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里安静极了,水滴声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温敛拾级而下,台阶非常滑,他一不小心跌了一下,下意识扶住身侧的墙。
手心的触感很是黏腻,温敛把手往眼前一放,漆黑的环境中他看不清楚,鼻间隐约闻到一股血腥味。
这味道很淡,很快就烟消云散了。温敛屈起手指,忽视掉血腥味带给他的恶心,一点一点往下走。
不知走了多少级台阶,他的脚终于触到了地。举目是光滑的地板和空旷的大厅。
付呈归不知去了哪里,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的面前是四扇门,门上爬着一片爬山虎,常年不见光的叶子泛着鲜翠的绿,很是生机勃勃。
怎么又是四扇门,温敛皱眉,站在原地不肯上前。
付呈归会选那一扇呢?
空气突然弥漫着迷醉的香气,温敛闭上眼,大脑空白一片。
选一扇吧,选一扇吧。
系统的声音很轻,充满诱惑地一句句念着,肆无忌惮地左右着他的意识和行为。
温敛无意识地往前走,修长的手指探了出去,把手上爬了一层锈,触感冰凉又粗糙。
他的手腕用力,将门把手压了下去。
地下室里安静得诡异,空余他清浅的呼吸声。
他的手松开了。
温敛灰色的眼恢复了清明,唇角微微地勾起,似笑非笑地收回了手,语气轻佻:“这么沉不住气啊,先生。”
一道清癯的身影立在他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地下室的烛火被点燃了,隔十几米亮一个,遥遥发着光。
男人的影子被拉长,覆在了青年的身上,盖住了他的影子。
“打开门,我们就能逃走了。”
他说,声音熟悉又勾人。
系统兴高采烈地说:“恭喜玩家发现列车出口,即将逃生成功!”
“副本进度到多少了。”温敛并不受他的诱导,无声地弯了眼角,“你没有播报,但应该播报的,不是吗?”
系统卡了壳,接着不情不愿地说:“副本进度60%。”
温敛了然一笑,转身看向付呈归,他的脸依旧英俊,棱角分明,像是大自然最优异的造物,浑身散发着懒恹的气质。
温敛鸦羽般的长睫毛扑闪,笑得勾人摄魄,像是饮人心魄的大妖:“你太心急了。”
付呈归温柔地看着他,笑容如春日暖阳:“什么时候发现的。”
温敛:“不能说是发现吧。”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沾上血的指腹,语气暧昧不明,“不过你比他要鲜活。”
付呈归此人,虽然编号001,为人有几分圆滑,过副本过得可以说是游刃有余,但其实是高高在上,什么都不在意的。
他干什么都没有兴致,看起来也没什么同理心,遇到线索也只是平淡的分析,是不会投注自己的感情的。
他很强,非常强,他清楚地知道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虚幻的,所以他不会生气,也不会同情。
所以他怎么可能会吐槽大胡子列车长话多呢——他身边的麻子脸话那么多,也不见他抵触过。
而这个付呈归,一上来就因为列车长的滔滔不绝产生了烦躁感,又开始莫名其妙地心疼小男孩。
他太投入了。
温敛懒得跟假付呈归解释,只是道:“比起他,你对待副本的态度太认真了。”
假付呈归的脸色变得烦躁不堪:“可是你们玩家对待副本从来都很认真,你们怕死,你们残忍无道,只会牺牲别人来获得自己的新生。”
对于这个问题,温敛不置可否,他有些好奇地看向假付呈归:“你漏洞太多,没什么好说的。我比较好奇的是,你一直把我引过来,是要干什么?”
他笑:“杀了我吗?
“乘客不能离开列车,你想让我死?”
他身上的衬衫蹭上了一层灰,温敛拍掉身上的灰,语气很淡:“王成让你来的吗?你是什么身份,乘务员吗?列车长怎么样了?”
听到“王成”这两个字,假付呈归的表情彻底狰狞了。
他的脸开始扭曲,五官痛苦地揉折在一起,语气歇斯底里:“你都过来了,你为什么不去死,你们都死了,大卫就不用死了!”
他的身体逐渐变形,手臂上长出了一绺绺暗红色的长毛,长毛覆盖住他的全身,破烂的衣服被撑碎了,成了一片片狼狈的布条。
他,不对,应该说它了。
它的一只眼睛缺了洞,身体遽然变大,长出了肥大的毛茸茸的四肢和尾巴,竟是那只破损小熊的放大版!
它尖叫着,浓稠的血水顺着眼眶流了下来,然后它朝着温敛扑了过去:“你去死吧!”
