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隅舟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的。
迷蒙着眼睛翻身起了床,刚打开卧室门就闻到一股很香的的味道,桌上摆着热好的牛奶和面包。
时晚凛半蹲在地上收拾行李。
他穿着柔软的兔子睡衣,这是之前何隅舟买的,当时鬼迷心窍看见这件衣服觉得实在很适合这孩子,于是想也没想就买回来,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可能会有点抗拒穿这个,没想到当事人却很开心的接受了,而且几乎每天都穿着。
何隅舟心里有一块柔软的陷落下去,就那样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
慢悠悠地才反应过来:他收拾行李做什么?
想到这里,他叫了一声,“晚凛?”
时晚凛几乎是在听到他声音地瞬间就停了手里的动作,转过来看他,“怎么了哥哥?”
他的头发难得的有点炸毛,毛茸茸的,漂亮的脸上挂着笑,眼睛弯弯的,很开心的样子。
何隅舟愣了一下。
哪怕看了很久,他还是会在不经意间被这张脸袭击。
他忍不住揉了一把时晚凛毛茸茸的脑袋,蹲下来,看已经被收拾的整齐的行李箱,“怎么突然收拾行李了?”
时晚凛看着他的侧脸,眼神暗淡下来,伸出手勾住他的手指,“哥,你果然忘了。”
声音轻轻的,委委屈屈。
“忘了什么……”话一出口,何隅舟就想起来了。
考试之前说好要去旅行一周来着。
他拍拍脑袋,看着时晚凛低着头可怜兮兮的样子,一下子心软的不得了,拉着人站起来,“没有忘,刚刚睡醒,有点儿不清醒了。”
两个人站在一起,何隅舟才发现时晚凛好像又抽高了一节,不知不觉间已经比他高了一个头,像刚刚一样想揉揉头发的动作,现在的姿势做需要他伸长手臂。
但是时晚凛没等他伸手,自己低了头,像是等着人抚摸的小狗狗。
何隅舟仿佛能环视他身后摇晃的大尾巴。
“我们晚凛都长这么高了,”他揉揉他的头发,带着人坐下,“以后得多做点儿好吃的给你,营养要跟不上了。”
时晚凛摇头,垂下的眼眸在何隅舟看不见的地方沉沉的盯着他的发旋,“哥哥做什么都好吃。”
“你怎么老夸我,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何隅舟笑着拉开椅子,看着桌上煎的刚好的面包和鸡蛋,“你吃过了吗?”
时晚凛盯着他嘴角的笑,“嗯,吃过了,”他在何隅舟身边坐下,为他递筷子,“我没怎么做过,不知道好不好吃。”
“怎么会,”何隅舟笑着咬了一口面包,里面夹着的鸡蛋也是刚刚好的程度,吃着很舒服,他点点头,惊喜道,“很好吃啊。”
他伸长筷子,“晚凛,你尝尝?”
话音刚落,他才想起来刚才时晚凛说他吃过了,筷子停在半空中,刚要收回,时晚凛却低头,顺从地咬了一口,末了舔舔唇,眼睛弯弯的,“谢谢哥哥喂我。”
何隅舟近距离看着那一截艳红地舌尖探出又收回,竟有一瞬间地愣神。
回过神来脸上霎时就发起热来,筷子都要拿不稳了。
他老说时晚凛还小,可他一个大人有些时候怎么要更不稳重。
何隅舟轻咳一声,移开视线,“现在收拾行李是不是太早了?你刚考完试,应该多休息休息。”
时晚凛撑着下巴,脸上一直挂着漂亮的笑容,“我不觉得累。”
到底也是经历过这段时期的人,虽然现在回想起来其实不算什么,但何隅舟可还是记得当时自己考完试也是实打实的休息了好几天才缓过劲来的。
更何况时晚凛没他那么平顺,后期转学来的二中,中间家里又发生那么多事,尽管自己说不累,但他还是想让对方再多休息休息。
何隅舟喝口牛奶,“那休息一周怎么样?”
