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河边响起拖沓的鞋面擦过水泥地面的粗粝动静。
随后是沉重的呼吸声,仿佛一口气喘不上来般卡在喉咙中,不上不下地喘着粗气。
须臾后,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路灯下。
他走路的姿态看起来步履蹒跚,但身上看不出任何伤口,却仿佛遭受重创般捂着肚子,拖着缓慢的、一瘸一拐的步伐磨蹭地在河道边慢慢地走。
他的步伐越来越迟缓、越来越艰难,身体紧紧压着河边的栏杆,全靠着这唯一受力的支撑点才不至于倒下去。
突然,他仿佛再也承受不住体内的痛苦般,身体猛地晃了晃,蓦地朝河里倾倒下去!
哗啦——
哗啦——
姬灵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在常宁的社会常识课上被暖风熏得昏昏欲睡的心终于在冷水的刺激下清醒过来。
沈鉴的一通电话把她从教室里叫了出来,她顺着电话到了汇合的地点,却看到了意料之外但又情理之中的人——
刚刚还出现在她和常宁的对话中的楚婧带着墨镜口罩,双手抱臂,似乎在等人。
常宁嘴里的“真是不能背后说人”立刻在姬灵脑海里回响起来。
她有些心虚地走上前,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站着的沈鉴一见姬灵到了,上前一步拉开车门:“具体的情况路上说。”
九零四所的专车很宽敞,后排和驾驶位完全隔开,空调开着和缓的暖风,车窗一关就和外面冰冷的寒气彻底隔绝。
座椅上已经放好了两份资料夹,都夹着厚厚的报告。
两份?
姬灵刚坐上车,没有伸手去拿资料夹,有些意外地从鼻腔中发出一个疑问的音节。
沈鉴倒是没在意她这点犹豫,伸手把文件夹递给姬灵:“这次的任务在新安市,我和你一组。”
他的视线移到一旁已经开始塞上耳机的楚婧身上。
楚婧摘下墨镜,色泽剔透的眼睛中闪过一道流光:“我顺路去新安市,有别的任务。”
她半个多余的字都没有,说完就朝姬灵沈鉴两人一点头,又重新戴回墨镜塞好耳机,似乎准备在车上补个觉。
姬灵了然地点点头,伸手打开文件夹。
一张尸检报告掉了出来。
三天前,警方在新安市豪泰酒店客房里,发现了一具无名男尸。
虽然按照房间信息登记来看,这具尸体应该属于一个月前入住的房客徐晓博,但是尸体的形貌已经完全损毁,根本无法辨认,只能勉强靠衣物和房间内证件辨认身份。
徐晓博,25岁。他大学毕业后先后做过房产中介、外卖骑手,每份工作时间都不长,似乎都不太顺利。一个月前他因为在网上认识了现在的女友来到新安市,和酒店谈了长租房间的合同,准备在这个女友所在的城市找份工作。
资料上附上了他生前的照片。证件照上他倒是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头发精心地打理过,看着还有几分年轻人特有的神采飞扬。他嘴唇稍厚,目光炯炯,似乎想要把命运握在自己手中。
但尸检报告上他的面容已经完全看不出人形。
深褐色的表皮取代了原本面部的皮肤,从照片上也看得出上面遍布沟壑凹痕,不用摸都能想象出粗糙的触感,五官的分布已经完全看不出来,面部全是仿佛树皮一般的平面……
树皮?
姬灵把报告向后翻了一页。
这一张就不再是警方尸检报告的模板,而换成了九零四所的抬头。同样是尸检报告,但完全不同维度的检查指标结果印证了姬灵的猜测。
徐晓博全身的皮肤都变成了树皮。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姬灵醒来以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轻轻唔了一声,继续看下去。
资料册再往后翻,是一沓钉在一起的人民医院体检单,厚得订书机都差点订不住。体检人似乎生怕查不出什么毛病,所有叫得上名号的检查全做了一遍,光是全身CT就有十几张。
姬灵:?
她疑惑地往前翻,确定方才看到的还是骇人尸检报告,被害人凄惨的死状看得人心底发寒,但往后一翻,千真万确就是这絮絮叨叨详细到可以说没必要的体检报告。
从穷凶极恶死状吊诡的杀人案,一下窜频到了忧心忡忡提心吊胆的报告单。
姬灵一时无语。
九零四所员工也太粗心了,怎么资料都能订错?
