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典将两个歹人绑好,抬头见换了一身贵公子装束的江绾立在身前,开口请示:“公子,这两个歹人如何处置?”
江绾心说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这吴典看着不爱言语,却是个有眼色的。
见那伙歹人散去,这会路边渐渐零落聚了些百姓,江绾不急不缓,柔声、清晰说道:
“绑好了送京兆衙门按律法办,同衙门说明,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有歹人胆敢团伙作案,当街掳走侍郎府上的丫鬟。”
周围百姓中立即传来一声惊呼:“侍郎府?”
“也不知是哪位侍郎大人。”
江绾一顿,看向春桃,说:“你和吴典先去衙门,这一路上难免遇到好奇的百姓,适当的解释清楚就好,莫要多生事端。”跟着,压低些声音,用她和春桃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办好了事,袁府会合。”
春桃机灵的点头应“是”。
她又让吴典再雇辆华盖马车来,再雇个可靠的车夫。车夫听闻是去虎贲中郎将家的袁府的贵客,自然不敢怠慢。
此时春桃不负江绾之望,上马车前有好事者大着胆子问:“敢问姑娘,刚才说绑了府上的丫鬟秋萍,是绑的哪位大人府上的?哪来的歹人竟如此胆大!”
春桃故意作出惊惧的模样,“这位大叔,这我可不敢说,要是让我家江夫人知道了,怕是,哎呦,不可说不可说。”春桃一脸讳莫如深,赶忙往马车里钻。
另一边,江绾带夏竹、冬凌已经坐上吴典雇来的马车,吴典则驾着侍郎府的马车去衙门,那两个歹人已经被吴典搜了身,身上没有利器,但谨防有变,自然是绑到马车前头,跑在吴典跟前。
安排完这些事,江绾算着时辰,这会儿闹市街上的人应该散了,这么长时间,绕城一圈也足够了,何况是接亲。
只是登上华盖马车之时,江绾莫名有些直觉在身。坐稳后,她撩起镶在车窗上的绸丝缎帘,抬眸望向窗外,街上渐渐人来人往。跟着提眸,向斜侧方的对街望去,临近午膳的时辰,对面食肆纷纷开门迎客。酒楼的楼上俱是雅阁,其中两三间已开宴,窗前人影绰绰映着三两个觥筹言欢的身影。
江绾兀自低头,笑自己草木皆兵,合上绸丝缎帘,随华盖马车扬长而去。
哪都不缺看热闹的人,自己什么也不用再做,只要任那些好事者交头接耳,侃侃而谈,捕风捉影,添油加醋,再以讹传讹,岂不更难辨加真假虚实。
袁府。
袁文绣早到了议亲的年纪,只是高的看不上袁府,低的袁府又看不上,故亲事始终未定,想到今日去那王右相府上又要被当猴子似的左相右看的,她宁愿闷在府中。
她母亲袁夫人柳氏本不准,要她一同去王右相府上喜酒,但正巧昨日江侍郎府上那位被她顺手从水里捞起来的江家小姐递了帖子过府同她当面道谢,她正好有了留在家中的借口,柳氏想着自家老爷往上数三代皆是行伍出身,女儿能结交文官清流家的小姐,自然是再好不过。何况这江家小姐据传貌美木讷,已被圣上赐婚指给了定安侯府家的裴三公子,是未来的侯府嫡夫人,这样尊贵的高门身份,柳氏自然希望女儿结交上。何况传人家木讷,说明人家知书达理,文静娴雅,正好可以让她带带粗枝大叶的女儿。
柳氏越想越高兴,想到不日袁文绣便能如江家小姐一般觅得如意郎君,更是喜上眉梢,便准了袁文绣留在府上,千叮万嘱要她好好与江绾相处,好好款待结交的话。
袁文绣哪里听进了她娘柳氏的话,只觉那江绾娇滴滴的弱不禁风,还一脸丧气,若不是拿她当不去右相的幌子,袁文绣才不想与这样不中用的人结交半分。而且这江绾也忒没讲究了些,亏她老娘将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眼下居然还未登门,再晚些来,难道要她设宴开席。
亏得她娘还附庸风雅,大早出门前便命人准备好了茶果点心,又将插了海棠花枝的青釉细颈瓶摆出来,厅中还熏了雪中春信的迎客香,熏的她直头晕。
正等的不耐烦,门房递了话来,说是江府小姐江绾在门外求见。
袁文绣不耐:“她怎么不自己进来?好大的谱,难道还要本小姐亲自去接。”
说话的是府上的管事嫲嫲,刘嫲嫲,是柳氏的心腹,柳氏出门前特差她看管府中大小事,此时刘嫲嫲面色难辨。
“小姐,咱们还是亲自去瞧瞧,门房说门外之人明明是位少年公子,却自称江府小姐江绾,坐的也非官家马车,身旁还跟着两个小厮。这,门房怕随便放人进来有损府中清誉,所以先通传一声。”
袁文绣听出话外的意思,一脸不屑,“若是登徒子,大不了进来围住打一顿,我袁府还怕他不成。”
刘嫲嫲却不敢掉以轻心。“小姐,老爷夫人不在府上,老奴在前面看一眼,小姐隐在门后即可。这样,即使是有心人戏弄使坏,也不怕小姐清誉受损。”
袁文绣知道这位刘嫲嫲平日在府中一言一行即代表自己母亲柳氏,听她的准没错,便随她去了大门处。
刘嫲嫲带了几个身手不凡的护院,护在袁文绣前后。
江绾哪知道会有这么大阵仗在等着自己,如富家小公子般坐在马车中等候,夏竹下了车替她看着袁府大门口,她则和冬凌在马车里玩那支小盘龙棍。
夏竹盯着袁府大门,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一位穿着体面的嫲嫲。
刘嫲嫲甫一踏出大门,便见候在门前的华盖马车下,一小厮正向这边张望,一见她便喊了车上的小公子和一小厮下车来。刘嫲嫲走进一瞧,见那小公子眉眼生得甚是昳丽,俊秀地过分,想来便是眼前这位自称江家小姐。
刘嫲嫲行了礼,问江绾:“敢问这位小公子可是江家小姐?”
