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人眼睛机灵地骨碌转了一圈,像极了某一种令人感到熟悉的生物,他似乎是在确定接下来的话能否说给这位听,“小的,小的是黯君遣来的,小小夜鸦。”他的外貌开始发生变化,从熟悉的面容变成满脸无辜的少年模样。
他可怜巴巴的拢起双手,掩耳盗铃地将变成鸟爪的手隐藏在袖子里,不安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叶明妍挑眉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小鸟,嗤笑道,“怪不得,我府里都要成乌鸦窝了,走到哪儿都有乌鸦的叫声和巢,原来是你们搞的鬼。”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身边呆着个什么东西。
“嘿嘿,您大人有大量,有什么事吩咐我就行,唤我安平便好。”安平谄媚地搓搓手,笑的心虚,他也清楚自己在郡王府的地位,说好听点就是一个被架空的吉祥物,。
她指尖轻轻压在额角,一看到乌鸦,叶明妍就想到门口叽叽喳喳的乌鸦一家,“我门前树上的鸟巢,有多远搬多远。”天天吵的她心口疼。
“好嘞好嘞。”
她将书放到一边去,空出手来撩开帘子,只一眼就知道,这不绝是去叶府的路,“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见我家大人,黯君。”
马车徐徐向前,顺着大道走向远方。
厚重的帘子遮挡住了里面的视线,同时防止了窗外人的窥探。
常年多雨的京城,房檐上鲜有人清理的瓦片上长满了绿色的绵软苔藓,一只小乌鸦爪尖尖利,踩在瓦片上还有些打滑。
他们的调查陷入了僵局,最近几乎是寸步难行,什么也查不到,前方简直就是一团未知且根本触碰不到的迷雾,两个人像游民一样晃荡到路上去,摇头晃脑地盼望着证据向天降馅饼一样掉到自己面前。
所需的证据极为重要,他们目前急切需要那些能够串联起多件事的关键证据,何不言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的看向刚刚略过的车架。
“发现什么值得你注意的东西了?”
瑞岑起了兴趣转过头来问询他,何不言摇头否认,“没什么,大概是错觉。”他知道里面到底是谁,不过她应该和这些事情没什么关系,毕竟,插手这件事对她没什么益处。
但她的介入却会把京城这汪浑水搅得更加浑浊。
紧蹙着的眉头和突然不自在的行为让瑞岑起了疑心。
凡是这种回答,就证明他绝对是发现了什么,这几次的合作,他发现何不言的感知能力相当强悍,瑞岑笑而不语,既然不打算说出来,那他也不问了,省的惹人心烦。
车子不久后便停下了。
安平推开车门,规矩地站在一边,恭敬伸手。
“黯君在里面候您。”
叶明妍沉默着打量着面前的地方,迎面便是红漆亮堂的广亮大门,飞花越墙头,花枝探出高墙蔓开一片粉白,雨水打湿了不少花瓣,开的极盛的花败了一地。。
风捎来花讯,粉白的花瓣打着旋儿飘落在她的发间。
宵花,什么时候花期这么长了?看这样子怕是足足开了两个月之久。
院子里特别热闹,到处都是乌鸦叽叽喳喳的叫声,门口倒是中规中矩,植满那名贵的数木花草,侍者毕恭毕敬地为她引路,时不时伸手小心压开生长的肆意的花藤,精雕细作的长廊绣窗匿在翠藤花红之中。
窄窄一道白玉阶绵延至幽深的灌木树丛之中,绵绵树影之中还藏着不少小家伙,它们好奇的看着这位大人期待许久的新客。
“早想再见一次你了,还记得我吗?当年气得你摔了一套天青——”未见其人,先听其声。
天青落如碎玉,贵值千金。
听到自己的天青瓷,叶明妍气不打一处来,当场就准备转身离开,非要使用这件事情作为开场白吗?
但她忍住了。
叶明妍咬牙切齿地闭上眼睛,“记得,当然记得。”那碎的是瓷器吗,碎的是她的心!
天青窑年产极低,说是用一套少一套也不为过,这是当年太后赠予她母亲的东西之一,也是她最宝贝的一件。
“我有好好为你赔一套的,别生气了。”黯君起身贴了过来,像一片红云扑面而来,她动作亲昵地牵住叶明妍的手,拉着她入了座,热切地招呼道,“杵在门外干嘛,先坐先坐。”
她在椅子上落座,黯君没什么架子地给叶明妍布茶,鸦羽般的乌发垂落下来,轻轻扫过她的手臂。
黯君没扎头发,仍是当年那样一袭赤红,明艳华贵。
她当年确实收到了黯君的赔礼,玉窑的顶瓷,虽说也是顶尖,但终归不如她那套珍藏多年的天青,“玉窑的我有不少套,但天青的我只有一套。”
“那妹妹不为我轻薄你生气了?”
