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每个人都不想扫兴,他们最后把台面上的酒都扫空,一滴不剩。那句“这里的酒度数不高”,就像是一句玩笑话。
第二天,梁亦芝是被窗外的阳光照醒的。
太阳普照大地,一视同仁。
她懵懵地看一圈周围,缓了两分钟认出这是顾寅言家的客房。身上衣物还和昨天出门时一样,一件未动。一夜过去,昨天没有洗漱,脸上出了点油,腻得她发慌。
再看一眼,何嫚早就掉下了床,倒在地板上抱着枕头呼呼大睡。
顾寅言家的这间客房她们之前就来住过,套内配了独立卫浴。
梁亦芝去洗手间简单洗漱,看到台面上已经放好了两份一次性的洗漱用品。
她洗脸刷牙后,出了房间下楼。
还在楼梯上时,就闻到了一股香味。
梁亦芝加快脚步,拐了弯来到厨房,看到顾寅言穿着家居服,整个人打理地干净清爽,正在做早餐,跟她的蓬头垢面有着鲜明对比。
“好香啊。”梁亦芝凑过去,看到顾寅言煎好的培根和鸡蛋。趁他转身,她伸出手,捞了一片,仰脸塞进嘴里。
顾寅言回头时,梁亦芝顶着鸡窝头,笑眯眯地鼓着嘴看他,一脸得逞样。
梁亦芝问:“你昨天把我们捎回来的?”
“不是。你们变成僵尸自己跳到我家的。”
梁亦芝哼哼,脾气还挺大。
她没看到蒋徊,又问:“蒋徊也还在睡?”
“嗯。”顾寅言把东西装盘出锅,端到身后的中岛台上,拿来餐具给她,“早上警察局来电话了。”
“是吗?”
梁亦芝坐在桌前,心不在焉地拿叉子叉盘子里的培根。
顾寅言在等她问自己谢昀的情况,可梁亦芝埋头,一语不发,他主动开口:
“谢昀这次是初犯,他以前没有过交易,你发现的那天,是第一次。”
梁亦芝怔了怔:“那……他会受到什么处罚?”
“行政拘留十五天。”
顾寅言说完,观察着梁亦芝的表情:“心疼了?”
“才不!”她出声反驳,低低骂了句。“活该!”
原本参与自己生命的一个人突然失去联系,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回家后,梁亦芝有时会胡思乱想,她就叫上何嫚、顾寅言和蒋徊开把游戏,妄图以此麻痹感情。
周一上午十点,明炬例行开周会,进行汇报总结。
顾寅言大步走进会议室坐下,强烈的气场让整个会议室的空气都变得稀薄。
尤其产品研发部门,原定今天要汇报的组长谢昀一直联系不上,组员们在心里痛骂了他数百遍,都已经做好了会上要挨批的准备。毕竟顾总下的刀子从来不留情面。
顾寅言坐下后,先扫了一眼坐在桌面最远端的产品研发部门,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惴惴不安的神情,不敢与他对视。
顾寅言说:“会议开始之前,先跟大家说一件事。”
“产品研发部门的组长谢昀,因为个人道德作风问题,将被公司辞退,后续hr处理好了会在大群内进行通报。接下来,由李默接替组长一职,考察期三个月。”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偶有几个职员,暗暗交换眼色。
顾寅言问:“我说的还有问题么?”
“……没,没有了。”
“没有顾总。”
……
“所以,你们部门今天的汇报,准备了吗?”
“准备了!”李默高声回答。那天告知谢昀的回传数据他一直没回复,他就觉得不妙,周末加班加点先赶了一份总结,没想到真派上用场了。
他在心中暗喜,机会赶上好时候了。
顾寅言点点头,不再多言,对秘书小唐道:“那就开始吧。”
会议结束后,谢昀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公司,大家都在背后猜测他究竟是犯什么事了,竟然还是老板先通知过来的。
谣言越传越离谱,众说纷纭,什么样的都有。起初时因为好奇心,还有不少人背地里讨论这件事,又是猜测谢昀无故消失的原因、又是抱怨他害的大家工作量大增。
可不出几日,大家的八卦性质也被忙碌的工作和生活冲散了,渐渐不再有人提起此事。
梁亦芝这里倒没受到多少影响。她该练习练习,该生活生活。只是某时看见家里谢昀送她的玩偶、给她亲手制作的水晶灯,心里还是会有点钝痛。
她不想触景伤情,于是问何嫚,她能不能暂时搬过去,跟她一块住几天。
何嫚自然敞开大门欢迎她。
和何嫚在一起后,梁亦芝终于感觉自己不再像一具行尸走肉。她自我感觉良好,可某天,她正在窗前拉琴时,何嫚进来打断了她。
何嫚叫嚷着:“我的姑奶奶,你还好吗?”
“我很好啊。”
“你确定好?”何嫚皱着眉上下打量,视线扫过她的脸和她手里的琴弓,“你这首曲子拉了几天了?再听下去不止我要抑郁,楼下邻居都得哭着来投诉我扰民了。”
梁亦芝眨了眨眼:“这是拉赫玛尼诺夫的《悲歌》,不觉得很好听吗?”
梁亦芝很喜欢拉赫玛尼诺夫的作品,然而在她眼中细腻又深刻的曲子,在何嫚的角度却有些欣赏不来。
她听不懂她说的那些。何嫚只知道,要是再天天听这破木头拉出的致郁声音,她会抓狂的。
何嫚说:“行了,管他什么肖邦还是莫扎特的,再成天拉你那个破琴,都影响你的磁场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赶紧收拾打扮一下,跟我出门!”