江绾也不扭捏,表明身份:“正是江绾。”
刘嫲嫲见她坦诚,笑着解释:“小姐莫怪,家中夫人托老奴看管小姐,刚才门房来报,所以老奴便来接江小姐。”
江绾莞尔,似乎有些明白眼前这嫲嫲的意思,不甚在意,坦然道:“嫲嫲也莫见怪,我穿成如此前来,实在事出有因,路上遇到歹人拐了我的贴身丫鬟去,我又与袁小姐有约,便急着赶了过来。”
刘嫲嫲闻言一惊,“这燕京城里还会出这样的奇事,江小姐受惊了。”再看江绾身后的两个“小厮”,刘嫲嫲当下看出这两个恐怕也同江小姐一般是女扮男装,是她带出来的的贴身丫鬟。遂问道:“这二位可是小姐的丫鬟?”
江绾点头道声:“是。”
刘嫲嫲不敢怠慢,带着主仆三人进了大门。
袁文绣就等在不远处,刘嫲嫲见状向江绾解释:“江小姐莫怪,夫人同老爷去喝喜酒,家中交由老奴照看小姐,刚才门房报说是来的是位公子,老奴怕有人戏弄,便自做主张出来见过江小姐。”
好一个忠仆,江绾心想,不甚为意道:“嫲嫲做得对,倒是我因出门甚少,今日又遇歹徒,恐在路上多做耽搁再生变故,便顾不得换回衣衫。实不相瞒,这马车是府中家仆替我临时赁来的,我让家仆将绑了的两个歹人送了京兆衙门,怕失约于袁小姐,便匆匆先前来,家仆和丫鬟一会会来府中与我汇合,换回马车。”
江绾说完,和袁文绣互相见了礼。
这边袁文绣听得一知半解,但在嫲嫲的指引下,先带人进了厅堂中,一路上细问之下,袁文绣才知江绾并非有意晚了时辰。
再听了这来龙去脉,直接大怒:“这歹人没长脑子没长眼是吧,路上别被姑奶奶我撞见,非将他大卸八块不可。”
江绾忍俊,来之前,想过袁文绣是武官之女,应该不是个矫情的千金小姐,一见面,没想到她如此不拘小节。
刘嫲嫲在一旁闻言,向袁文绣使眼色。
袁文绣明显不以为意,别过头权当没看见。
江绾悠悠叹口气,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却世风日下,一路我都后怕,要是被抓了,还有活路吗?要是没被祸害,按这世俗偏见,为了家族颜面,不死也要回家上吊。”
袁文绣闻言更怒,“你那丫鬟是为了救你,所以被掳?”
江绾闻言,欲言又止。长叹一口气,一副不知该如何说起的纠结表情。
这时一旁的冬凌没心没肺摇头道:“秋萍姐姐可不是为了救我家小姐被掳的,她将小姐推出去,小姐被我接住,她自己往前跑,才被歹人掳了去。”
“什么!竟是个卖主的丫鬟!”
袁文绣惊得瞪大双眼,心想,这江绾也忒倒霉了,在家落水,好在被她碰上救起,出个门给她道谢还要冒着被掳走的危险。想到这,就好像她两次危险都被自己撞上,袁文绣自己都未察觉,她看向江绾的眼神不由软了几分,人也同她亲近了不少。
江绾留意到这微妙的变化,抬手捂住心口,作出楚楚模样,看得袁文绣和刘嫲嫲一阵心软,都上来安慰她。只听江绾软声说:“让袁小姐和嫲嫲见笑了。实不相瞒这丫鬟本不是我院里的,是我母亲给我的陪嫁丫鬟。不想才来我院里没几日便......唉......”
说完,便又是一阵叹息。
这下,袁文绣面上的表情软下来,心中难免生出同情。刘嫲嫲却老道的多,心知这大宅后院的腌臜事层出不穷,毫无底线。这其中究竟内情如何只听一面之词就下定论为之尚早。顺势对江绾说:“小姐受了惊吓,先喝口茶压压惊吧。”
跟着,刘嫲嫲又对袁文绣说:“江小姐受了惊吓,一会让府上的护院护送她回府。”
袁文绣闻言,道:“好”,一脸骄傲的对江绾说:“你放心,府上的护院都是我爹带过的兵,定能护你周全。”
江绾这时悠悠拿起茶盏,闻言便知这刘嫲嫲是只成精的狐狸,不似袁文绣那般容易被人左右。此时既不宜再多说什么,只道:“劳烦嫲嫲想的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