也许是她疑惑的神色太过明显,沈鉴把她手中的报告翻到体检人那一页,指着上面的名字说:“没拿错,这个姚宏信——”
他的手指在上面画了个圈:“姚总是个叫得上名字的企业家,兜兜转转和九零四所搭上了点关系。”
哗啦哗啦沈鉴连翻几十页,直接翻到体检报告的结语,上面无情地印着一行大字——
“未见明显异常。”
但没有明显异常的体检报告之后,还附了一张照片。
那不知是哪个部位,但确实是属于人的皮肤。上面长出了一小截肉粒,不是很大,却显出一点黑褐色,看着十分不详。
再往后就是这一小块肉粒的切片报告。
奇异的是,检测报告显示这并不是任何一块人体组织的增生,根据质地来看,更接近于木栓形成层——换句话说,又是树皮。
“这位姚总最近身体不适,功成名就的企业家总是格外小心,”沈鉴阖上报告册,“做完全身检查没有结果之后还是不放心,动用了点关系求到了九零四所。”
姬灵点点头,就听沈鉴继续说:“同一个城市、又同样都是树皮引起了总部的注意,把这两个案子并在一起要求我们侦察,两份树皮的样本已经加急送回总部,进一步检验确定是否是同一种植物。”
他们看报告的这会功夫稍纵即逝,专车已经缓缓地停了下来。
新安市离燕京不远,不过一个多小时车程。
这时刚过高速收费站,楚婧仿佛身上装了个闹钟般,突然准时睁眼坐直身体,摘下耳机礼貌地朝姬灵沈鉴两人又点了点头,就起身下了车。
专车继续启动向前开,留车上两人重新开始讨论案情。
但姬灵一见楚婧下车,本来在不熟的人面前的那点点拘谨感立刻烟消云散,立刻挪动着坐得离沈鉴更近点,试探着问他:“为什么想到要我来出外勤啊?”
她比划着继续说道:“常宁的社会常识课我连合格都拿不到,她说在拿到优秀之前我都不能毕业出师的。”
沈鉴意味深长的眼神停留在她身上:“九零四所在异祟管理上实行举荐制,我向总部举荐了你,就要为你负责,因此你今后的外勤任务都是和我搭档。”
他巧妙地、不着痕迹地把问题稍微拨了个方向回答,但姬灵没有注意到。
她的注意力很快回到了案件上。
“怕死的有钱人特别小心我能理解,但他怎么想到要查那一小块肉粒?”关于案件,姬灵的疑惑多得脑子里都快装不下,此时一股脑地冒了出来,“就算真是一个凶手作案,这两个人除了都是男的没有任何一点相同的地方,怎么会同时被人盯上呢?”
沈鉴抽出那张照片,指着肉粒旁不明显的一道划痕说:“据姚总自己说,开始感觉到身体不适的前后,自己没有任何变化,唯一的伤口只有这道不知道哪里划到的划痕。”
这划痕浅得连姬灵都没注意到,看起来再不赶紧拍这张照片就要完全愈合了。要不是沈鉴伸手指出来,根本没人看得出来。
“至于第二个问题,”沈鉴斟酌着说,“如果我们发现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这个案子也就破了。”
姬灵的嘴开开合合,又把资料册哗啦啦翻回徐晓博的尸检报告去。
这一部分倒是更有看头,看着也更骇人。
“如果真是玄学相关的案子,”姬灵的手指抚摸过照片上尸体面部的树皮部分,不确定地说,“从结果来看,大概率和植物有关吧。”
两张照片并列在一起,似乎能看出点什么端倪。
突然间仿佛灵光一闪,姬灵摸了摸下巴:“这么一看,似乎是一种发展的过程。”
她仔细端详片刻,把沈鉴抽出的照片放在尸检报告旁,又调了顺序,姚总那张在前,徐晓博那张在后。
“你看,也许前期症状就和这张一样,只是一点小小的部分,”她的手指在姚总的照片上画了个圈,又向右指向徐晓博,“但是如果不管它继续发展,就会演变成这样一大块,最终完全看不出人样。”
沈鉴若有所思地翻到姚总体检报告的某一页,上面写着他自述的最近症状——“呼吸困难,身体沉重,四肢难以用力,走路困难,连抬手都困难,整个人感觉特别僵硬。”
他一向很准的直觉告诉他,姬灵可能一下就切中了这个案子的要害。
他们两人说话间,专车已经平稳地驶进了人民医院停车场。
沈鉴啪的一声阖上资料册:
“不管如何,先见见这位姚总。”
新地图新案卷开始,虽然我生病还没好但还是回归开始更新啦!
求喜欢的宝宝多多评论多和我说说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