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队!——呦,小顾也来了?”浮云间早来一步,看见祁长宁的车停下,小跑着过来,脑袋频频往后扭,挤眉弄眼。
祁长宁没领会到意思:“你昨晚睡落枕了?”
“不是啊,”浮云间叹了口气,“是202那间屋子。本来都已经说好在案子结束之前暂时封锁,汪建华今早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拿着房产证过来闹事,要求解封房子。赶他就躺地上耍无赖,怎么劝都不走。”
他一指警戒线外躺在一卷席子上的人:“就在那呢。”
汪建华长得粗壮,正是人们口口相传的那种短小精悍,一圈四个齐齐整整肥肉疙瘩条撑起他瓜大的肚子,再往上,是滚圆滚圆的青皮脑袋,左眉峰斜瞥过去两厘米一道短疤。
他眼珠外凸,嘴唇下弯,唾沫和各种含妈字眼横飞,像坨肉似的粘在那,只有脑袋是翘起来的。
“你们说什么都没用——什么江队祁队的,老子跟你说我不认这套。我今天就把话撂这了,这TM是老子的房子!老子辛辛苦苦挣钱买的!你们想干什么?啊?你们这叫强抢民宅你知道吗?现在马上把这条条——对把这条条们都给我撤了,不然,嘿,我就躺这不走了!”
汪建华顺势往地上一躺,伸手冲着周围警察指指点点:“来来来,搬,有本事你们就把我丢大马路上去。刚好让街坊邻居们都看看,总局里来的警察都是怎么办事的!”
警察出警,最怕遇到这种泼皮无赖,办案的功夫还不够他死搅蛮缠的。
周围几个警察面面相觑,祁长宁拨开人堆挤过去:“我记得你,汪建华汪先生,对吧?”
地上的汪建华竖起一只耳朵,警惕地打量他:“你谁啊你?”
祁长宁:“介绍一下,鄙人姓祁,这案子现在由我们特殊刑侦部接手。”
汪建华听明白了:“姓祁……那个祁队?”
“欸,当不起您这一声祁队。我听说汪先生是做水产生意的,平时也跟人合包渔船下海?”祁长宁跟人唠嗑,在背后挥挥半个手掌,示意浮云间先带顾遇安进去看着。
浮云间点个头,扭头喊了声顾遇安:“小顾,走。”
顾遇安眼巴巴往祁长宁那边瞅了眼,他有点犹豫,实际上不太想去,正琢磨着磋磨磋磨等会祁长宁呢,浮云间见人没跟上来,转头又拽了他一下,催促:“怎么?”
“没……”顾遇安欲言又止,“我跟着你。”
祁长宁:“汪先生这平时又跟船又杀鱼的,难免有点湿气过重。”
汪建华平常跟人接触,第一眼去估量的就是对方的形貌,其次是谈吐,遇到什么人该说什么话,生意怎么谈才好成,都从这两个里面琢磨出来。就好比当初他看出来顾遇安没经验好欺负,才敢狮子大开口,没人肯租的老破小也敢要600块房租。
他能看出来祁长宁不好惹,梗着脖子喊:“你费什么话呢,我告诉你,有本事你今天就把我扔出去。”
“那自然是没本事的。”祁长宁点头示意汪建华身边几个警察:“这边背阴,怪冷的,来两个人给汪先生抬到阳面去,那边暖和,去去湿。”
立马就有三个警察上来,两个架人一个卷凉席,抬着人往警车那边走。
“欸!欸!”汪建华气得脸红脖子粗,挣扎着要下来,“警告你们别动我,小心老子犯病!”
祁长宁:“好说,直接抬医院去,我给你挂号。”
汪建华:“你!”
“欸对,”祁长宁嘱咐,“汪先生违规干扰执法,一会再往局里抬一趟。”
汪建华瞪着他,呼哧呼哧的喘气儿,没声了。
“我们从楼梯口到202室的走廊里发现了些微干涸状黏液,时间太久,已经无法感知到遗民气息,经检验,发现是蛇身上的。”
“蛇?”
浮云间:“是,而且能留下那种宽度的痕迹的蛇,除了遗民之外,只有巨蟒符合标准。但是如果是巨蟒,目标体型过于庞大,早就被人发现登上晚报头条了,不可能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而且从监控资料上看,那东西有脸,腿部呈条状,处理过后和蛇的尾型相似度接近80%,据此推断,这次的遗民有很大概率是人身蛇尾,走廊里的黏液就是祂留下来的。”
“遗民身后背负的物品,从监控录音判断是塑料袋一类,长约120厘米,宽约140厘米,大小接近工用垃圾袋。假设202室内出现的尸体真的跟遗民有关,尸体应该就是被遗民装在塑料袋里,趁夜深无人时运进来的。
也就能解释,为什么202室除了玄关地板外,没有任何地方能检测出血液反应。”
如果是遗民作案,一切就都能解释的通了。祁长宁问他:“死者身份确认了吗?”
