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栾,听体育馆的同学说你被打了?!”安静的宿舍陡然被人用力推开,从外面急匆匆地闪进了一个人,这人个子很高,但因身材瘦瘦的,所以显得骨骼分外明显。鼻梁上架着一副薄薄的金丝边眼镜,微长的刘海遮住了眼镜的上半边缘,面相看着很文雅,是学生群体中少见的干净清爽类型。
正坐在床上出神的曾栾猛得被这阵动静拉回几丝意识,抬起头对来人轻轻地笑了一声:“楚明,你来了。”
被唤作「楚明」的男子在曾栾床边停下,先是单膝跪在地上检查了一遍曾栾受伤的右脚,待确认没那么严重后又上前两步贴近道:“脸上还疼吗?”
曾栾摇摇头:“帮我查到南方大学代表队住哪家酒店。”
“你要去找他?”
曾栾不置可否。
楚明忍不住挺直脊背:“你疯了,万一被温总知道了,你这些年做的所有……”
“楚明,”曾栾低下头,五指并拢捏住楚明的下巴,强制他与自己对视,“恩荣的事,你有分寸?”
曾栾的冷眼剜疼了楚明的心,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做出了保证:“好,我不会多嘴。”
曾栾他拉了起来,指指床沿的空位:“坐吧,说正事儿。是明天的航班吧?秦朗已经给你把实习岗位安排好了?”
楚明声音哑哑的回道:“嗯,他先让我跟着他在秘书办公室待一阵,接下来再去其他部门轮岗。”
曾栾:“好。”
楚明抬眼,撞上曾栾柔和迷人的深眸,在这片温柔中,刚刚的情绪也消散了大半,眼巴巴地问道:“你什么时候走?我还能赶得上送你吗?”
曾栾笑他道:“傻瓜,我从临安出发,你当然能送。不过澳洲那边的资料落了一个文件,可能需要重新申请,顺利的话应该会推迟到今年10月或明年2月了。”
楚明急忙拉住曾栾的胳膊,带着恳切和乞求道:“那你跟我一起回临安吧。”
曾栾并未回答楚明,而是说:“到了集团切要小心行事,温家良喜怒无常,很难伺候,如果要帮他做事的话,一定要万分谨慎。”
楚明撑着笑容回答道:“你就别担心我了,对付集团里的人,我经验足的很。”
“好,”曾栾还想摸摸楚明的头发,转而觉得这种亲密的动作往后必须要少做点,所以便换成了拍肩膀。
楚明是温家良6年前安排在曾栾身边的人,尽管曾栾一开始时对他万分排斥,可奈何楚明韧性十足,像一个影子一样无处不在,从厌烦抗议,再到沉默和接受,这个过程曾栾足足花了两年之久。
楚明曾经是一个家教很好的人,但命运却并不善待他,8岁时父母离异,之后他便一直跟着母亲生活,但不幸的是母亲却在他高一那因病骤然去世。原本他是要去跟爸爸生活的,但爸爸自从与母亲离婚后很快有了新的家庭,并且又生了个女儿,新妻子断然拒绝楚明父亲将即将成年的儿子接到家里,楚明得知后,懂事的他便主动告诉父亲为了节省学习时间,独自在家里生活会更好。舅舅秦朗不忍外甥独居,便亲自请示了温家良,提议将楚明派到曾栾身边,一是互相陪伴、二为监督。
温家良想了想便答应了。
二人是在云南的一家疗养院见面的,楚明跟曾栾说:“见你那天天气很好,风和日丽的,而且病房里还尽是花香。”
被指定送楚明前往云南的邵昂指着病床上正昏迷沉睡的少年说:你今后的任务就是照顾他,不要让他再受这样的折磨。
少年楚明看着病床上的人,心中翻起一阵巨浪,又在得知他身体健康只是被人以暴力的形式强制软禁时,更是升起了一股誓死都要保护他的**。
从那天以后,楚明就成了曾栾的跟班,他去哪儿,他就在哪儿,尽管他每天都凶巴巴的,但楚明仍旧像影子一般跟在他身后,从未分开过哪怕半天。
一开始,曾栾对这个贸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影子」极其排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几乎用尽了自己平生所能想到的所有恶毒语言来驱赶这个人,可出名却像一块没有尽头的海绵一样,毫无反抗地默默吸收下来自曾栾的所有恶意,直到高考结束后的一个夜晚。
那天晚上,昆明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雨,曾栾发了疯似的在大街上奔跑,为了保证「主子」安全的楚明也冒着雨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跑。
——曾栾,我会永远永远待在你身边!我永远永远都不会背叛你!
