旁观者清的态度:“不管花间公子是不是真的勾引人妇,有件事是清楚的,我们一路过来,在各地都能听闻此事,若不是有人蓄意传播,消息断不能走得如此之快。”
祁襄颔首:“搞不好整件事又是李定之案背后那帮人的阴谋……不行,我须得给林大人写封信去。”
“林策?”一听这个名字,萧允墨不淡定了,“关他什么事?”
祁襄并未回答,只是匆匆朝外走去。
第二日天还未亮,祁襄自窗户悄悄溜进萧允墨的房间,她方合上窗扇,温热的体温逡巡在颈后。
“你做什么?”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她猛一回头,鼻尖差点与他撞到一起。他的寝衣松垮垮搭在身上,坚实的胸膛若隐若现。
“嘘!” 她努力移开眼,压低了嗓音,“随我去一趟青云观,不能让那小子跟着。”
他伸手在她腰上一揽,让她贴近怀里,俯身耳语:“不能让他跟着?是要同我……幽会啊?”
她没推开他,只嗔道:“谁大清早幽会?快更衣吧,殿下。”
萧允墨轻笑一声,松开她,往屋内走。
“过来,替我更衣。”
祁襄灵巧地系着各处衣带,指尖时不时隔着衣料与他触碰。萧允墨自小便习惯了下人碰触他的身子,但他仍然记得刚知道祁襄是女孩时,她第一次替他穿衣服,两个人都紧张得呼吸急促。如今她面色如常,仿佛在摆弄一件物品,而他也早就熟谙故作镇定的门道,两人谁也没说话,空气中只有衣服熏过后留下的淡香。
“好了,走吧,殿下。” 她替他扣好领角的衣扣,仰起头,笑意和香气一样含蓄。
他们来到青云观时,东方天已大亮。祁襄领着萧允墨自后门进入观中,那观主正在打坐,一见祁襄,急忙从蒲团上起身,激动不已:“公子,你可来了!叫贫道好生着急!”
“道长莫慌,在江湖行走,难免树敌,我心中有数。”
观主一脸自责:“哎!怪我,没小心看管那名录册……”
祁襄宽慰道:“无妨,八字之事我已解决,今日前来,主要是看看那座长生牌位……可还完好?”
观主忙答:“完好完好……哎,你那件事传开以后,原本那些香客不来也就罢了,还有带着烂瓜果蔬菜来搞破坏的,如今我已将那药王殿暂时关了,你那座牌位我也早已移了出来。”
他走到一旁的供桌上,捧下一块牌位来:“你看,我亲自守着呢,断不会再有意外。”
祁襄接过牌位,用袖子仔细蹭了蹭,取出一块布巾将它包好,揣进怀里。她与观主又闲聊了一阵,领着萧允墨出了禅房。
两人走在无人的庭院之中,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们身上,江南的冬日,果然不似北方严寒。
“薇娘。”
突然被这么叫,祁襄不禁抬起头。
“为什么给我供长生牌位?” 萧允墨整个人难得如此松弛,精雕细琢的五官也在暖阳下柔和了些许。
“希望殿下长命百岁啊。”
“不是很怨恨我?巴不得一剑杀了我?”
“要想杀你,那一剑怎么可能偏到十万八千里去?可能就是因为伤了你还是有些愧疚,才供的吧。”
“只是因为愧疚?” 萧允墨停下脚步,一回身,挡住她前进的去路。
祁襄仰起头,抬了抬眉毛,笑而不语。
一阵风起,他伸手摘去落在她头发上的一片枯叶。
“没有你,长命百岁又有什么意思?不如早早死了好。”
心也仿佛被风吹动,她上前一步,被他衣服上的熏香包裹,她将头轻轻靠在他胸膛,话语轻柔得像雀鸟扇动翅膀。
“峻清也学会说甜言蜜语了。”
“你不是耳根子软么?” 他搂住她,话里带着笑意,“嗯?姐姐?”
她推开他,却顺势牵起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妖精,怀王殿下?”
萧允墨咧嘴笑了笑,祁襄抬眼看着他,打趣道:“西施娘娘这一笑,吴国亡矣!”
