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庭院里,挺立着一棵洋桂花树,树下,少年正在给狗洗澡。
“长风,别弄了,去洗手吃饭,你时叔叔他们都到了。”说话的人是季长风的母亲,薛琳。
“好嘞!”季长风回答时,没注意身旁大狗的动作,躲闪时,手中的水管偏向一侧,正好溅到时帆。
季长风转头想道歉,一句“不好意思”刚讲了两个字——不好,就看见一个细长的身影停在眼前,微风吹过,扬起衣角,白皙的脸庞,在灯光映照下,清晰可见。
来人竟是——时帆!
“你小心点!”季长风被季母这句提醒点醒、回神,视线落在时帆身上,大腿根部湿透,位置要多尴尬有多尴尬,这下是真‘不好’了!
时帆顺着季长风视线看去,羞赧从脖子爬到头顶,红了个通透。
季长风忙收回视线,拉着时帆往自己房间去。
季长风卧室带有独立卫浴,时帆躲在里面,等季长风拿换洗的裤子。
“你是时叔的儿子?”门外传来问话的声音,明显是季长风。
“恩。”时帆弱弱点头,声音从鼻腔里挤出来。
“我就说我们见过,你还不认。”季长风略显自豪,在心底对自己的记忆力点了个大大的赞。
“没不认。”时帆脱口而出,立马就后悔了。
“那你认出来,怎么不说?”季长风想着就有点来气,“逗我玩呢?”
“不是。”
“什么不是?小时候挺可爱,怎么现在说话这么费劲儿?装高冷?”
时帆在门的另一边,沉默片刻,捋了捋思路,说:“起初没认出来,后来猜到的,第一次没认,后来再认觉得奇怪,像烂熟剧套路。”
“30个字!”
“什么?”
“这么多天,第一次见你讲这么多话。”
“可以把裤子给我了吗?”
季长风才想起来,裤子还在自己手上,就着门缝塞进去。
咔哒一声,季长风以为时帆出来了,结果门缝里钻出刚才那条裤子。
“有别的吗?”
季长风看着碎花沙滩裤,“要什么样儿的?”
“纯色。”
季长风递了一条深蓝色牛仔裤进去。
没一会又被送出来。
“又怎么了?”季长风临近爆炸边缘。
偏时帆不急不慢,语气依旧平静,“我穿的运动鞋。”
“黑色,休闲裤,爱穿穿,不穿别出来!”季长风差点没把手上的裤子撕个粉碎。
时帆上半身穿得白T,配下半身黑色休闲裤,正好。再加上他那张脸,清冷中透着乖巧,别说生气,让人想哄着才是。
两人出来时,父辈已在餐桌旁坐定。聊得话题左右不过童年往事,后来的经历,还有时老爷子的病情。
医生说时老爷子病重,已是迟暮之年,建议回家修养,老人也可以少受点仪器折磨。时淮平常工作繁忙,便请专人照看老爷子,时帆转学过来也可以常陪陪老人。
薛琳问道:“听开宇说,时帆转过来,以后在也在一中火箭班读书?”
“是的。”
“那正好,长风也在那里读书,以后两兄弟正好可以作伴。”
“这样当然好,他离开这边差不多10年,我把这边安顿好,也要回蓉城,之后还要麻烦你们多照顾照顾他!”
“我们也算是看着小帆出生、长大的。”季开宇一边说,一边提起手边的酒杯,“放心,小帆在这边,有我们照顾着,绝不让他冷着饿着。”
“是啊是啊!当年若不是小帆妈妈,我和长风说不定就不在了。”薛琳说起,不自觉伤怀,“你放心,小帆在这边有我们!”
“长风,你年长时帆几个月,也算是兄长,你可得多照顾照顾小帆。”薛琳继续说。
大人聊得火热,时帆心里去冷哼着——自己不管,反倒麻烦别人,何必呢?他又不是没一个人住过。
季长风则很是爽快,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交给我!”
恰巧,晚风吹起一树洋桂花,落在少年头顶,也落在时帆眼中,那一瞬,似火光轰然穿透心脏。
彼时,时帆还不知,当初一个不经意的承诺,竟是他往后所有痛苦与喜乐的开始。
季母见碗里落了花,想帮时帆换一个,时帆却说自己已经饱了。
季长风一时起了玩心,拉着时帆的手往海边跑,直到身后的人拖着不动才停下来。
季长风问时帆:“你之前去过海边吗?”
“没。”
“见过蓝眼泪吗?”
“没。”
“那你可算赚到了,现在正是观赏蓝眼泪的季节。”
“哦!”
季长风没遇到过时帆这样的人,什么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季长风催促说:“哦什么哦?快走啊!”
“走,走不动了。”时帆拖着双腿,手掌撑在膝盖上,大口喘着粗气。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季长风眼珠转了转后说道。
时帆看着季长风,慢慢跟在他身后听着。
“相传在遥远的古国海域,有一位公主在外出巡海时,遇见一个捕鱼不慎受伤的男人,公主救他,男人对公主一见钟情。此后,男人常常到这边海域等候公主,公主被他感动,渐渐爱上他。两人常常一起出海、互诉衷肠。”
“可惜好景不长,海王知道公主与凡人私相恋慕,便将凡人处以水刑,公主知道男人被父亲处死后,日日到相遇的岸边哭泣,落下的眼泪化为海萤,每到夜里便会发出耀眼的蓝色光芒,为男人的生魂引路。公主的真心感动上天,男人最终回到公主身边,两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讲完,季长风自信满满问:“怎么样?感动吗?”
