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军用车很快来到了皇宫附近的军医院内。
尤利斯一路将莱茵诺送至德克特的面前,走前依旧不放心地嘱咐道。
尤利斯:“要和德克特待在一起,晚上我来接你。”
莱茵诺点头应声:“好。”
尤利斯看向德克特说到:“德克特,烦您照顾了,有什么情况立刻联系我。”
德克特站在一旁听着两虫之间地对话,眉头皱起一个蝴蝶结,对尤利斯摆摆手道:“好了好了好了,多大虫了,还看这么紧,你是他雌父还是雄主啊?”
两虫闻言一愣,视线不自然地飘忽,各怀心事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尤利斯:“那我先走了。”
对于可疑虫员的排查,虫皇陛下只给了十五天时间。身边的虫都存有嫌疑,尤利斯只能亲自摸排,时间紧,任务重,尤利斯没有多留,很快离开了医院。
莱茵诺目送尤利斯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转过身来时,神色已是严肃深谙。
莱茵诺:“德克特长官,请带我去看一下实检虫的情况。”
医院精神海重症区。
走廊上一片死寂,没有哀嚎也没有痛呼,生命流逝的声音静地惊人。
德克特:“这边都是实检失败的案例。”
宫宴上的突袭给实检提供了许多样本,无数雌虫因此精神海受损,甚至少数雄虫也受到了影响。
只不过雄虫永远是最优先保护的对象,优先撤离,优先治疗,受到的影响较小。
德克特:“经过分析,我们发现,稳定剂仅针对精神海骤变生效。也就是说,稳定剂需要在精神海达到临界线开始崩塌前后注射才有效果。”
在宫宴之前,德克特就着手开展了实检,实检对象除了精神海已经崩塌的雌虫之外,他还召集了一批精神海未至临界线的志愿者,观察稳定剂可否阻止精神海常态化的衰退,但实检结果不尽虫意。
德克特:“而且稳定剂必须在完全虫化之前注射才有效。”
莱茵诺想起了那名红发护卫,想起了月光下那个可怖的影子,想起了他颤抖嘶哑的声音:
保护皇子殿下……快走……别回头……
莱茵诺:“完全虫化后仍然还有意识,为什么此刻稳定剂不能生效。”
德克特:“完全虫化后精神海已经维持不了形态,残留的意识也很快会消散,即便注射稳定剂也没有恢复的条件了。”
完全虫化状态下对心肺脏器的负载很大,一只雌虫一旦完全虫化,不出十二星时就会内脏衰竭而亡,他们的命运是注定的。
莱茵诺神色越来越沉:“那已经稳定下来的虫呢?带我去看看他们吧……”
两虫行至观察病房,房内躺着几十只雌虫,像是没有生命的雕塑一般无声无息。
莱茵诺不解地蹙眉:“不是说稳定剂在这些虫身上生效了吗?他们的生命体征为什么会如此虚弱?”
德克特解释道:“稳定剂只能在短时间内稳定其精神海不继续崩坏,但要恢复只能靠雌虫的自愈能力或者雄虫素的梳理,按照他们当前的自愈能力,大概需要5到8年才能醒来。”
莱茵诺:“5到8年!”
莱茵诺惊呼出声。
德克特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已经算是很好的结果了……”
德克特转身,带着莱茵诺来到另一个房间。房间被厚重的玻璃隔离开来,声音被阻隔,但里面的惨状却是触目惊心。
一个身着军服的雌虫趴伏在地上痛苦地喘息着,他的右半边身体已经虫化,骨翅控制不住地扇动着刮花了墙壁,也划伤了他自己,布满鳞甲的右手不住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敲得自己七窍流血也没有停下。
莱茵诺立刻回过头,语速急促地对德克特说到:“稳定剂!快!他还没有彻底虫化!快给他注射稳定剂啊!”
德克特神色沉重:“没用的,以他现在的自愈能力,注射稳定剂后要有9年才能恢复,但他已经不年轻了,不到9年自愈能力就会衰退,注射抑制剂救不了他,最多只会让他在沉睡中与世长辞。”
鲜血一点一滴地砸在隔离室的地板上也砸在莱茵诺的心脏上。
莱茵诺曾在文献中看到过对于雌虫精神海崩溃的描述,但此刻,视觉上的冲击远超冰冷的文字,痛苦与绝望的情绪穿透隔离窗直击莱茵诺,令他窒息,仿佛他的脑海间也泛起了永无止尽的剧痛,却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生命走向消亡。
莱茵诺:“那至少……至少给他注射稳定剂或者安乐剂……让他没有痛苦地离开吧……”
德克特摇了摇头:“我们与他沟通了,他拒绝了。”
稳定剂注射后一分钟内就会陷入沉睡,安乐剂注入30秒内便会停止呼吸。
德克特:“他说他想把最后的时间留给他的雌子,教会他勇敢也教会他直面死亡。”
隔离室内,半虫化的雌虫用还算完好的左手紧紧握着终端。
终端通话界面亮着莹莹的光。
德克特:“雌虫40岁后,精神海稳定度和自愈能力便会出现大幅度的下降,仅依靠自身很难保持清明,还是需要雄虫素的疗愈。”
德克特:“但社会现状雌多雄少,能获得雄虫安抚的雌虫是少数,得雄虫青睐后不被抛弃的雌虫更是少之又少。”
德克特活到这个岁数,已经送走了许多挚友旧识,这样的悲剧他见过太多太多。
德克特:“精神海崩溃是每个雌虫都要面对的课题,是绝大多数雌虫要经历的生命终章。”
莱茵诺听着德克特的话握紧了拳头,指尖埋进掌心,牙关颤抖:
他忽而想起之前在街道上,来往行“人”都很年轻,很少看见中年、老年的雌虫……
莱茵诺低低地说:“那我们还研制什么稳定剂……”
德克特:“你说什么?”
莱茵诺忽而大吼出声:“那我们研制稳定剂有什么用!崩溃前治不好,虫化后救不了,年龄大没作用,就算救回来了,还是要去祈求雄虫的雄虫素!”
来到这个世界后,莱茵诺一直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他没去了解过社会制度,没去了解过风俗习惯。这里的所有生物于他而言都是异族,他永远记得自己人类的身份,他将自己与这个世界割裂开来,对这个世界的一切不闻不问,依旧按照人类的方式过活。
但淋漓的现状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铺陈眼前,莱茵诺避无可避,心绪随着这份悲愤一同起落。
只是想活下去都要仰“人”鼻息,而享受一切社会红利的“人”却理所当然、趾高气昂,这个世界的“人”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啊?!
莱茵诺哑着嗓子叩问这个荒唐的世界:“雌虫想活下去,就这么难吗?”
眼看面前年轻的雌虫如此愤怒,德克特沉重地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莱茵诺的肩。
对于“失忆”的莱茵诺而言,头一次面对这样的绝望,一时难以接受,很正常。
但这世上的每一只雌虫从小便与这份恐惧相伴生长。
他们从小便知道自己可能活不过痛苦不堪的40岁,而唯一能救他们的就是稀少、傲慢、从不将雌虫的性命放在眼中的雄虫。
他们从小便知道自己只有放下尊严,忍受苦痛才能苟延于世。
他们从小便知道自己的命运从不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德克特:“雌虫想活下去就是这么难。”
他们总要面对现实。
他也必须面对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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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