那个夜晚,如线不断的大雨将二人身上浇了个透,同时也浇灭了曾栾对楚明的恶意。看着楚明在雨中发誓的样子,曾栾突然明白了,无论是自己还是恩荣,又或者面前的楚明,说到底他们都是不被命运眷顾的孩子。
他不能将自己对温家良的愤怒迁怒于对自己命运毫无掌控力的楚明身上,更不想让自己变成温家良的模样对他人极尽折磨。所以曾栾接纳了楚明,把他当做心腹好友相处。
自那天以后,楚明便不再对温家良的命令唯命是从,而是学会了在他可控的范围内尽量保全曾栾并安抚温家良。
曾栾曾经夸过楚明:你真是个天生的狗腿子。
楚明纠正他:是秘书。
曾栾闲聊问道:“和陈瑶分手的事温家良信了吗?”
楚明抬头回答:“我说你和陈瑶原本感情很好,但是她移情别恋喜欢上了京州的一个官二代,所以就把你甩了,为此你还哭了好几个晚上,他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这几天也没再向我打听你,我想应该是信了吧。”
“嗯,把我说的越惨越好。”曾栾点头赞许道。
楚明直言问道:“陈瑶背着你和赵龙飞交往这么久,给你扣绿帽子扣得几乎全院皆知,你都不介意的吗?”
“介意?”曾栾失笑道,“我巴不得她越对不起我越好。”
楚明拧开桌子上的水递给曾栾,并提醒他道:“无论你谈了几个女朋友,这么多年温总却一直不放心,搞不好等你毕业了,真的会手把手给你安排政治联姻呢。那天舅舅说,温总最近正在全力拉拢新上任的全市长,而且全市长正好有个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女儿。”
曾栾接过来喝了几口说:“所以我才要跑到澳洲去,哪能一毕业就落到他手里。”
楚明还是不太明白:“联姻什么的也只是我的猜测,不过早早的去集团熟悉环境不好吗,何必非要再去澳洲读三年?”
曾栾和悦地点了一下楚明的脑袋瓜笑道:“你以为集团是一碗米饭,就那么摆在桌上等我去吃?我是个私生子,根不正苗不红,不会有人服气的。而且集团人员复杂,尤其是张海和宋长岭几个老古董之间利益盘根错节,更是不会欢迎我横插一脚。”
楚明又问:“那还有温总呢,让你去集团好歹也是他的意思,没人敢说什么的。”
曾栾思考片刻,缓缓说道:“退一万步来说,就算那些股东们因为温家良的强压而接纳我,我们又能如何保证温家良不会变卦?”曾栾指了指自己,又将手指转向楚明:“我和你,本质上来说都是温家良的棋子,他需要我来稳住温氏集团这棵大树,但同时也对我有着极大的防备心。我可以暂且忍耐不反抗,但既然甘心做棋子,也要做一个当他要考虑舍弃时,而舍不掉的、有用的棋子。”
楚明不甚同意,嘟着嘴反驳道:“但你从澳洲回来仍旧也只是个新人啊,与其晚三年开始,不如早早接触来的划算。”
曾栾斩钉截铁的说:“集团研发部到处都是博士、博士后,运营部有大把大把的研究生,其他分公司总经理也几乎都是留洋回国,最不济的也会从国外弄个什么野鸡学历回来,我一个董事长儿子如果身上没点东西傍身怎么服众?”
“哎……”一想到他们经管系里的几个整天游手好闲、喝酒把妹官二代、富二代们,回头再看看自家的这个,不是泡图书馆到深夜,就是做报告到凌晨,楚明心里就分外生气,“你是咱们系里活得最累的富二代!”
曾栾听完乐得哈哈大笑:“傻楚明,别人富二代帽子是打小就戴上的,而我是个半路出家的,本质就不一样。”
“可是我一想到要和你分开三年就……”
“又来了,”曾栾摸了摸楚明的头发,安慰道说:“安心在集团等我回来。”
“放心吧!”楚明眨了一下着眼睛看着曾栾,虽然视线被镜片挡下大部分的光华,但殷切的目光还是毫无保留的投射在了曾栾身上。
正当二人越聊越深时,宿舍门外忽然由远至近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紧接着“哐当”一声,宿舍门被再次推开。