谁知,时帆毫无兴趣,“你编的吧?”
“真的!”季长风编得自己都信了,继续说,“传说后来人们对着蓝眼泪许愿,都可以像公主一样得偿所愿。”
“那只是传说。”
季长风一脸服了的样子,时帆比他还小,非得弄得这么淡漠沧桑、看过世间百态、了无兴趣的模样。
季长风硬拉起时帆的手开始许愿,说:“反正也到这里了,不如试试,万一灵了呢?”
时帆懒得理论,便顺着他许愿。
海风从两人指间拂过,便散尽正个盛夏的烦闷。
轻松的时间总是短暂,第二天一早两人就早早踏上上学的路。
时帆没想到,他6点半出门时,季长风已经站在他家门前了。
时帆咽下口中的牛奶,问:“你怎么在这儿?”
“来找你上学啊!”季长风凑到时帆跟前,调侃道,“怎么还想迟到?”
“不会。”
时帆转念一想,季长风这是怕自己又迟到,特意来的?又补充说:“不用麻烦。”
“什么叫不用麻烦?已经麻烦了!”季长说着上手拦过时帆脖子,“走吧!”
时帆脚底钉了钉子,杵在原地不动,季长风没走出去,反倒一个踉跄被扯回。
时帆敏感,回想从前那些年,都是一个人过来的。他坚信,无人爱,便自爱,无人护,便自强。好端端的,蹦出这么个人来,实在别扭。
他生平最怕亏欠,也排斥无端收人好处,于是说:“昨晚的话不用当真!”然后把手里提着的包子塞给季长风,便跑了。
季长风想起昨晚自己说的话,愣在原地,此情此景和预想完全相悖。
一上午,季长风都别扭。
一会儿掏出手机编辑一次:我不是嫌你麻烦。
可自己明明说了!
立马删掉。
过会儿再编辑一次: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想让人麻烦,显然时帆不想。
再次删掉。
一旁的时帆就听见桌肚子里,手机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
最终这个动作被眼尖的语文老师张雅打断,“季长风,你来说说,我们讲到哪儿了?”
季长风蹭的站起来,低头不言。
时帆把书往左边挪了几寸,用笔指着‘师说’两个字。
季长风赶忙答:“韩愈的《师说》。”
“具体呢?”
时帆的笔往下又挪几分。
季长风:“嗟乎!师道之不传也久矣。”
季长风心里乐不到一秒,就完犊子,连带着完犊子的还有时帆。
“我想传,你想听吗?我盯你半晌了,你在下面摸什么呢?算命呢?算出来这次考第几了吗?别仗着自己成绩好,不把语文当回事。知不知道什么叫‘高考一分,干死千人’,小心别人后来居上。还有那个迟到的,自己都管不好,还有心情管别人!”
此话一出,全班了然,最近因‘迟到’出名的,仅‘迟哥’时帆一人。
这不一下课,两人就成热点话题了。
“迟哥这是躺着也挨枪,真够衰的!”
“可不,月考当天语文挂蛋,班平均起码下降3分!张雅能不气吗?”
“迟哥,你别在意,张婆婆也不容易。为我们班那到死不活的平均分,焦得头发都白了。”
时帆半懂半不懂问:“张雅?”
楚潇潇点头以示肯定。
楚潇潇是班里的学委,性格温柔,戴个眼镜,班里人称‘眼镜妹妹’。
楚潇潇:“不过,你也别气馁,下次好好考,一定能考好。”
说完,众人作鸟兽状散去。
气馁肯定是没有的,时帆对自己的水平还蛮了解。
说不在意未免太假,最好面子的年纪,最是要强的人,被当众批,面上多少无光。要知道,以前在老师眼中,时帆可一直都是好孩子。
不过‘祸’由他起,由他来平,也不算冤。
季长风向来脸皮厚,被骂倒是没什么,可没想到会连累时帆。
早上的事情还没平,现在又来一出,十七八岁的大男生,道歉总是变扭。
但一直僵着也不是办法。
笃——季长风扣响时帆桌板,对不起到嘴边,突出来的是‘笔记本看完了吗’。
时帆从桌肚子里掏出那本‘便宜货’,奉上,反正也不需要。
安静片刻,笃声再次响起,‘那个......’
时帆:???
季长风:没事儿。
季长风浑身不自在,心想,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被这点小事难到?蹭的站起来。
结果动静太大,前排的齐文和宋忻纷纷转头。
季长风撂下一句‘肚子疼’,飞快跑出教室。
齐文:季哥今儿怎么回事?
宋忻耸耸肩。时帆却十分清楚
等季长风再回教室时,拿了一瓶汽水,立在时帆面前,“谢了!”
“我也有责任。”时帆知道季长风说的什么意思,随后把汽水推过去。
季长风瘪瘪嘴,“我也不喜欢欠别人。”
汽水显然是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瓶身周围还有一圈雾水,不知道是不是盛夏的原因,握在手里,并不那么凉。
感谢小伙伴的喜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