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黯淡,残阳如血。
橘红色的日光笼罩在暗金的沙漠上,像是流动的液金,由内而外的散发着致命的气息,虽然已经邻近下午,但扭曲的空气依然在彰显着来自沙漠之中的,不为常人所能长时间正常生存的温度。
这趟行程让何不语吃尽了苦头,她累的几乎要从骆驼身上跌下来,前半程还好,至少每夜都有地方住,情况算不上恶劣,但后半程几乎就是灾难。
陨沙,隐匿在无尽风沙之中的璀璨遗珠。
神陨之地,曾经极为繁华的辉煌重镇。
陨沙城在大漠深处,乌瑜领着她走最近的路,环境恶劣,但胜在省时间。
他们决定直穿沙漠戈壁,进沙漠两天了,放眼过去仍是一片荒芜人烟。
何不语骑在骆驼上,身形摇摇晃晃,面色也不太好,骆驼倒是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的驼着她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她不理解,完全不理解,何不语满脸幽怨的看向乌瑜,他是怎么做到在沙漠的地区一身黑还没有中暑的,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形式的不适。
他这几天一直都穿着同一身衣服,一身几乎遮掩住全身的厚重披风,带着黑色罩纱的斗笠,何不语甚至没见过他的面容,连手指都包的严严实实,根本不让人瞧见。
不过,靠近闻的话,他的身上有一股很重,无法被忽视的异香。
非要描述的话,是腊梅和,和药味,就是那种进医馆抓药的时候,可以闻到的混合了很多药材的药味。
不过似乎没有人注意,也或许是她想多了,毕竟如果是她自己在路上遇到这种身上有奇异香味儿的人,一般都会颇为关注,甚至会失礼的转头盯好半天。
【或许是气场,这位一看就相当不好惹。】血梅虽然闻不到,但是通过何不语的转述,他多少能想象到一些。
在快要进沙漠的时候出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小插曲,他们遇见了一只不长眼的恶兽,直接撞到枪口上了,他的死状向何不语解释了她初次遇见乌瑜时,所闻到的腥锈味是从何而来。
在接触到乌瑜的一瞬间,被恶兽附身的人一瞬间化为褐红色的液体,漆黑的黏液混杂在其中,接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透明的水液般的东西。
在何不语不可置信的眼神之中,乌瑜顺手拎起搁置在墙边的长枪,大步走出几步,见身后人没跟上来。
“走了。”他出声提醒道,唤回了何不语的注意力。
她心不在焉跟在他身后,步出了记忆的宫殿,意识回到了现实。
乌瑜扫了眼前方,再次确定方位,虽说这沙漠无边无垠,环顾四周景色几乎如出一辙,不过,他出声安抚道:“不出意外的话,三天后就能到。”按照他走这条路的经验来看,快到了。
“吱。”何不语的声音闷闷的,无精打采的吱了一声,全当答应了。
同行五天,他们之间只有基本的交流。
乌瑜不善言辞,惜字如金,而何不语则极其缺乏睡眠,精力严重不足,她本人又并非是那种能带领谈话节奏,健谈的类型,这就导致一路的气氛相当凝重,不过比刚刚接触到他时,那种大气不敢喘的状态好多了。
沙漠的气候太过极端,白天太热,夜晚太冷,以至于她不得不反复的调整自身的衣物,光是换衣服就把她累的不想动一根手指头。
也就血梅会陪她聊天儿,解闷,让她不至于太过无聊。
何不语又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伸手蹭掉眼角的泪水,来的路上没有带镜子,但是直觉告诉她,现在的自己看起来一定相当狼狈,眼下的青黑肯定是避免不了的,还有三天,她还得在这大沙漠里被卷着热砂的烈风教做人。
这就属于某一种靠同行衬托所得出的优点,她现在愈发觉得京城挺好的,潮湿多雨的环境还挺舒服的,在客栈至少能好好的睡一觉,再不成也可以听个雨声眯一小会儿。
现在这种状态太折腾人了。
连刮得风都是热的。
“救命——救命——”不知是她幻听,还是怎么,一阵嘶哑的叫唤声从风沙之中传来。
她微微侧头,寻声望去,“是幻听?”视野之中仍只有无趣的沙丘,是遇难的人吗?