他紧紧扣住她的十指,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道:“大王可得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别一会儿回了宫,又惦记起政务来了。”
事实证明,祁襄这位“假夫差”心里果真只有“朝政”,一回到赵家的园子,她便忙活开来。
先是卜卦选吉日,终是将冥婚之日定在五日后的阴时。冥婚与普通喜事亦有类似之处,婚服、花轿、洞房布置样样齐全,只是除了一色的红,也用白色装点。
“洞房”选在赵园向西五里的一间闲置别院,归鹤坊的人一到扬州,便开始着手布置。
祁襄一一检查着各处悬挂的绸带布花,无不尽心周到。
聂昭在一旁瞧着热闹,问她:“姐姐真要给她办冥婚吗?”
“这还有假?” 祁襄端详着喜烛上的龙凤雕花,神情专注。
“那你要将她嫁给谁啊?”
祁襄神秘一笑:“到时你就知道了。”
忙了一整日,到了黄昏,聂昭提议去扬州城里逛一逛,祁襄自然说好,萧允墨仍是一副冷淡的样子,聂昭趁机讽道:“怀王殿下要是没兴趣,回去歇息便是了。”
“我说没兴趣了?” 他瞬间呛了回来。
祁襄摇着头笑呵呵往外走,懒得看两个幼稚鬼的眼刀对决。
华灯初上,瘦西湖边浮光掠影,人头攒动。三人在酒楼二层入座,窗外可见湖面粼粼波光。
祁襄正品着佳酿,吃着小菜,不经瞥见见一位公子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上了三楼雅间。过了片刻,他从楼上拖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下来,只见他手里捏着一本书册,两人争论不休。
“姓叶的,你做什么!把诗集还给我!”那姑娘扯着嗓子喊,伸手去抢他手里的册子。
“一群闺阁女子,聚在一起读这种伤风败德的诗集,冯念茵,你还要不要脸!”
“要你管?”
“我与你既有婚约,便是你未来的夫婿,如何管不得!”
那冯姑娘奋力挣脱他的钳制,站定后理了理衣衫,淡定地说:“这不是还没成亲么?”
那叶公子也是一声冷笑:“呵,也是,谁知道你是不是也与那淫贼有一腿,这亲,我家还不一定想结呢。”
“那你将诗集还给我,即刻找我爹爹退婚去吧!”
叶公子盛怒,拿起那本册子就要撕,冯姑娘赶忙去抢,几乎使出了浑身力气,将那册子夺回来,紧紧揣在怀里。叶公子红了眼,一巴掌扇了下去,一瞬间,喧闹的酒楼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到这对年轻人身上。
被人围观仿佛给了那叶公子额外的勇气,他恶狠狠地看着冯姑娘,故意扬高了声调:“冯念茵,我今日是替你父兄教训教训你,大家也都瞧见了,你冯二小姐不守妇道,私藏那淫贼花间公子的诗集,还与友人相约品读,怎的,是不是一会儿还约了那人私会?”
冯姑娘捂着脸,却仍护着那本诗集:“叶添,你嘴巴放干净点,一口一个淫贼,一句一个私会的,花间公子这些年做了多少好事,百姓们都是有目共睹的,你若读过他的诗,就知他是怎样一个品行高洁之人。”
叶公子冷笑:“品行高洁?勾引他人妻子,始乱终弃,都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了!”
“那不都只是赵员外一面之词吗?通jian可是大罪,官府有出榜文吗?又可有逮捕他?既然都没有,便知是有人存心诬陷!”
“你!……”这叶公子被怼得哑口无言,作势又要打她,手臂才刚刚抬起,就被人捉在半空。
“大庭广众,殴打他人,公子是想去官府走走?”祁襄看似并未用力,那叶公子却被抓得动弹不得。
“这是我的未婚妻,她背着我跟淫贼偷情,我打她天经地义!”
祁襄咯咯笑出了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偷情?且不说这位姑娘衣衫完好,我且问你,情夫在哪里呢?”
完啦,峻清也学会叫姐姐啦!
怀王殿下学什么都快[星星眼][星星眼][星星眼]
大家都能看出来
峻清嫉妒的是林大人
毕竟那是唯一一个原生家庭幸福的孩子哇哈哈哈哈哈哈
[笑哭][笑哭][笑哭][笑哭][笑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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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陆拾柒】谣言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