时晚凛好半天没说话,脑袋靠过来在他肩膀上,小幅度地蹭了蹭,“如果哥陪我的话。”
何隅舟揉揉他的头发,“最近有个设计单子,处理完就陪你。”
时晚凛微微仰头,看着他因为低头垂下的帘子一样的眼睫,勾着手指的动作换成十指相扣。
“好。”
————
徐旭打来电话的时候,何隅舟正在电脑前奋笔疾书。
过度的专注使得铃声响起的时候他被吓了一跳,他停了手头工作,接了电话。
之前时晚凛瞒着他签了合同当练习生的时候,徐旭一直是和本人联系的,后来他知道这事后,因为担心所以给徐旭留了电话,没想到后来徐旭有什么事更多就来找他。
对面很兴奋,声音里1洋溢着喜气,电话一通就说了一大堆,最后说叫他一定和本人通知到位。
这个本人当然是时晚凛。
挂了电话,何隅舟久久没能回过神来,抓着微微发烫的手机好久都没有放下。
他没记错的话,不是前段时间还在练习跳舞吗,怎么现在就要去,要去演戏?
好不容易思绪回笼,他揉揉眉心,长长叹一口气。
手机黑着屏幕躺在桌上,几分钟后忽然响了一声,亮起的界面浮起一条消息。
时晚凛:哥哥,花好像快开了。
何隅舟看着这条消息许久,起身出了书房。
————
他出来时,时晚凛正站在阳台上。
他手里提着小小的喷水壶,水流随着按压一下一下喷洒出来,雨水一样落在叶片上、泥土中。
这是半个月前买的一株栀子,刚买来时枝叶稀疏,还是小小一棵,时晚凛好像很喜欢,一直照顾得很好,大概因为获得了足够的关爱,长得很快,短短的时间里就已经冒枝繁叶茂,这几天还长出了白白嫩嫩的小花苞。
时晚凛看见他,眼睛像被点燃的火苗,瞬间亮起来,“哥,你忙完了?”
何隅舟走过来,低头看那盆栀子,水珠点点滴滴地滑落,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这么喜欢这盆花呀?”
时晚凛走近他,笑了,“嗯,特别喜欢。”
何隅舟看他笑,忍不住也勾起唇角,想起他的信息素就是栀子花香。
他曾经无数次闻到过这样的花香。
何隅舟抬手轻轻碰了碰尚且娇嫩的花苞,指尖沾了点儿水珠,凉凉的。
花还未开,他似乎已经能嗅到花开时清雅馥郁的香气。
“过来吧,”他把时晚凛手里的水壶放好,牵着人到客厅,“刚刚徐旭打电话给我了。”
何隅舟把人按坐在沙发上,时晚凛还拉着他的手不放开,扬起一张脸疑惑地看着他,“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他一顿,端详这张脸许久,忽然道,“果然不管怎么看都适合啊。”
时晚凛晃晃他的手,撒娇一样拉拉他,“适合什么?”
何隅舟叹口气,“大荧幕。”
时晚凛一怔,没说话,许久才说,“徐旭说什么了?”
“怎么着你也该叫他一声叔叔吧?”何隅舟笑,“感觉你一直不太喜欢他啊。”
时晚凛偏过头,“没有不喜欢。”
说完,他微一用力,何隅舟身体前倾,险些直接扑在他身上,赶紧侧身,才坐在沙发上了。
“力气真大啊臭小子。”他无奈着看他一眼,坐正了身体,“看着挺瘦的,全是劲儿。”
时晚凛又把他手抓过来放在手心里揉捏,“我以后多吃饭,就不瘦了。”
何隅舟捏捏他脸,“是该多吃点儿,”手上痒乎乎的,他抽了一下,没抽动,干脆就不动了,“他说有个剧本,想让你看看。”
再提起这个,他还是觉得离奇,忍不住问,“转型成演员原来都不需要什么过程的吗?”
而且时晚凛只在大众面前曝光过几次而已,这么快就有剧本主动找上来,实在有点超乎他的想象。
他偏头看了身边人一眼,不过有这样一张脸的话,好像也不是特别离谱了。
时晚凛还在捏他的手指,闻言也有点吃惊,“剧本?”他动作停了一下,“真的?”