又一次说到了叶明妍的气处,她气得太阳穴突突跳,要不是有消息要从黯君嘴里撬,她压根不想跟这个家伙多说哪怕一句话,“说正事儿吧。”
“别这样啊,我给你赔罪。”
“我与大人素昧平生,为何要找上我。”叶明妍没有对黯君上一句话做出任何反应,她明白,要是再接话,这个话题恐怕会很久才能终结。
黯君恰当的露出一副受伤的神情,抗议道,“怎会是素昧平生的呢,我们认识好久啦,掰着手指算都有十来年了。”
“别再说这些没用的话了,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你想要什么?我能给你什么?”
这给人一种她在拖延时间的感觉,见叶明妍冷下冷下脸,黯君这才收敛起嘻嘻哈哈的表情,“真是咄咄逼人,这说来话长呐,急不得。”
冲泡茶叶使的是沸水,茶香氲袅,漫溢出柔柔的雾气。
“那就该说起十年前的事情了。”
黯君放下手中的杯子,眼神飘向远方,“那孩子的命运是既定的,就算是我也无能为力,是她自己拯救了自己的性命,能改变既定的命运,这正是我所需要的,”黯君推开凳子站了起来,平复心情似的反复呼吸着,“但这样会被天道看到,天道可不允许有人有能力违抗命运,祂会修正,而我提前发现了。”
她几步踏过来,轻轻的托起叶明妍的手,情绪激动,“自然是我抢先一步,遮掩住了她的存在。”
这家伙劲儿很大,叶明妍甚至没能抽开手,“你是说,我女儿自己逆天改命了,而你救了又从那什么天道手里救了她,”她的脑袋都要被这些话给搞晕了,这不跟那些哄人的家伙说的是一类话吗,“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信这些。”
“这由不得你不信,事实就摆在这里,我想要的很简单,我受制于人,但我想打破这个困境,所以我需要借助那个能逆天改命之人的力量。”
叶明妍另一只手抵住黯君的肩膀,满心满眼的抗拒,但好奇心又引诱着她询问,“所以,”
“所以,贵千金便是那个天命之人!”突然狂热起来的态度让叶明妍有些不适应,她不自在地后仰,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过来了,“她有自己的路要走,但她今后的命运必定与我相交的,所以,我要救你,可不能让今后的恩人失去母亲。”
“她今后定要与那天道对着干,而我,只不过是提前下注而已。”
叶明妍很少被人吓到这个样子,她差点就失了自身得体的仪礼。
她抬手止住黯君的行动,“告辞,不用送。”刚刚下过雨,草叶上沾满水珠,连带着她裙摆上也沾染了水渍,花叶隐蔽地黏上了她的裙角。
“妹妹慢走!下次再来呀!”
饶是黯君也没能拉住她,定是被自己吓着了,黯君心情相当不错,嘴角都没有下来过,目送叶明妍远去后,她的嘴角才冷漠地拉下去,声音冷硬,变脸比翻书还快,“我今日的客人,可只有一个,不请自来的不算客人。”
她对自己府邸的掌控力极强,这家伙不可能听到刚刚她们谈论的事情。
门口的石雕旁不知什么时候靠了个人,漆黑的眼珠子凝视着瞬间变脸,甚至开始对着自己翻白眼儿的黯君,他低笑着,“打扰到你的好心情了?”
“废话。”她抓住门把手,用力关上!像是要把什么脏东西关在门外似的。
而他像是完全读不懂空气一样,一摊子黑泥从门缝渗进来,没成型的嘴一张一合,“大人有命令让我来传,盯紧青麟的人,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他咧开嘴,像是某种怪异的生物,“对了,刚才出去的那个不会就是你力保的人吧。”
一看到这些跟那些东西有关系的家伙,她的手臂就针扎似的疼,现在轮到她自己咬牙切齿了,“做好自己的事,少管我,还有,有什么事待门外得了,别脏了我的门。”
说真的,她今年足足换了三扇门。
见这家伙还稳如泰山的坐在凳子上,黯君满脸不耐烦,“怎么还不滚?”
“我在等你的结果。”
黯君拍了拍手,招来了自己的部下,抬了抬下巴便转身走进了院子,片刻不停,仿佛跟这家伙呼吸同一片空气就会把自己毒死。
小家伙扑腾了一下翅膀堪堪停在了桌案的架子上,颤抖着翅膀,甚至没敢化形,哆哆嗦嗦的看着面前气息恐怖的家伙,“大人,他们还在那个迷雾那儿查,看着样子应当是没查到核心。”
“啊,动作可真快,但我记得有处理干净这些证据。”
是哪里泄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