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公见裴平先是一愣,四目相对间,才敢缓缓确认。
看着那明黄黄的圣旨从刘公公袖中抽出,四周皆是跪倒一片。
裴平也顺势双膝跪下,低着头,双腿紧贴地面,沾了一衣污泥,昨天淅淅沥沥下了点小雨,现在正是一片泥泞。
薛世青见圣旨,还是忍着腿上的刺痛缓缓跪下来。
刘公公见他腿上包扎的伤口,有口也未必能言,宣旨重要,于是继续宣读圣旨。
“皇帝召曰明村裴氏裴平,会试位甲等状元,即刻前往皇城复命,钦此。”刘公公扯着嗓子宣读召书。
此刻裴平的心已是提到了嗓子眼。
心中一沉思久久不能驳回。
“裴状元,快接旨啊”刘公公尴尬的笑笑,将圣旨往前递了几分。
思绪这才回笼,反应回来略显尴尬,这才缓缓伸出双手,向上抬。
“裴氏裴平接旨。”
“那便恭喜小裴状元了”刘公公露出一副慈祥的微笑,抬抬手示意裴平等人站起身。
待裴平捧下圣旨,刘公公将眼神投降薛世青。
“小薛将军薛府的人都在找你呢,你跑了五天五夜,薛相都快急死了,满京城的找。皇上也着急的紧,几日早朝都没看见你的人影。”
“那老头子,爱咋样管我什么事。”薛世青刚刚站定,双手抱胸,狠狠的白了一眼。
“可......”刘公公不好再继续说下去,小薛将军的脾气犟的狠,在这样劝导下去无疑是在给自己找难堪,于是及时住了嘴,转为一句哀叹。
裴平站在一旁,呆呆的看着二人谈话,手中攥着圣旨竟是有些无处安放的感觉。
“回归正事,皇帝找裴平做什么?”薛世平又先开口,接上了话,正是裴平想知道的事。
“从来没有考上了状元需要马上回皇城复命之事”
“小薛将军多虑了,只是这次进士科出榜太晚,若想要赶在舂末置办完官位就要早些,而且裴状元写的策论太好了,皇上等不及的想见见,所以就命老臣快马加鞭的来了。”刘公公拂拂袖,眼神往裴平处瞟了瞟。
“策论?”
你说旁边这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出头的男人?策论?进士科?天降文曲星啦?还是会返老还童的仙人?
三十少进士?这个道理就连薛世青这种文盲都知道,夜安的进士科考出来的都是些垂垂老矣没几年好活的老头子。就算把题目难度降到背诵鹅鹅鹅也不是看起来像是这个二十岁出头的男人能考的上的。
我爹都是四十岁考中的进士,从开国之初历代文人已成为进士科最年轻的男人......?
如今真是颠覆。
“那这么豪华的车队呢?”
“皇上特地安排的,吩咐老臣弄得好一点。”
看出面前小薛将军心中的疑惑,“微臣同小薛将军一样,当时看到第一眼也不敢认,但的的确确是裴状元考上了。”
“裴状元是真的厉害,恐怕要成为我们夜安的新秀了才是。”
刘公公不经笑笑,开始与薛世平进行一些小小的寒暄。
“小薛将军这一身伤是怎么回事?”
“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的。”薛世青别了裴平一眼,又转回来看刘公公。
裴平还是那样工工整整的像个木雕站着,手里抱着的圣旨千斤重,看看四周周围的百姓们早就已经闹开了一锅粥,却少有人敢上前。
好想躲到人群里去,好不自在。
“小薛将军的骑术不是一绝,怎么如此不小心?”刘公公像是长辈对晚辈的絮絮叨叨没完没了,不过也能理解,薛世青怎么说也是从小在刘公公脚下慢慢长大的孩子,随父入宫的时候才十来岁,还没及冠,天天和皇帝混在一起玩,只是不学无术天资不慧,但不是完全的文盲,识字会一点,但在武学上几乎是无人能敌。小时候就跟着皇帝玩,学学武术,课余挑挑蚯蚓,御花园摘摘小花.......
“只是不小心摔的,刚好被裴状元碰到了,所以稍作歇整,准备去别的地方。”薛世青懒得再过多赘述,满脑子里只剩快点逃走,“时候不早了,刘公公还是早些回皇城复命吧。”
“薛将军与裴状元还真是有缘,不过微臣见小薛将军腿上的伤,不妨同车队一起走,回京城吧”
薛世青心想,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我跟爹刚吵完架,这根离家出走的小孩一样的!
“不劳烦了,我....”
“公公劳烦你带着他一起走吧,薛将军的伤是小生疏忽所致.........”半天没发言的小平终于插上一句。
找茬来的吧,没眼力见看不出来我不想回去吗?
薛在心中翻了无数个白眼,虽然也算半个救命恩人,作文又写的那么好,人也长得板板正正。
但是!让我回家面对那个一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令人发困的老师,还有老爹手上的七匹狼……
“真的不劳烦了,时候不早了,我自己有把握回去的,不劳公公状元费心。”说罢,象征性的伸伸自己的腿,脸上看着阳阳的笑,实则嘴唇下撇,疑似随时裂掉的假面。
这么高高壮壮的男人,顶着张冷峻的脸庞,眼睛里都是城府的感觉,感情就是个傻子,气质?还是得夸赞一句基因工程的伟大之处....
有这样不学无数,离家出走,装疯卖傻的儿子,薛相怎么还没抽死他?