【不是幻听,我也听到了,距离很远。】血梅出声附和,能听到呼救声,但不在他的感受范围内。
何不语没有迟疑,扬声请示,“宫主,我听到了求救的声音。”
“嗯。”
“我想去看看。”
“好。”
她方向感很弱,转移了注意力后,一下就失去了方向,还得靠乌瑜领路,何不语勉强提起了些精神,跟在乌瑜身后,循声而去,以他一眼发现自己潜行的敏锐程度,应该先于她发现才对。
他是在有意忽视?还是,另有隐情。
何不语不禁多看了几眼走在前面的乌瑜,但并未开口问出问题,指不定他是有自己的想法呢。
还是不要乱猜为妙。
他们走了好长一截子路,好远,声音大抵是由风送来的。
好晒。
她总觉得自己要中暑了。
“我们快到戈壁了,到那里会好受些。”明明是四月,这太阳就已经热烈到要把她晒融化了的地步,还好她做了一些防晒措施。
戈壁同沙漠相比,温度会稍微低一些,可以舒缓状态的阴凉处也会增多。
何不语光顾着抵抗制炽热的阳光,一时没注意到周围的情况,“到了,在地上。”听到乌瑜的提醒她才低头往地上看,一个白色的毛团子,趴在黄沙上还挺明显的。
“兔子?”
她惊讶的发出疑问,喊救命的,是这只兔子?
怎么叫的?
腿有些麻,但还好。
何不语从止步不前的骆驼背上翻下来,蹲下身来伸手去触碰那滩白团子。
热乎乎的,皮毛里掺了不少沙子,她要是来晚点儿,这只兔子恐怕就要被风卷起的沙子埋掉了。
何不语直接捏着那个白团子的后颈,将其提了起来,它奄奄一息,一副只剩半口气的模样,小小的身体在缓慢的起伏着。
乌瑜镇静的声音从沉重的罩纱之后传来,“是妖族。”
“妖族?”她露出惊诧的神情,接着把兔子又往眼前提了提,还不可置信的摇晃了两下。
他伸出指尖顶了顶被风吹的歪歪斜斜的帽檐,“给它泼点儿水。”
“好。”她掏出水囊,拔开塞子,一只手稳稳的托着它,另外一只手小心的给小家伙淋水。
妖族,很少出现在世人眼中的种族之一,有些妖族甚至一生都未出过妖界,极具家族种群观念的种族。
这个小家伙明显是个幼崽,巴掌大的小兔崽。
没有长辈在附近吗?就像那种跳起来能蹬短人三根肋骨的大兔子,她侧头瞄向乌瑜,就像身边这位极具压迫力的长辈。
何不语顺手把它塞进自己的腰包里,透气,应该不会让它感到太过闷热。
他们调转方向,又朝着陨沙的方向走去。
不过这捞兔子行为似乎打开了乌瑜的话匣子,“就这样把一个身份不明的妖族放在身上。”至少保有基本的防范才对,何不语抿了抿自己干到裂口子的嘴唇,满心犹豫的又摸了摸白兔毛绒绒的皮毛,沙子有点扎手。
他提提缰绳示意骆驼放慢脚步,和何不语并排而行,“并未有想要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到了陨沙就需要你多加留意,目前的那里的情况不容乐观。”
“明白。”
说实话,何不语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又有些怯场。
【想问就问,】血梅也看出她的纠结来,纠结快在心里缠成一团乱麻了,【他算得上你的师长,问个问题总不能凶你一顿。】
就是因为是师长,她才会如此犹豫不决,何不语有个坏毛病,一个问题难到她了,她很少会问,一般会自己死磕到底,就死鸭子嘴硬。
能不借助外力,就不借助外力。
“妖族立场飘忽,很多行为都暧昧不明,很多时候做事都任凭自身心意,你应该保有基本的警惕之心。”乌瑜的声音仍是那样冷静沉稳。
何不语眨眨眼睛,反手从腰包里掏出那个白兔子,提到自己的眼前又再次摇晃两下,没反应,所以说,这就是个定时炸弹?
“停,它还没醒,”乌瑜开口拦住了小姑娘打算把那小东西再扔回沙漠里吃沙子的行为,“不必事事都听我的,等它醒来可以问问再做决定。”
不用这么听劝的,他有些哭笑不得。
风淼的弟子,很乖。
他见过不少刺儿头,不,不应该把这样乖巧的孩子和那些胡作非为的刺儿头放在一起比。
开阳主掌戒律刑罚,他收拾过的刺头儿比何不语吃过的饭还多,时隔多年再次和乖小孩打交道,他居然还有点不适应。
虽说是掌管青麟宗戒律刑罚,但他的弟子也不遑多让,用刺头收拾刺头,某种意义上效果极好的以毒攻毒。
刺痛。
何不语不动声色的活动了一下腿,绝对破皮了,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