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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迷蒙,大厦灯光璀璨夺目。
疾驰而过的黑色轿车并未按指引牌驶入车库,而是横冲直撞杀到大厅阶梯下。
门旁警卫欲要做出反应,只见那程亮的后座车门被一个男人拉得大开,里面跨出条长腿来。
由下至上,是笔直修长的西服裤、纽扣松开至锁骨下的印花衬衫,半扎半散的黑发。男人口中咬着烟,自腰间抽出把枪来。
进管理局既开车又带枪,整个儿大本营除去那位唐爵唐大队长也没谁了。
几名警卫暗叹,原封不动地退回去。
这回唐队长倒是真没想带枪,毕竟按照规矩,几个老家伙出席的宴会,任何人不准携带武器。
他虽平素行事张扬不羁,但没必要的事端也无精力处理。
“小子。”随手将东西往后座撂,唐爵道:“在车里等我们出来。”
“我也想去。”
“去个屁。”眼见那小子想下车,他迅速把人整个儿塞回去。“穿着作战服进去当靶子?”
“可是……”
“滚蛋,别唧唧歪歪。”唐队长摔上车门,看也不看某人失落的脸,作势要走。
“哥。”车窗摇下。
结果险些被烟呛死,极其不自然地咳嗽,低声骂:“你、你他妈找死是不是,谁是你哥?!”
“早点儿回来。”伸出只举着外套的手。
“……”什么玩意儿。
唐大哥最后瞪了他一眼,装模作样将西服外套甩上肩头,带人朝管理局大厅去了。
“大李。”临上楼梯前,他往停车的方向回望一眼。
“嗯,大哥。”
“让人盯紧那小子,看看他在搞什么鬼。”
“好。”
他妈的谁会相信昨晚还冷脸相对的兔崽子,今天态度忽然三百六十度急转弯。
……
中八时区大本营原就依靠当年北半球最繁华的城市之一而建,目前叹息墙内部分,又是主城区中央。
如果不去看墙外荒凉残破的人类文明,甚至于令人产生“我们仍在发展”的错觉。
唐爵掐熄烟蒂,目光擦过大厅最上方那顶流光溢彩的水晶大吊灯,称赞:“娘不拉几。”
三五个迎上来的男女充耳不闻,手举高脚杯,满面灿烂笑容。
“呦~唐队长来了~”
“好久不见您亲自出席啊。”
“主任们都在二楼。”
他简单点头回应,被人群簇拥至楼梯旁,很是合规的配合象征性“安检”。
“行了。”避开保镖接近自己衬衫的手,唐爵拉着懒散带鼻音的腔调,试图表现得与平素无异,道:“你们先喝着,我上去一趟。”
说着,朝大李使个眼色。
“唐队长。”
适时,迎面走来个西装男,戴副金边眼镜,笑得活像只狐狸崽。
“这就是技术局那位的秘书。”大李小声提醒。
“您请跟我来。”他做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却妄自挡住大李与保镖的去路。
唐爵伸手朝背后,接过包烟来,从鼻腔哼口气:“怎么,是想让我自己点烟倒酒?”
秘书腰弯地更低,眼睛笑成月牙状:“唐队长哪里的话,今晚请您来,自然会招待周全。”
他没心情说漂亮话,更不屑发火,再次朝大李使个眼神:“都等着。”
说罢玩着手心儿的打火机慢悠悠爬楼梯。
……
二楼大包厢内,餐碟堆积的圆桌,围坐着稀稀拉拉四五人。
那斯文秘书从门外服务生手上接了托盘,充当起侍从,门自内而外落闩。
唐爵照旧于左侧拉开张椅子,朝屋内鬓发斑白的几个老东西问候。
他摆手让倒酒的秘书离自己远一点,弯唇:“这么晚找我来,有何贵干呐?”
众人将他仔细打量一番,并未发现这位神采奕奕的队长如同眼线说得那般虚弱。
为首的老头满脸褶皱,报纸成精地绽开笑颜,发出声带退化般嘶哑的笑声:“实不相瞒,唐老弟,昨夜那事儿闹出不小动静,几个大哥担心你安危。”
另一人也跟:“是是,派去突击队的人都说你闭门谢客,大哥们只好邀请你来吃个便饭。不过看你安全无恙,我们也就放心了。”
旁侧众人跟着摆出副人文关怀的姿态。
小辈看似却不受用,眼底晕染着灯光,自顾着摸出根烟,慢条斯理地偏头点燃。
靠上椅背后,更慢地吐出口烟雾,道:“几位的好意唐爵心领,但我今晚还有点儿私事儿,得先——”
“唐老弟别慌。”主位那只老狐狸发出阵沙哑的笑声。
不等那他发话,已有人率先举杯:“也是,昨晚真是多亏了突击队,大本营才能安然无恙,再怎么我们也得敬您一杯不是”声色之阴柔,除了技术局的娘炮头儿,大本营找不出第二来。
“心意我领,酒算了。”他拍掉不知怎的攀上自己手背的指腹,面色肉眼可见地黑下几度。
“不得不提,昨晚大家都有些摸不着队长的意思啊。”管理局老狐狸照例端起老大的派头,破铜锣似的嗓子时而伴两声扎耳的咳嗽。
“咳咳咳…老头子我倒只是担心,只是突击队是保卫整个大本营的精锐力量,也不晓得昨晚一战,有无损伤。还有,我私以为前头咱们谈的很清楚,可是经昨夜……总之为避免咱们几家出现沟通失误,还希望唐老弟稍作解释。”
唐爵玩儿着打火机的手不轻不重扣上桌面,“啪”的惊出旁人半身汗。
数秒钟,他分明瞧见唯一未落座笔直候在门旁的眼镜男,托盘底下的手颤了颤。
他不动声色,抬眼回应以笑。
“解释?”