“还需要一段时间,”浮云间汇报,“系统现有的DNA资料库里没有检测出和死者相符合的基因信息,目前正在派人进行大范围采集。”
祁长宁:“没录入?还是外地人?”
“不能排除外地人这种可能。”
祁长宁点点头:“你先收集黏液赶制罗盘——顾……顾遇安,”祁长宁安排好浮云间,打算努力跟新人拉近拉近距离,回头示意顾遇安跟着他,“你跟我过来。”
这位小顾不怎么想跟他拉近距离。
实际上,自打迈进二楼走廊开始,他就感觉身上哪哪都不对劲,极有可能是八字犯冲。
但为了铁饭碗着想,顾遇安不得不冲祁长宁扯出个略显苍白的笑,蔫嗒嗒接过手套鞋套穿戴上,跟在祁长宁身后进了玄关。
尸体已经被打包收拢走了,地上用白粉圈出几处残尸的形状,浮云间提前嘱咐过,现在屋里除了祁长宁和顾遇安外,没人进来。
汪建华这间房子背阴,玄关尽头正冲着阳台,左手边两个卧室,右手边是厨房和卫生间。
祁长宁每个屋挨着转了一遭,最后在厨房停下,他翻冰箱,伸手打开头顶橱柜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饿了要做饭。
祁长宁边翻边问顾遇安:“刚才我们说的话,都听见了?”
顾遇安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声应答分贝小得可怜,跟祁队平时的作风实在不搭边,祁长宁翻找的手停下,靠在灶台那,拿眼睛从上到下扫视顾遇安。
从宾馆到南苑小区,这半个钟头足够祁长宁品出新入职的这位是个什么性格,胆小且包子,比较适合拿去做捏捏乐。
对方正神经兮兮左顾右盼,左手不自在扯住衣摆,一幅明显吓坏了的怂样。
“看什么呢?”祁长宁问他。
“没,就是感觉风水不太好。”
“风水?”祁长宁问,略显诧异,“你还懂风水?”
“不懂。”顾遇安见状也露出个笑。祁长宁发现这年轻人长得挺好看,精致、脆弱,气质也不娘,那双眼睛其实很适合笑。
长得好看没什么,在他们这行谈不上加不加分,但你要是胆子小,那可说不过去了。
不巧恰好胆小如鼠的顾遇安坦言:“感觉有点冷。”
祁队点头表示他说得对:“没事,死过人的房子都这样,习惯了就好。”
“……”顾遇安弯起的眼睛往下平了平。
祁长宁没在厨房找到他想要的,干脆停下,问问新人:“知道特殊刑侦部是干嘛的吗?”
公告上写的清清楚楚,要是不知道才有鬼了。
“负责处理遗民问题。”
顾遇安问:“遗民是什么?”
“你可以理解为非人类。”
非人类?好新鲜的词儿,这应该不属于鸡狗范畴。新人的身子骨看上去有点摇摇欲坠,但他还是强撑着吐出一句话:“比如呢?”
祁长宁琢磨了下:“脸皮?不对,这你应该忘了。那,蛇人?”
顾遇安突然就想起祁长宁跟浮云间在门口讨论的那个蟒蛇,小心问:“那是这次的作案对象吗?”
祁长宁给了个肯定的答复:“挺聪明——欸。”
祁队眼疾手快伸手,往腿软脚软的顾遇安后衣领上薅了一把。没想到顾遇安看着瘦弱,入手处竟然是有肌肉的,体重还不轻。
祁长宁拉着他往冰箱上靠,顾遇安站不住,后背贴着冰箱面滑下来。
“我有个问题,”顾遇安坐在厨房地板上问他,意图再挣扎一下,“咱们部门是必须出外勤吗?我能干文书工作吗?”
这大概是除了应聘那会儿,顾遇安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了。
当然是可以的,但祁队不想要个只能担任文书工作的下手,所以他回答得毫无人情味,誓要把这只捏捏乐给他爆晒成有棱有角的硬干儿:“你觉得呢?”
“应该,可以?”
祁队轻呵,评价:“幽默。”
他抬脚迈过顾遇安横在地上的那两条长腿,拐进卫生间:“歇够了就起来,说不准你屁股底下现在正坐着蛇人身上的黏液。”
这话怪恶心人的,顾遇安扶着冰箱门站起来,“凡世都有个第一次,胆子小点没事,能练,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想想……”分享工作经验的祁长宁话音一转,“先说说你喜欢什么?”
顾遇安的回答清新脱俗:“喜欢钱。”
“……那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想想工资,这只铁饭碗金豆子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