温敛灵活地就地一滚,躲开玩偶熊的攻击。
他一步步后退,身后是漆黑坚硬的墙壁。
本来空旷的大厅因为突如其来的玩偶熊变得狭窄起来,温敛咬着牙扶墙,冷冷地看着面前嚣张疯狂的玩具熊。
“大卫死了,我们都很可惜,当务之急不是为他报仇吗?”温敛那双眼里染上恳切,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
他浑身的气质变了,像是西方神话中的美神,带着试探与诱导地看着玩偶熊。
玩偶熊却不听他解释,一巴掌拍向了他。
温敛吃力地往旁边一躲,身侧是一只巨大的熊掌,压塌了半堵墙壁。
温敛扯了扯嘴角,无奈。
失败了呢。
他劫后余生地倒抽了一口气,腰部生疼。
砖头稀稀拉拉地落下,依稀有光扫过。这地下室四周,竟然不是泥土,居然和外界连通起来了!
温敛眼珠一转,翻身往另一道门滚去。
只能赌一把了。
玩偶熊的巴掌如约而至,再次抖落了半堵墙的砖头。细密的光顺着缝隙扫进来,扫过了青年狼狈带着血污的脸。
这么来上几次,温敛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
他闭上眼睛,吃力地咳嗽了一下,唇角溢出了血迹,给苍白的脸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性感又凄美。
饥饿感没缘由地袭来,温敛咬住嘴唇,手腕脱了力,软软地瘫在了墙根。
玩偶熊几次都没打到人,愤怒了。
他混乱地吼着,那只瞎眼已经被血水盛满,充满了无措和崩溃。
血水顺着他脸上的长毛滴下来,隐约像是眼泪。
它的身上,竟有几分人的情感,乍一看,甚至比列车长对大卫的爱还要来得真实。
温敛撑起身子,趔趄着站起身,眼里是怜悯和明晃晃的讥讽:“你以为你这样杀掉所有人,大卫就能活着吗?他是被人心杀死的,王成高高在上高枕无忧,爱他的,不爱他的,都会在数年之后忘记他,只有你,你怀着无边的仇恨,救不了他!”
他在激怒玩偶熊。
玩偶熊被他气疯了,抬起手往他身上拍去,温敛一矮身,躲了过去。
他身后的墙碎成了一个半圆形,依稀和玩偶熊的面积差不了多大。
砖块一块块跌落,温敛的脸上泛起了一个残酷的冷笑,他的声音沙哑,像是含了沙:“没用了,即使报了仇,也不会有意义。”
他的声线缠绵,像是对爱人绵密的思语,又仿佛内含剧毒的美酒,危险又缠人:
“和我签署协议,我能给你你想要的。”
玩偶熊没理会他,依旧愤怒地朝他扑来。
温敛没法,倏然一弯身子,平地往前一扑。
巨大的墙壁轰然倒塌,玩偶熊因为惯性跌了出去,只有凄怆的叫吼在空气里停留了一秒钟,很快没了动静。
温敛顺着破损的墙壁探身往下看,下面是木质的火车轨道。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火车有序地行驶着,不知要去往何处。
所谓到站不停,所谓停靠维修,所谓主动轮破损,此刻仿若成了巨大的笑话。
怪不得生锈的表盘还有读书,打开的列车门门外无风。
这辆列车根本没有出事,列车长为什么要骗他。
他为什么表现得那么冷,像真的一般。
温敛软软地瘫在地上,思绪凌乱,他胡乱地剥开一枚巧克力,吞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
如果列车没有出事,为什么小男孩会出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真相又是什么?
剩下的三道门完好无缺地立在那里,门外是新鲜的空气,或是可怕的异地。
温敛垂下眼,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付呈归。
这人太独特了,他猜不到对方在想什么,也不了解他。差点真的着了系统的道。
他平日工作朝九晚五还双休,哪里经受得住这么长的游戏和剧烈的运动,疼得要晕过去。
这条额外的支线,到现在只给他表演了一番约翰一家的幸福生活,还有方才意外发现的列车正在行驶的真相。
空空浪费了两天时间跟他玩捉迷藏,为的什么?
这会是什么很重要的线索吗?
温敛站起身,吃力地往回走,想要回去跟着约翰重新回到列车,看能不能阻止大卫的死亡,或是成功平息列车长的怒火。
一如当初说的通关条件。
余光中他看到地下室的角落有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微暗的烛火摇曳着。温敛慢腾腾地扶着墙,一步一步地走过去,面容白净的少年模型躺在地上,另一半的獠牙清晰可见。
他上手去碰,童子却瞬间消失了。
怎么会,为什么大卫家里也有酒吞童子?
这是谁的“swan”?
身后有不轻不重的脚步声,王乘务长那尖刻的声音带着讥笑:“很抱歉,您被发现了。”
温敛回头一看,乘务长自外面打开了门,他依旧是那副枯骨的模样,背后是神情紧张的一众玩家。
围坐在一张巨大洁白的桌子旁。
他们无不惊惶,无不面黄肌瘦、水米未进。
——像是待宰的羔羊。
被发现了,呜
ps:因为是第一个副本,我写的稍微急躁了,私密马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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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无尽公车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