何隅舟叹口气,“是真的,具体的你和他再谈吧,他只是觉得我是家属,所以先告诉我。”
“但是不是什么特别大的角色,”他回想徐旭的话,“听说是古装,他说曝光率很高。”
时晚凛嗯了一声,突然道,“哥哥,你想让我去吗?”
何隅舟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时晚凛:“就是想知道。”
何隅舟揉一把他的头发,“要听实话吗?”
时晚凛点点头。
他靠在沙发上,“我刚接到电话的时候第一个想法是拒绝的,我虽然不是那个圈子里的人,但也或多或少接触过,了解过,知道那不是个好去处。”
“而你还太小,会被影响也说不定,”何隅舟转头,笑了一下,“但是现在不这样想,”他伸手捏了一下时晚凛的脸,开玩笑道:“不去的话,你这张脸浪费了。”
时晚凛软软地叫了一声哥哥,认真听他说。
“不过,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尊重你的决定,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何隅舟笑着看他,“所以,你自己做决定吧。”
时晚凛盯着他看,突然一下子扑过来搂住他,脑袋在颈项间胡乱地蹭。
何隅舟被蹭地发痒,拎小狗一样捏住他脖子,“行了行了。”
时晚凛抬起头,就着这个姿势,“哥,我还有个问题。”
何隅舟看他脸上是很认真的表情,也跟着认真起来,“什么?”
时晚凛却把脸凑得更近了一些,小声又期待地问,
“你很喜欢我的脸吗?”
————
何隅舟最后是红着脸回到书房的。
图还没画完,半成品摆在桌上,往常他会就觉得未完成的工作实在刺目,今天却分不出心思去在意了。
他确认关好了书房的门,就窝进了椅子里。
一起生活了也算有很长一段时间,有时候他还是有点扛不住时晚凛的撒娇。
更何况是顶着那么一张脸撒娇。
而他一个成年人,往往成了措手不及的那个。
越长大越遭不住了,何隅舟叹口气,慢慢直起身,拍拍还没散去热的脸。
这个时间点,窗外的阳光斜斜射进来一点,他转过头。
夏天最炎热的时候,也是最生机勃勃的时期。
书房的窗户正对着一棵高大的槐树,枝干粗壮,叶子繁密,浓绿的树叶在阳光下舒展开,隔着透明玻璃,清透的绿叶仿佛也变成了光的颜色。
光和影和谐的交融在一起,构成了这个假期里他见到的第一幅美景。
这窗外的景色是他看过很多年的,槐树叶子长了又落,直到长成了足以撑起小片天空的大树。
何隅舟盯着满眼的绿色,脑海里想着的却是一墙之隔外,总是对着他撒娇,实质里却乖得不得了的人。
他大概是很适合这样的绿色的,生机勃勃,永远向上。
他拿出手机,记录下了这一刻的光与影。
何隅舟把照片保存下来,想了想,还是发给了时晚凛一份。
对面几乎是瞬间就回复了。
时晚凛:好漂亮的树。
何隅舟几乎能想到他如果时当面时会时用什么样的表情和语气说这句话。
每隔多久,对面又发来一句:哥哥也好漂亮。
他愣住了。
刚刚发过去的照片里不是只有树吗?
何隅舟重新点开照片,这回看得更仔细了,才发现在玻璃上隐隐约约地映照出他的影子。
啊,原来在说这个。
他忍不住想笑,这么模糊,不仔细看的话都会忽略,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看出来的漂亮。
像是有感应似的,手机又响了一声。
何隅舟低头,看见亮起的屏幕上,聊天界面里另一面的人再次发来信息。
两条接连而来的语音,整整齐齐的都是五秒。
他点开第一条,熟悉的声音在手机里显得不太一样,但依旧是辨识度极高的。
“我很厉害的。”
第二条接着自动播放,“不管在哪儿,第一眼就能找到你。”
何隅舟刚才降下热度的脸再次升温,他揉揉眉心,有种栽了的感觉。
后知后觉地又想,两个人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在手机上交流,也不知道谁比谁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