厢房内的氛围诡异地与门外欢声笑语阻断开。
“为了救自己队员费点儿子弹,还需要解释。大本营什么时候穷成这样儿的?”唐爵面不改色地端起杯酒,吞下大半,伤口袭来的疼痛终是有了舒缓。
他继续道:“不过您不说我倒是快忘了,咱们前头说好的事儿有几件了。”
“唐爵你别太嚣张了!”对面外资局老狗劫走话头,就差掀桌子,“十架直升机折腾半宿救一个队员!骗谁呐?你违反管理条例大费周章去救缓冲区的闲人,是不是当我们都死了?”
“啧,你要不说话我还真以为……”唐爵就此止声,皮肉之上的笑意淡去。
他仰身靠住椅背,就着这姿势望向主位:“话我只说一遍,信不信由各位,如果没什么正事儿,咱们下次再聊。”
众人见他作势要走,情态个有各样。
终于,自开局至今只顾喝茶看戏的宋二爷发话:“小唐啊,不妨给伯伯个薄面,再留段时间听我说两句。”
这老头算是管理局二把手,与老狐狸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平素算得上和蔼,且不谙世事,大本营一干敬称声“二爷”,前两年待他的确凑活。
三言两语,唐爵熄掉烟,安分坐回去,摆起迟来的小辈礼数:“您说。”
宋二爷笑,拍着手底下的拐杖头,和风细雨道:“大伙听我一句,特殊时期,别为了一点儿小事儿伤了自家和气。大本营数十万人,今后还得仪仗各位。
不瞒各位,今早基地发来警示信息,距大本营百公里外,发现了倪克斯的踪迹。”
倪克斯
厢房内倏然安静。
片刻后,又扬起激烈的讨论。
“倪克斯?他们活动的据点不是离中八区十万八千里吗?而且基地那个什么博士声称那群东西轻易不会离开原居住地,上头会不会搞错了?”
“放你娘的屁!你以为基地研究员都跟你们技术局的水平一样?”
“李老头你最好闭上嘴!”
水平的确不能相提并论。
比如现在毛进他车里的小兔崽子,分分钟就能控制大本营主墙。
“所以呢?”
唐爵正受够了耳边唧唧歪歪,没料到娘炮开门见山:“基地想让我们继续追查这事儿?”
宋二爷顿首,长吁口气:“是,基地已经表明态度,会给我们充足的物资。今晚请诸位到此,也是想听听大家的看法。”
还送物资?
看起来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虽然是基地的意思,但依我看,这事儿咱们得从长计议。”老狐狸满面愁容,四下打量后,终归将视线落入缄默的唐爵身上。
“所以宋爷是想给我们分个工?那我不客气啦~唐——”
唐爵扒拉开往身上扑的男人,将最后半杯酒饮尽,从盘底抽出块方帕来,囫囵擦拭过嘴角:“想让突击队做什么,说吧,我考虑考虑。”
……
十分钟后,厢房门大开,半截包裹着西服布料、肌肉线条流畅的长腿迈出门槛。他捏着金属打火机,胳膊上照旧挂着技术局老大。
“爪子拿开。”唐爵并未直接下楼,停步在侧面栏杆旁,再度点起根烟。
实际上,他能感觉出自己的伤口已经裂开个七八。不休息会儿,别说下楼梯,可能得躺着回去。其次,眼下这死娘炮跟他出门,摆明是有什么其他事儿。
比如大李提到的“礼物”。
阿里克斯撇嘴,于眼刀下撒开手:“好好好,真小气,摸摸又不能少块肉。”
唐爵稍作调整,烟没抽几口,倏地察觉楼下某人正抬眸看来。
——服务生统一装束:普通白色西服套装,脖颈间缀只红色领结。
只不过配上这宽肩窄腰,稍稍……耐看点。
直到那人将整张脸抬起,寡淡的神色,触碰到自己的片刻,赫然闪烁出星光。
这人是……付黎?
“不想活了吗。”初来乍到就敢招摇撞骗。
“嗯,虽然你骂人也好看,但没来由就要人命可不是好习惯。”阿里克斯手指缠绕着自己的金色长发,欲要凑热闹观望他在欣赏什么,却被一只手掌隔开。
“别废话,东西拿来。”唐爵揉两下太阳穴,摊开手心,生怕再不走,某人会冲上来。
对方不甘心道:“嘶,你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小唐哥。”接着往中间压下枚物件,第无数次撇嘴。
唐爵朝保镖挑眉示意,荡悠悠下楼梯前,还不忘提醒:“以后别叫老子哥。”
“他也是真敢。”阿里克斯见人走远,随意倚靠栏杆,偏头朝秘书笑,道:“手背上的针孔还没结痂,就出来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