抽不死,皮抗造。
简直了...
“还是不妥,至少送到医馆处理处理伤口。”刘公公再次发话。
1v2,这不公平,1还是个傻子。
“没事我真没事,公公状元别费心了,我自己可以的。真的可以的。”
..........
居然就这样喋喋不休的争了几十分钟,为难薛世青这个傻子,“舌战群雄”。
最终惨败。
薛世青颇为气愤,思索这这样行踪暴露肯定会被抓回去挨揍,好不容易逃出来的。
越想越气,几乎是愤恨的抓起茶壶开始倒茶喝,幅度大到茶水溅出脏了衣服。
马车上还算宽敞,两人面面而坐,外头传来的都是车马的咕隆声,裴平把头低的低低的近乎埋到胸里去,还没从刚才的圣旨和插嘴里缓过神来。薛世青这边就不一样了,一脸埋怨,双眉紧蹙,单手扶着额心,另一只手靠在方桌上细细把玩着翠绿的茶杯,似乎沉思什么阴险狡诈的计谋的邪恶君臣,一肚子坏水的邪魅摸样。
其实只是在思考待会怎么躲过七匹狼的抽击,用什么样的招式躲避,用什么样的话语谄媚.....
裴平看着薛世青一副不耐烦摸样,脸面间散发出来的阴冷寒意,直接把人冻住了,偷偷撇了两眼又把头低下,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话,纵使小薛将军不想回薛府,但这身上的伤如果再不好好包扎涂药,到时侯烂肉也不太好,裴平暗暗安慰自己,自己应该没做错什么事情吧。
宽宽安慰自己几句话之后,抬头又看到薛世青那双幽怨的眼神,比刚才还可怕,更吓人了。
好吧好吧我错了。
就这样一路安安静静的,薛世青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裴平也不敢多多讲话,只是偶尔寒暄几句,饿不饿冷不冷的问题,每次的回答都是没事。
裴平欲哭无泪,仔细回想自己就是说错了话,才让薛世青一直生着气,还不让那匹马踩死我算了,以后进了官场,他爹权利那么大,到时候真的会被吊起来打。
像个小孩子一样,生气就玩冷暴力,就这样冷到了入夜,才迎来了今夜的第一句话。
“你不睡吗?“此时薛世青已经睡过一阵子,再次睁眼看到裴平还在点着微微的烛光读书。
裴平在上车马前,收拾好了基本的行李,顺手塞两本书,一本是正儿八经的圣贤书,一本是路摊上买书既赠的闲书小话本,这是裴平唯二喜欢打发时间的东西,此时裴平正被其中的闲书吸引,正津津乐道的看着,他读书安安静静的,听到薛世青的声音,裴平寻声抬起头,薛世青脸上没有刚才的阴沉,小憩过后,心情似乎好了一点,撑着头睡觉时不小心压了几根头发进去,脸的一边压出了一坨胭脂。
“是灯亮到了吗?“裴平正准备拿起蜡烛吹灭,闻声一句
“不是,没关系,你接着看吧。“薛世青刚刚醒来,眼前还是糊糊的,揉了揉眼睛,拿起身边的小毯丢到了裴平那边,
“入夜冷,你披上吧。“
裴平稳稳接住抛过来的毯子,刚才还披在薛世青身上的毯子还带着点余温,是刚才刘公公送过来的,因为没料到薛世青也会上马车,所以只有一张毯子,一张小床。当然是给薛世青睡的喽,自己永远也轮不到分的吧,裴平想想,还是放下了书,吹灭了蜡烛拉拉毯子盖到自己肩膀以下,靠着方桌睡去。
裴平已经连续这样睡了两夜了,昨天靠自家桌子睡觉,今天靠皇家的桌子睡觉。
太累了,裴平就这样靠着睡着了,这短短三日里经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太琐碎了……
裴平睡的深深的没注意到对面男人的站立。
薛世青再一次醒了,刚才裴平睡下的时候,他又翻了一个身子又继续睡,可以理解,算是病患嘛,但其实天赋异禀骨骼清奇的薛世青伤口都愈合的差不多了,而且刚才也有郎中给他换过药了,不得不说皇上是真的周到,接个人还要带一个太医辅佐。
起夜的声音很小,裴平累睡的深,丝毫没有察觉到,此时有个人一直盯着他。
薛世青正在思考要不要把这个家伙搬上床,自己显然已经睡醒了,毕竟两天睡得都是床,而可怜的平平,两天一夜睡的都是桌子。
此时内心正在打架,早知道让他睡了自己不该睡的。薛世青开始后悔自己蠢笨的脑袋,现在怎么办,抱他上床吵醒人家怎么办,而且男男女女女授受不亲,这样对人家也很不礼貌。
这样下去的话,两天都与桌子相拥而眠的裴平真的不会脊柱侧弯腰间盘突出吗?
此时内心的思想正交织着,最后薛世青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把枕头也给了裴平
微微扶起裴平的肩膀,趁机就把枕头塞进去,这样颈椎应该不会那么难受了有一个小小的支撑。
自己又在光秃秃只有垫被的床上躺下了侧身别过去。这一次他没再醒了,一觉睡到了天亮,正满足的伸展手臂。
抬眼看到了裴平近乎悲痛的眼神,
显然裴平低估了薛世青的智商,虽然枕头是软的,而且没有丝毫的舒适,取而代之的是后脖颈传来的酸痛。有没有想过人体工学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