总呆在家里也没意思,梁亦芝听她的,化了妆,借了何嫚新买的衣服,黑色风衣配长筒皮靴,坐上何嫚的小跑出了门。
到了地点,她刚下车,在门口碰到了顾寅言。
顾寅言扫一眼,只评价了她们俩四个字:“孔雀开屏。”便转身进去了。
何嫚在后面,忍着想要发笑的心情,揽着梁亦芝进去。
这家夜店是整个玉城最有名的,卡座低消五位数,来的都是有钱人家的子弟。
何嫚搭着她肩膀,步子放慢,语重心长道:“亦芝,你知道吗?你之前识人不慧、遇人不淑,那都是因为你见过的人还太少。”
她们在一**人潮中穿行,何嫚的声音压在她耳边:
“你总是容易把他们想的太单纯,可这世界上的人千奇百怪,真正的正常人才是少数。你得放开一点自己的边界,多和新的人认识交流,才能学会怎么分辨他们。”
梁亦芝觉得何嫚的话不无道理。
她这个人有些理想化,被家庭保护的太好,总是天真地认为没人会有那么多坏心眼,对身边的人不会树立太多戒备。可现实早就狠狠给她上了一课。
“多交朋友不是坏事。但你要记住,咱们要找的人,”何嫚站定,骨感的双手压在梁亦芝肩膀上,把她转向某个方向,“标准至少得跟他们对齐。”
梁亦芝顺着她的方向看去。不远处,灯光昏暗的卡座,顾寅言和蒋徊已经坐在那聊天。
旁边过来个女生想跟他们搭话,短短几句后,应该是被婉拒了。她脚步移开,眼神仍在恋恋不舍地看着沙发里的顾寅言。
顾寅言从头到尾没几句话,坐在那静静喝酒。梁亦芝有时觉得,顾寅言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座隐秘的高山,脱离于人间俗世。哪怕她认识他这么多年,都时常看不透他的想法,也怪不得总有人被他身上那股气质迷得神魂颠倒,妄想攀缘。
何嫚说的没错,梁亦芝想。
她确实该多结交一些人,不要固步自封,得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她自身条件又不差,要求也不过分,再怎么样,也得找一个和顾寅言这样旗鼓相当的人吧。
外貌优秀,家教良好,学识丰富。
重要的是,一个像他这样靠谱的人。
何嫚和梁亦芝来到卡座坐下。顾寅言看了眼梁亦芝,决定趁她们还清醒的时候先说正事。
顾寅言:“谢昀会被辞退。”
梁亦芝知道,这是情理之中。她说:“没事的,你不用顾虑我,你的公司你做主。”
顾寅言认真道:“你也不用有负担,入职时他做的确实不错。但公司也不会容忍道德作风有问题的人留在这,后患无穷。这是我们的底线,无论他是不是……你的男朋友。”
梁亦芝明白。
顾寅言不会偏袒她,他从来对事不对人,永远公平而公正。
蒋徊截断话头:“咱能换个话题不?别谈那些膈应人的了,你们不烦吗?”
“对!”何嫚拍两下掌,“来来来!咱们碰一个!先喝两杯,再上场热热身!”
他们举杯对碰,四只玻璃杯磕到一起,撞出脆响,几滴清冽的酒液无序地溅出,像年轻人自由的灵魂。
跟朋友在一起总是愉悦的,加上店里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快乐得能让人把所有事情都暂时抛到脑后。
喝了会儿酒,他们聊了会儿天,何嫚怂恿她去舞池中间。
她勾着她:“快点,走了!”
梁亦芝犹犹豫豫不想走,还是有点放不开:“要不……你先过去,我等下再加入进来……”
何嫚嚷嚷着:“你忘了你那天怎么说的,谁要玩花的??”
“玩啊,我又没说不玩,我是肢体不协调,不想跳……”梁亦芝随口找借口。
她那天是真醉了,才想起自己还说过这么一句话,也记得当时顾寅言不咸不淡的那一句“你试试看”。
她哪有那胆量?
“她不想去就算了。”顾寅言开口解围。
何嫚跺脚:“你不去我可要去了啊!等下你一个人别不敢进来!”
何嫚起身就要走,见竟然没人拦她,又气呼呼地坐下。
何嫚不满:“怎么我去你们就没人担心了?”
蒋徊愣在那:“你哪次听我们的了,每次拉你都得挨骂。而且……你不是对男的不感兴趣吗?”
“我对他们不感兴趣,可是拦不住有人对我感兴趣呀。”何嫚甩甩头发。
从初中起,在身边的女同学都情窦初开和沉迷流行男偶像的时候,何嫚就发现了自己对男生没什么特殊想法。
排在队列里,集合人群里,她总是更关注女孩子的。
可偏偏她又长得艳丽,手长腿长,一刀齐的平刘海加长直发,姬感十足,又分外惹眼,男女通杀。
何嫚说:“亦芝,不是说了么,咱们要找跟这两位好兄弟差不多的。你都不行动,光等着人家自己上门,那可就没得挑了啊!”
蒋徊听见这话乐了,摘取重点:“哟——我还是头一次在这收到这么高的评价?”
梁亦芝正色重申:“你们只是最低标准。”
余光里,她看见身边的顾寅言似乎也动了,唇边染上浅浅的笑意,像高山流水,幽深的画面一点点流动了起来。
“什么意思?”
身边高大的身影凑了过来,声线低平:“我们这样的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